诗僧齐己
齐己（约863—937），俗姓胡，字迩沩，名得生，晚年自号衡岳沙门，益阳人。齐己幼时家贫，父母早逝，7岁时至宁乡大沩山为峒庆寺牧牛。齐己少时聪颖，牧牛时常用竹枝在牛背上比画作诗，诗句出人意表。峒庆寺僧侣十分惊异，劝他剃度出家，以冀为寺院延誉。齐己出家后先居峒庆寺，后栖居衡山东林寺。齐己勤奋好学，诗名日盛，仍四出游历，虚心求教。郑谷为齐己“一字之师”便是一段佳话。据载，齐己云游天下时，曾持其诗作《早梅》向郑谷请教。诗句是：“万木冻欲折，孤根暖独回。前村深雪里，昨夜数枝开。风递幽香出，禽窥素艳来。明年如应律，先发望春台。”郑谷阅后，笑着说：“数枝”非早，不如“一枝”更佳。齐己听罢，不觉对郑谷肃然起敬，叩地膜拜。从此，人们便称郑谷为齐己的一字之师。[1]齐己此诗被清人誉为“照耀古今”[2]之作。公元921年，齐己应蜀僧之约赴剑南，因战乱半途折回。路过江陵，为荆州节度使高季兴挽留，任龙兴寺僧正，80岁时圆寂于江陵。[3]《全唐诗》收录其诗800余首，这是湖南籍诗人中收录最多的，[4]在《全唐诗》几千名诗人中，数量仅次于白居易、杜甫、李白、元稹而居第五位。弟子西文将其诗文辑录成《白莲集》10卷，并于公元938年雕版刻印，这比我国现存最早的雕版印刷书《金刚经》仅晚70年，也是迄今已知最早的湖南文人雕版诗文集。他与中晚唐的皎然、贯休并称为三大诗僧，其作品数量最多，被四库全书编者推为唐代第一诗僧。[5]
齐己诗名远播，秉节高亮，但其貌不扬。颈部长一瘤赘，时人戏称为“诗囊”。他性格逸放，“不滞土木形骸，颇任琴樽之好”，平日则破衲拥身，枲麻缠膝，怡然自得。因长年的坐禅念佛和方外生活，其诗歌不像李白的那样激情飞扬和想象奇特，也不像杜甫那样忧国忧民和沉郁顿挫，而表现一种清淡冷峭高远雅致的风格。如《和郑谷郎中幽栖之什》：“谁知闲退迹，门径入寒汀。静倚云僧杖，孤看野烧星。墨霑吟石黑，苔染钓船青。相对唯溪寺，初宵闻念经。”齐己交游甚广，与僧俗友人酬赠之作甚多。但他一生“懒谒王侯，至有‘未曾将一字，容易谒诸侯’句为狎”。实际情况也是如此，齐己很少与诸侯公卿有过诗文交往，更未曾有阿谀奉承、歌功颂德之词。
齐己有不少作品渗透着浓厚的佛家思想，与王维的禅宗哲理诗相似。如《日日曲》：“日日日东上，日日日西没。任是神仙客，也须成朽骨。浮云灭复生，芳草死还生。不知千古万古人，葬向青山为底物？”在诗人看来，世间万事万物如同日出日落一样，人世间的功名富贵如过眼烟云，不必苦求。又如《咏扑满》：“只爱满我腹，争如满害身。到头须扑破，却散与他人。”此诗写出了蓄钱罐钱满身亡的现象，含蓄地讽刺了拼命积聚钱财到头来却落得人财两空的下场的行为，宣扬了佛家“一切皆空”的思想。还如《白发》：“莫染亦莫镊，任从伊白头。白虽无耐药，黑也禁不秋。静枕听蝉卧，闲垂看水流。浮生未达此，多为尔为愁。”诗人用江南民歌体清淡的语言，劝导人们应心情闲适，顺其自然，不必为白发忧愁。还如《野鸭》：“野鸭殊家鸭，离群忽远飞。长生缘甚瘦，近死为伤肥。江海游空阔，池塘啄细微。红兰白
渚，春暖刷毛衣。”野鸭的长生在于它经常运动，瘦而精；死亡的鸭是为肥所伤。其佛学哲理不言而喻。[6]
齐己也有少数诗作反映现实和人民疾苦。如《寓言》：“造化安能保，山川凿欲翻。精华销地底，珠玉聚侯门。始作骄奢本，终为祸乱根。亡家与亡国，云此更何言？”又如《轻薄行》写道：“玉鞭金镫骅骝蹄，横眉吐气如虹霓。五陵春暖芳草齐，笙歌到处花成泥。日沉月上且斗鸡，醉来莫问天高低。伯阳道德何唾咦，仲尼礼乐徒卑栖。”对骄奢淫逸的公卿侯门与纨绔子弟予以指斥、讽刺。还如《耕叟》：“春风吹蓑衣，暮雨滴箬笠。夫妇耕共劳，儿孙饥对泣。田园高且瘦，赋税重复急。官仓鼠雀群，只待新租入。”表达了诗人对劳动人民的深切同情。还如《老将》别有情趣：“破虏与平戎，曾居第一功。明时不用武，白首向秋风。马病霜飞草，弓闲雁过空。儿孙已成立，胆气亦英雄。”再如《古剑歌》：“古人手中铸神物，百炼百淬始提出。今人不要强硎磨，莲锷星文未曾没。一弹一抚闻铮铮，老龙影夺秋灯明。何时得遇英雄主，用尔平治天下去？”表明齐己自己身处乱世，希望有英主出现，平乱致治。
齐己诗工于咏物，融情于景，含蓄有致，善于从不同角度捕捉物象，展开联想。如写月夜中的祝融峰“巨石凌空黑，飞泉照夜明”。写早莺“藏雨并栖红杏密，避人双入绿杨深。晓来枝上千般语，应共桃花说旧心”。孙光宪为其诗集作序云：“师气尚孤洁，词韵清润，平淡而意远，冷峭而旨深。”[7]
齐己对于诗歌理论也有深入研究，曾撰《风骚旨格》一卷，阐述诗的格式、类别、题材与写作方法，对宋以后的诗论有一定影响。齐己的书法，特别是行书，笔迹洒落，曾与其诗文一起“传布四方”。宋人编写的《宣和书谱》和元人陶宗仪编写的《书史会要》都介绍了齐己的诗文书法。《宣和书谱》还记载，宋御府收藏他的行书7件、正书2件。
【注释】
[1]陶岳.五代史补卷三·僧齐己.豫章丛书本.1915.
[2]王昌.小清华园诗谈卷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
[3]邓跃新.齐己生卒年考证.益阳师专学报，2000（3）.
[4]廖承良，毛炳文，陈书良.湖南文学史·古代卷.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88：61.
[5]永瑢等.集部总集类二·唐僧宏秀集.四库全书总目卷一八七.北京：中华书局，1965.
[6]廖承良，毛炳文，陈书良.湖南文学史·古代卷.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88：63、64.
[7]伍新福.湖南通史·古代卷.长沙：湖南出版社，1994：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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