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万州事件为例

群体行为一致性的内在逻辑：以万州事件为例

在许多泄愤型群体性事件中我们都可以注意到一个重要现象，事件的起因是一个随机性的偶发事件，但就是这样的偶发性事件，却引起众多与之毫不相关的各色人群纷纷卷入其中，并作出种种丧失理性的疯狂行为。更令人惊诧的是，这种几乎没有组织性可言的“乌合之众”的集群行为，却往往会表现出比组织行为更强的内部一致性。只要其中有狂热分子鼓动，就会在人群中产生一呼百应的效应。在此我们仅通过万州事件演变过程的梳理，来分析和把握其中的内在逻辑。

2004年10月18日下午1时许，“棒棒”（挑夫）余继奎途经重庆万州市太白路中段时，肩上的扁担撞上了后行的胡权宗的妻子曾庆容。曾庆容打了余继奎一耳光，随即赶来的胡权宗则将余继奎的扁担夺过来，朝他的脚上连续击打。曾庆容夫妇打人的举动，迅速被围观的民众阻止。这时，胡某自称自己是政府公务员，出了什么事都可以摆平。胡的狂言激起了周围群众的公愤，数以百计的群众将胡某夫妇围堵在一起，致使交通完全堵塞。

下午1时零6分，万州区公安局龙宝分局白岩派出所接到报警电话，称闹市商业区发生了伤人治安案件，造成交通堵塞。值班民警带人赶到事发现场时，胡权宗主动与到达现场的警察握了手。当警车欲将三人带回派出所调查处理时，有人说：“天下公务员是一家，棒棒被打不会得到公正处理！”围观民众闻言，产生强烈的共鸣，拒绝让警车启动。警民对峙几小时后，围观人群已累积至数千，周围几条交通要道也严重阻塞。滞留在外围的公众，已无从知道事件真相，仅仅是在传递一种情绪了。传到后来，故事有了新版本：胡权宗的身份成了“国土局的副局长”，他因一个小小的碰撞，竟然用扁担打断了搬运工余继奎的腿，前来解决问题的警察还和他握手。当警察公然包庇有钱有势的“副局长”时，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群众拦阻了，群众要求公正解决此事。

事件发生后，万州区委副书记、区长吴政隆主持召开紧急会议，启动了突发事件处置预案。正在中央党校学习的重庆市委常委、区委书记马正其打电话提出了具体的处置意见。万州区委、区政府采取的主要措施有：一是区委常委、常务副区长李世奎和区委常委、区委政法委书记谭登平带领部分干部，到现场向群众讲明真相，表明区委、政府正在依法严肃处置此事，并劝说疏散群众。二是公安等政法干警及时依照法律程序把当事人带到白岩派出所询问情况，依法处置。三是紧急召开社区居委会干部、党政机关干部会，动员党员干部带头返回，不要围观，维持正常的生产、工作和生活秩序。四是以公安为主的政法干警全力以赴到现场维持秩序，保护党政机关和商场、银行等重要场所，做到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不激化现场群众情绪。五是李世奎代表区委、区政府发表广播电视讲话，讲明事实真相，表明区委、区政府一定查明真相，依法严惩肇事者的坚决态度，劝导群众离开现场，遵守秩序，相信党委政府依法处置。六是对极少数趁机搞打、砸、抢、烧的违法分子坚决依法追究责任。

下午5点左右，3个当事人最终被警察带离了现场。这段时间里，警方不断从万州区各地调来警力维持秩序，并严守了不得与民众发生冲突的指示，警民双方一时相安无事。然而，当事人被带离现场后，曾氏夫妇的谎言和民间的传言在继续扩大。

下午6点，万州区公安局经侦支队的一辆警车在新城路被砸烂烧毁，造成数千群众聚集围观。晚上8点左右，数百人向位于高笋塘广场的区政府大楼集结，并砸坏区政府玻璃大门。到市政府门前围观的民众越来越多，声势越来越大，喊声也越来越响亮。有人喊出“交出凶手”、“严惩凶手”等口号。起初，政府派出数十名官员，站在政府大楼门前的平台上维持秩序，用喇叭向民众喊话，呼吁民众保持冷静，劝说大家离去，并保证政府会公正处理打人事件。但愤怒的围观民众不但没有退去，还向平台上的官员投掷石块、花盆等物品。被砸伤的警察和官员只得退进大楼，局面开始变得失控。

晚上9时左右，政府大楼门外的多辆警车、城管车被放火焚烧。据目击者称，政府大楼里的防暴警察几度从政府大楼里冲出来，欲将民众从平台上清退。刚开始警察保持了克制，只是要求民众离开平台。但一些失去理性的民众投掷石块将警察砸伤后，警民对立情绪开始加大，冲突开始扩大。在警方的几次清退行动失败后，民众开始用石块砸毁政府大楼的玻璃大门，冲进政府大楼底层、后院，并开始纵火焚烧建筑、车辆、毁坏办公设备。

晚上11点左右，警方开始使用催泪瓦斯，控制失控的骚乱。冲入大楼的人群，被警方强行从政府大楼里面驱赶出来。但双方的对峙仍没有结束。

19日凌晨，常务副区长李世奎代表区委、区政府发表广播电视讲话，再度表明政府一定会查明真相、依法严惩肇事者。随后，围观民众开始逐渐离开现场。

凌晨3时左右，警方开始清理现场，暴力参与骚乱的人被带离现场，事件初步平息。此次事件持续近10个小时，数万人围堵万州区政府，造成数辆警车被烧毁、区政府大门被砸。

10月19日凌晨4时许，万州区委、区政府召开了各部门、单位负责人紧急会议，通报18日群体性事件的有关情况及政府的处置措施，要求全区各地各部门、单位的干部职工务必把思想统一到区委、区政府的决策部署上来，巩固好已经得到控制的局面。紧急会议上，万州区长吴政隆要求各地迅速召开干部职工大会，务必确保事件的真相家喻户晓。各地各单位要实行“一把手”责任制，首先是管好自己的人，确保本单位干部职工不围观、不传谣、不信谣，更不能参与其中，再通过职工做好家属和亲朋好友的工作。

19日凌晨，万州公安局召开临时记者会，由被打挑夫余继奎，及打人夫妇胡权宗和曾庆容向记者说明案情。胡权宗承认自己是昊盛房地产水果批发市场的临时管理员，当时冒充政府官员，只是想借此威胁余继奎，同时也给自己壮胆。其妻曾庆容也说自己没有固定职业。而被传被胡权宗用扁担打断腿的余继奎也称，自己腿部受了伤，并没有断，只是走路较为吃力。

19日一早，虽然再度有大量民众聚集到万州区政府广场围观，但由于当事人在当地电视节目中说明了真相，随着谣言的澄清，围观者渐渐恢复理性，暴力骚乱没有卷土重来。

19日下午，围观民众逐渐离去。

19日，万州区警方对外宣布，以涉嫌寻衅滋事罪刑事拘留胡权宗、曾庆容夫妇。两人随后在当地电视新闻报道中，向万州市民道歉，并对自己殴打搬运工余继奎，以及由此引发民众骚乱的言行表示忏悔。万州区警方同时向社会公布了参与暴力事件的犯罪嫌疑人张德成等6人的犯罪行为，并宣布对他们实施刑事拘留。

20日，万州区警方宣布了对参与暴力事件的第二批人的处理情况，程立强等5人被刑事拘留，5人皆涉嫌在冲击区政府时有煽动闹事、袭警或打砸抢等行为。

10月21日下午，重庆市委书记黄镇东在万州召开了领导干部大会，传达了中央领导的重要批示，并作了重要讲话。

10月22日上午，各部门作了紧急传达。正式把万州“10.18事件”定性为突发性群体事件，属于“人民内部矛盾”。

如前所述，瓮安事件的前半段（游行之前）属于集体行动，瓮安事件的后半段（游行开始后到事态基本得到控制符合集群行为的特征。与瓮安事件不同的是，万州事件从头到尾都完全符合集群行为的特征，是典型的集群行为。

大体上，万州事件的生成过程是：三峡库区产业的“空心化”造就了作为“潜在参与者”的社会不满群体，这是引发万州事件的社会原因；民工被“公务员”胡某殴打的个体事件激活了潜在参与者的情绪；大规模的人群集聚，参与者在群体心理的作用下出现情绪失控，最终造成社会秩序的严重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