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凯逝世后,克文弟妹及夫人梅真先住在北京东城遂安伯胡同十四号,门上书“洹上袁宅”四字。后来迁到天津河北区地纬路六号,又迁英租界伦敦道两宜里。克文自己不是去北京,便是到上海。他在上海居住在霞飞路宝康里对过二百七十号,又迁爱多亚路九如里旁一千四百三十二号,还住过白克路宝隆医院隔壁侯在里。他白昼高卧,一到晚上,吸足鸦片,兴致勃然,许多好友及弟子们纷纷到他寓所,把晤谈天,少长咸集。
克文在天津时,很少回家,长期在法租界的国民饭店开着包房,朋友找他,大都到饭店相晤。有时他回家,探望嗣母沈氏、夫人梅真和子女,家人待之如宾客,探视毕即行,仍回国民饭店。沈氏和梅真都拿他没有办法。有一年除夕,他忽然大哭,自语道:“既不得于父兄,又不得于妻子,家庭骨肉之间,有难言之痛!”
无论在京津还是在上海的社交聚会和风月场上,克文总是一副温文尔雅、举止潇洒的官宦子弟气派。他从不蓄须,常年戴着一副眼镜,经常戴着一顶缀着一颗浑圆光莹或灿然生辉的玭霞的明珠六合帽。逢到严冬,他穿着一件考究的海龙皮裘。他生平从未穿过西装。
克文和文艺界人士交往颇多。1923年9月,克文发起中国文艺协会,在大世界之寿石山房召开成立大会,到者六十人,均一时名流,公推克文为主席,余大雄、周南陕为书记,审查九人,为包天笑、周瘦鹃、陈栩园、黄叶翁、伊峻斋、陈飞公、王钝根、孙东吴及袁克文。干事二十人,为严独鹤、钱芥尘、丁慕琴、祁黻卿、戈公振、张碧梧、江红蕉、毕倚虹、刘山农、周南陕等。不久,克文返津,会事也就停止,没有组织过像样的活动。
袁克文书法
他为周瘦鹃主编的《半月》杂志写了许多文章,曾请谭踽盦为周瘦鹃绘《紫罗兰图》,又刻一六面印,朱文“紫罗兰尊”,白文“吴门周瘦鹃一心供养”。边缘之一,刻紫罗兰神像,其他则镌“比花长好,比月当圆。香柔梦永,别有情天。右把明珠,左挥涕泪。愿花之神,持欢毋坠。紫罗兰神赞,寒云撰文,踽盦刻石”。
克文信佛,取名陀旷,又名觉旷,还为夫人梅真及诸侍姬,取了法名。他自己治一佛印,刊有“佛弟子袁克文敬造石象一区一心供养”,梅兰芳曾赠送他绘佛像扇。克文还信扶鸾,常主持集云宗坛,在沙盘中作龙蛇舞,无非游戏三昧而已。
克文擅诗,他最早的作品是1907年6月所写的一首五律。他养疴京西翠微山的龙王堂,忽然兴发,挥笔写下:
醉险翠微顶,狂歌兴已酣。
临溪坠危石,寻径越深潭。
云气连千树,钟声又一庵。
苍茫归去晚,胜地此幽探。
1914年夏天,克文刊印《寒云诗集》上中下三卷,由易实甫选定,用仿宋字排印,线装本。《寒云诗集》题签出于自己亲笔,冠闵尔昌题词。集中收有《郊行循河吟归村舍》、《赠杨千里》、《上地山师二首》、《平山堂和方泽山丈》、《寄鬯威天津》等一百余首。过了几年,他自己一部也不存了。后来方地山为他征集到一部朱印本,可惜只有上下卷,中卷尚付阙如。方地山在诗集扉页上题了一首七绝,赠给他保存。诗云:“人间孤本寒云集,初写黄庭恰好时。手叠丛残还付与,要君惜取少年诗。”
克文不是与一帮文人墨客吟诗作画,把酒言欢,就是扎在脂粉堆里,沉迷于香艳丛中。克文在京城曾与一青楼女子栖琼交好,梅真夫人极喜欢她,斥私蓄三千金代为脱籍。栖琼从北京到天津与克文同居于国民饭店时,常与克文、梅真一起到光明社观赏电影,如《秘密红光》、《空谷兰》、《三剑客》等海外新片。
《寒云日记》中,一再提到另一姬人眉云。眉云于1929年冬,在天津逝世,克文哭之以联,为侍姬入庙之一人。克文在京津沪上,结交了不少红颜知己,也先后娶了许多侍姬,往往此去彼来,有始无终。
与袁克文相处最久的则为唐志君。克文有“平湖好”、“平湖灯影”、“平湖琐唱”等作,即记与志君同赴平湖事。志君能文,曾在上海《晶报》上发表《陶疯子》、《白骨黄金》、《永寿室笔记》等文章,由克文润饰,更觉斐然成章。克文和志君在上海同居数年。克文会客谈话或撰文,仅欠身欹坐,饮食都由志君悉心侍奉。后来志君离克文而去,有人劝志君以皇帝之媳妇登报号召,一定生意鼎盛,志君一笑了之。
袁克文与苏眉云
1924年,克文邂逅小莺莺(朱月真),甚为之风魔,为其撰《莺徵记》、《怜渠记》,步林屋作序。又作《春痕》十首,且以清宫旧制玉版笺四帧,画朱丝栏,精楷写赠小莺莺。不久娶之于北京饭店,辟金屋于鲜鱼口十间屋。某记者有《寒莺佳话》,刊载于报上。北京政变时,京津间的火车阻阂不通,彼此成为牛郎织女。后来克文别有所欢,与小莺莺无形疏断。这时小莺莺已娠孕数月,旋诞一女,名曰三毛,貌酷似其父,极聪慧。此女即为克文三女家华。
于佩文是袁克文的另一位宠妾。于为浙江嘉兴人,相貌端庄,对克文始终如一。克文初遇佩文时,为其撰《携李西施记》,又集句为嵌字联云:“佩玉鸣鸾罢歌舞,文章彪炳光陆离。”佩文擅画兰,克文曾题一帧云:“清兮芳兮,纫以为佩;妙手得之,萧然坐对。”
克文擅制联语,往往极芊绵蕴藉,文采艳发之妙,有时步林屋应酬的联语,也请他捉刀,他一挥而就。当时人称方地山为联圣,克文为联贤,他们两人既是师生,又是亲家,在制联上也是不相伯仲。
克文赠醉红七娘云:“万古闲愁,凭消月子三分,春风十里;一宵沉醉,安得珍珠百颗,玳瑁双栖。”嵌月珍二字乃七娘之名。
赠初霞云:“初时相见,便已留情,况移酒近眉,登楼把手;霞绮成裳,犹嫌污色,愿裁云作履,踏月为盘。”
赠名伶汪碧云云:“碧玉环,黄金锁,仙珮丁东,歌舞登场原绝代;云丝发,月弓眉,神姿照耀,江湖满地此钟灵。”
赠吴昌硕云:“趣诣八家,于三绝而外,更能金石;喜逾百岁,乐一堂之下,几代儿孙。”
贺叶楚伧与吴蓉结婚云:“一夜入吴,双栖鸾凤;千秋题叶,独占芙蓉。”
梁任公自日本归,嫁女令娴,女婿周国贤,吉期为花朝,克文撰联贺之:“今代艺蘅词(令娴所作),三岛客星归故国;传家爱莲说,百花生日贺新郎。”
冯国璋与周道如结婚,克文贺之云:“英发雄姿,争说小乔初嫁了;清才高负,不逢卢象少年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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