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各阶级的爱国主义和国际主义

社会各阶级的爱国主义和国际主义

讨论　社会各阶级的爱国主义和国际主义⁽¹⁾

涂尔干：迄今为止，所有这些说法中最让我吃惊的，是经济事实对国际主义的形成只起到了微乎其微的作用。这里已经指出了两个序列的事实：首先是工人的道德同质性，其次是竞争与工商业团结的事实。第一种现象属于道德秩序，是为经济现象而准备的。至于与工业团结有关的现象，始终具有两重的方面，我前面说过这一点；它们有多少对立之处，就有多少相似之处。另外，经济现象对雇主的影响与对工人的影响全然不同，这可以清楚表明经济现象的有限效果。工人是国际主义者，而雇主则不是，虽然雇主们能够在经济上比工人们更加紧密地彼此联系在一起。当人们思考资本主义利益所具有的力量时，甚至会为雇主对战争的威胁所表现出来的消极态度感到吃惊。相反，工人却具有强烈的反战情绪。根据经济因素也会在其中起作用的道德环境来看，经济原因所产生的效果是截然不同的。这就是道德环境的影响。

塞纽博斯(Seignobos)：实际上，在资本家中确实存在反战的倾向，但没有工人那么强烈。

涂尔干：绝大多数的商人和企业家赞成和平，但他们没有为避免战争做任何事情。

保罗·德雅尔丹：因此，根据涂尔干先生的观点，道德因素发挥了卓越的影响——如果同样的经济现象根据环境产生了不同的反应，无论是工人还是雇主的反应。但是，人们可以说，如果一个人以一种方式作出反应，而另一个人以另一种方式作出反应，那么这依然是由经济环境和有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之间的差距造成的……

保罗·比劳(Paul Bureau)：涂尔干先生这里提出的问题是非常有趣的，我希望我们能够集中精力考察一下这个问题。我承认，我不同意涂尔干先生的观点。方丹（Arthur Fontaine）先生知道他无法出席这次会议，此前我非常荣幸地与方丹先生就这次会议的主题交换了一些看法，方丹先生对我说，外来劳动者以更低的工资出卖自己的劳动，即使当体力劳动者在车间里受到来自外来劳动者的竞争时，他们对后者也没有什么敌意：几年前的阿吕安（Halluin）罢工和最近的隆维（Longwy）罢工都清楚地表明，尽管有竞争带来的痛苦，但团结感和友爱感依然很盛行，甚至在外来劳动者中也如此。

塞纽博斯：他们觉得他们属于同一个法团。

保罗·比劳：很自然，工人与雇主不会对战争持有同样的态度；工人的利益没有牵扯这么多。雇主的风险是一大笔资本，因为倘若国土被占领，就会危及到这些资本，不过反过来说，倘若赢得了胜利，这些资本则可以给他带来丰厚的利润。看看1871年以来德国企业家所获得的巨额红利吧。可是，德国工人的境况却几乎没有改变。因此，很自然，由于经济状况的不同，战争对工人产生的道德效果也是不同的。

涂尔干：工人在战争中失去的是什么呢？

众人：他们的生命。

涂尔干：雇主也一样。迫使工人抵制战争的不是经济上的理由。另一方面，雇主是受经济动机驱动的，他的抵抗等于零。1870年爆发战争的时候，我们都坚信胜利，这一点我记得非常清楚。然而，并不只是商人才希望爆发战争。而惟一进行抵抗的却是工人。这是因为，为了表明抵抗态度，一个人必须蔑视人们所说的一切。一个人不必害怕去推翻那些为人们广为接受的观念。

……

孔佩夫人(Madame Compain)：我出席了反军国主义的最后一次审判，我能够认识到，无论何处，如果工人不再有什么宗教信仰，就会有其他情感取代这种信仰。工人生活在未来，他们为未来奋斗。他们知道，如果他们不能从中获利，其他人就会从他们的努力中获利，正是这种思想驱使着他们前进。

涂尔干：工人没有理解真正的未来，他生活于时间之外，他生活在理想世界。如果他不幸地去过多考虑未来，他的境况将会是非常可怕的。

劳赫（Rauh）所说的纯粹经济的道德究竟是什么呢？为了解释国际主义的信仰，只说人们不再相信上帝是不够的。人们必须解释新的道德是如何构成的。

劳赫：我认为，我恰恰是通过说明工人的爱国主义的原因是什么，以及工人的爱国主义取得了什么样的进步，才概括出了这种解释。如果他看到的只是经济事实，就必然会从这些经济因素中得出道德来。

贝罗特：孔德已经表达了这样的观念：无产阶级本来就都是实证主义者，实证主义的道德注定会成为人民的道德。

涂尔干：圣西门也提出了这样的理论：道德生活和宗教本身都是经济事实的组成部分，宗教和道德必须从这些经济事实中得出。我非常清楚地理解这一点，不过，这个体系中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

【注释】

(1)本文选自Libre entretiens，2série，1906。译自“Debate on Patriotism and the Internationalism of the Social Classes”，in Durkheim on Politics and the State，ed.by Anthony Giddens，trans.by W.D.Halls(Stanford，California：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1986)，pp.213—2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