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题大做
某地开会，主持人说市长另有重要会议，不克准时到场。谁知市长这时已在主席台就座，闻言站起身来，向会众致意。
就这么点事情，一个小小的技术错误，报道与不报道，好像都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少在我这个读过几本新闻学教材的人看来，决不在必须报道之列，除非你这个当记者的还负有替领导干部作“起居注”的兼职。
更离奇的是，这么个八卦或花絮类细节见报之后，同业叫好，说是“误报市长晚到难得幽默”，“这则新闻能发出来，从某个方面证明了当地风气之平和，舆论之宽松”云云。恕我愚鲁，第一，我看不出如此浅层的技术错误中有几多幽默可言，而此类事情在你我的生活中分分秒秒都会发生，何来“难得”一说?第二，媒体报道了这个细节，就是风气平和，舆论宽松?莫非不报道，就是暴戾，就是峻刻?这衡量风气和舆论的门槛似乎也降得太低些了吧?按此衡量，应该也能够越过这条门槛的“五个Ws”（且不说八卦、花絮）还多着呢。
上述引语中有“从某个方面”一说，这个“某”字的“所指”，从语用学角度说，确有“宽打窄用”之妙。从误报市长晚到这么一个小题目，做出民风和舆论的大文章来，是不是也“从某个方面”说明了媒体的尴尬?
前些日子媒体突又语笑喧哗，还纷纷报道某大法官仰天大笑镜头被摄影记者所捕捉，复赞照片居然刊出于报端而未遭禁，可见开明。我是个学英文的，见到这样的报道，第一反应就是自言自语咕哝一句“不就是拍了一张所谓‘candid picture’（乘人不备拍下的照片）吗?Bigdeal（有啥好大惊小怪的）！”可你还别说，给做官的拍照，确是大有讲究的。不是吗?某地一官作报告，生怕读错字句从头到尾埋头看稿，摄影记者始终没能拍到金相玉质，发了一张据说是有损当事人光辉形象的照片，就此丢了饭碗。这两个例子，我以为，都值得收进我们的新闻教科书，不为其他目的，立此存照而已。
我们的官员难道是靠标准照来树立形象的?而凡是标准照必须目不斜视，表情严肃，面若冠玉，敬慎威仪，即便是皓首苍颜，也要加工到一头乌黑，眼如点漆。这样，与普通人的距离拉开，威仪或许是有了，可新闻摄影的真实性只好让位于僵硬的教条主义，信息透明云云，岂不沦为空谈虚诺?
深入一层想想，媒体刊登官员什么样的照片，多少尺寸的照片，可能还涉及官民亲和的问题。有时候，做官的自己倒并不一定太在乎形象光辉与否，像邓公小平当年就曾当众拿身材矮小自嘲（大意）:“矮点好喔，天塌下来有长子顶着。”须知领导越是这样平实说话，越有亲民的作用。不是吗?群众游行队伍中就打出过“小平，你好！”的标语。这样亲切的官民互动对于建设和谐社会，作用是不言而喻的。可惜，这样的事例难得一见。议论领导形象的话，当事人自己说得，别人说不得——至少级别不够高的官认为不但自己说不得，也不能让别人说。
好在就在同一天报纸的第一版上，看到领导强调要多反映“群众关心的实际问题”，尤要重视“重点、热点、难点”问题。在和谐社会、阳光政府的口号声里，连“7.1%！1月CPI涨幅创11年新高”都可成为头版通栏，想来媒体的朋友们应该还可大有作为的。
（原载2008年2月21日《新民晚报》，题为《是以小见大还是小题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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