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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奴隶的母亲(节选)

时间:2022-07-21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同年5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31年被租界警察逮捕,移送到上海龙华警备司令部,被秘密处决。鲁迅撰文《为了忘却的纪念》以纪念柔石。《为奴隶的母亲》通过对旧社会惨无人道的“典妻”现象的描写,控诉了封建社会残酷的经济剥削、阶级压迫以及对劳动人民的精神奴役和摧残,揭露了封建道德的虚伪和堕落。此处节选部分写春宝娘被丈夫典卖给秀才当作生育工具,生了秋宝后又被送回家的经过。老妇人一手放在她底肩上,脸凑近她和春宝。

柔 石

柔石(1902-1931),原名赵平复,浙江省宁海人,现代作家,“左联五烈士”之一。1928年参与宁海县农民暴动,败走上海,成为鲁迅创办的《语丝》的编辑。同年创办朝华社,出版《朝华》周刊。1930年春组织“中国左翼作家联盟”,任常务委员。同年5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31年被租界警察逮捕,移送到上海龙华警备司令部,被秘密处决。鲁迅撰文《为了忘却的纪念》以纪念柔石。

《为奴隶的母亲》通过对旧社会惨无人道的“典妻”现象的描写,控诉了封建社会残酷的经济剥削、阶级压迫以及对劳动人民的精神奴役和摧残,揭露了封建道德的虚伪和堕落。此处节选部分写春宝娘被丈夫典卖给秀才当作生育工具,生了秋宝后又被送回家的经过。

妇人拭一拭泪,极轻地:

“春宝……我怎么抛开他呢!”

“不用想到春宝了。”老妇人一手放在她底肩上,脸凑近她和春宝。“有五岁了,古人说‘三周四岁离娘身’,可以离开你了。只要你肚子争气些,到那边,也养下一二个来,万事都好了。”

轿夫也在门首催起身了,他们噜苏着说:“又不是新娘子,啼啼哭哭的。”

这样,老妇人将春宝从她底怀里拉去,一边说:

“春宝让我带去罢。”

小小的孩子也哭了,手脚乱舞的,可是老妇人终于给他拉到小门外去。当妇人走进轿门的时候,向他们说:

“带进屋里来罢,外边有雨呢。”

她底丈夫用手支着头坐着,一动没有动,而且也没有话。

两村的相隔有三十里路,可是轿夫的第二次将轿子放下肩,就到了。春天的细雨,从轿子底布篷里飘进,吹湿了她底衣衫。一个脸孔肥肥的、两眼很有心计的约摸五十四五岁的老妇人来迎她,她想:这当然是大娘了。可是只向她满面羞涩地看一看,并没有叫。她很亲昵似的将她牵上阶沿,一个长长的瘦瘦的而面孔圆细的男子就从房里走出来。他向新来的少妇,仔细地瞧了瞧,堆出满脸的笑容来,向她问:“这么早就到了么?可是打湿你底衣裳了。”

而那位老妇人,却简直没有顾到他底说话,也向她问:“还有什么在轿里么?”

“没有什么了。”少妇答。

几位邻舍的妇人站在大门外,探头张望的;可是她们走进屋里面了。她自己也不知道这究竟为什么,她底心老是挂念着她底旧的家,掉不下她的春宝。这是真实而明显的,她应庆祝这将开始的三年的生活——这个家庭,和她所典给他的丈夫,都比曾经过去的要好,秀才确是一个温良和善的人,讲话是那么地低声,连大娘,实在也是一个出乎意料之外的妇人,她底态度之殷勤,和滔滔的一席话:说她和她丈夫底过去的生活之经过,从美满而漂亮的结婚生活起,一直到现在,中间的三十年。她曾做过一次的产,十五六年以前,养下一个男孩子,据她说,是一个极美丽又极聪明的婴儿,可是不到十个月竟患天花死去了。这样,以后就没有养过第二个。在她底意思中,似乎——似乎——早就叫她底丈夫娶一房妾,可是他,不知是爱她呢,还是没有相当的人——这一层她并没有说清楚;于是,就一直到现在。这样,竟说得这个具着朴素的心地的她,一时酸,一时苦,一时甜上心头,一时又咸的压下去了。最后这个老妇人并将她底希望也向她说出来了。她底脸是娇红的,可是老夫人说:

“你是养过三四个孩子的女人了,当然,你是知道什么的,你一定知道的还比我多。”

这样,她说着走开了。

当晚,秀才也将家里底种种情形告诉她,实际,不过是向她夸耀或求媚罢了。她坐在一张橱子的旁边,这样的红的木橱,是她旧的家所没有的,她眼睛白晃晃地瞧着它。秀才也就坐在橱子底面前来,问她:

“你叫什么名子呢?”

她没有答,也并不笑,站起来,走在床底前面,秀才也跟到床底旁边,更笑地问她:

“怕羞么?哈,你想你底丈夫么?哈,哈,现在我是你底丈夫了。”声音是轻轻的,又用手去牵着她底袖子。“不要愁罢!你也想你底孩子的,是不是?不过——”

他没有说完,却又哈的笑了一声,他自己脱去他外面的长衫了。

她可以听见房外的大娘底声音在高声地骂着什么人,她一时听不出在骂谁,骂烧饭的女仆,又好像骂她自己,可是因为她底怨恨,仿佛又是为她而发的。秀才在床上叫道:

“睡罢,她常是这么噜噜苏苏的。她以前很爱那个长工,因为长工要和烧饭的黄妈多说话,她却常要骂黄妈的。”

日子是一天天地过去了。旧的家,渐渐地在她底脑子里疏远了,而眼前,却一步步地亲近她使她熟悉。虽则,春宝底哭声有时竟在她耳朵边响,梦中,她也几次地遇到过他了。可是梦是一个比一个缥缈,眼前的事务是一天比一天繁多。她知道这个老妇人是猜忌多心的,外表虽则对她还算大方,可是她底嫉妒的心是和侦探一样,监视着秀才对她的一举一动。有时,秀才从外面回来,先遇见了她而同她说话,老妇人就疑心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买给她了,非在当晚,将秀才叫到她自己底房内去,狠狠地训斥一番不可。“你给狐狸迷着了么?”“你应该称一称你自己底老骨头是多少重!”像这样的话,她耳闻到不止一次了。这样以后,她望见秀才从外面回来而旁边没有她坐着的时候,就非得急忙避开不可。即使她在旁边,有时也该让开些,但这种动作,她要做的非常自然,而且不能让别人看出,否则,她又要向她发怒,说是她有意要在旁人的前面暴露她大娘底丑恶。而且以后,竟将家里的许多杂务都堆积在她底身上,同一个女仆那么样。她还算是聪明的,有时老妇人底换下来的衣服放着,她也给她拿去洗了,虽然她说:

“我底衣服怎么要你洗呢?就是你自己底衣服,也可叫黄妈洗的。”

可是接着说:

“妹妹呀,你最好到猪栏里去看一看,那两只猪为什么这样喁喁叫的,或者因为没有吃饱罢,黄妈总是不肯给它们吃饱的。”

八个月了,那年冬天,她底胃却起了变化:老是不想吃饭,想吃新鲜的面、番薯等。但番薯或面吃了两餐,又不想吃,又想吃馄饨,多吃又要呕。而且还想吃南瓜和梅子——这是六月里的东西,真稀奇,向那里去找呢?秀才是知道在这个变化中所带来的预告了。他整日地笑微微,能找到的东西,总忙着给她找来。他亲身给她街上去买橘子,又托便人买了金柑来,他在廊沿下走来走去,口里念念有词的,不知说什么。他看她和黄妈磨过年的粉,但还没有磨了三升,就向她叫:“歇一歇罢,长工也好磨的,年糕是人人要吃的。”

有时在夜里,人家谈着话,他却独自拿了一盏灯,在灯下,读起《诗经》来了:“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这时长工向他问:“先生,你又不去考举人,还读它做什么呢?”

他却摸一摸没有胡子的口边,怡悦地说道:

“是呀,你也知道人生底快乐么?所谓:‘洞房花烛夜,金榜挂名时。’你也知道这两句话底意思么?这是人生底最快乐的两件事呀!可是我对于这两件事都过去了,我却还有比这两件更快乐的事呢!”

这样,除出他底两个妻以外,其余的人们都大笑了。

这些事,在老妇人眼睛里是看得非常气恼了。她起初闻到她底受孕也欢喜,以后看见秀才的这样奉承她,她却怨恨她自己肚子底不会还债了。有一次,次年三月了,这妇人因为身体感觉不舒服,头有些痛,睡了三天。秀才呢,也愿她歇息歇息,更不时地问她要什么,而老妇人却着实地发怒了。她说她装娇,噜噜苏苏地说了三天。她先是恶意地讥嘲她:说是一到秀才底家里就高贵起来了,什么腰酸呀,头痛呀,姨太太的架子也都摆出来了;以前在自己底家里,她不相信她有这样的娇养,恐怕竟和街头的母狗一样,肚皮里有着一肚子的小狗,临产了,还要到处地奔求着食物。现在呢,因为“老东西”——这是秀才的妻叫秀才的名字——趋奉了她,就装着娇滴滴的样子了。

“儿子,”她有一次在厨房里对黄妈说:“谁没有养过呀?我也曾怀过十个月的孕,不相信有这么的难受。而且,此刻的儿子,还在‘阎罗王的簿里’,谁保的定生出来不是一只癞蛤蟆呢?也等到真的‘鸟儿’从洞里钻出来看见了,才可在我底面前显威风,摆架子,此刻,不过是一块血的猫头鹰,就这么的装腔,也显得太早一点!”

当晚这妇人没有吃晚饭,这时她已经睡了,听了这一番婉转的冷嘲与热骂,她呜呜咽咽地低声哭泣了。秀才也带衣服坐在床上,听到浑身透着冷汗,发起抖来。他很想扣好衣服,重新走起来,去打她一顿,抓住她底头发狠狠地打她一顿,泄泄他一肚皮的气。但不知怎样,似乎没有力量,连指也颤动,臂也酸软了,一边轻轻地叹息着说:

“唉,一向实在太对她好了。结婚了三十年,没有打过她一掌,简直连指甲都没有弹到她底皮肤上过,所以今日,竟和娘娘一般地难惹了。”

同时,他爬过到床底那端,她底身边,向她耳语说:

“不要哭罢,不要哭罢,随她吠去好了!她是阉过的母鸡,看见别人的孵卵是难受的。假如你这一次真能养出一男孩子来。我当送你两样宝贝——我有一只青玉的戒指,我有一只白玉的……”

他没有说完,可是他忍不住听下门外的他底大妻底喋喋的讥笑声音,他急忙地脱去了衣服,将头钻进被窝里去,凑向她底胸膛,一边说:

“我有白玉的……”

肚子一天天地膨胀的如斗那么大,老妇人终究也将产婆雇定了,而且在别人的面前,竟拿起花布来做婴儿用的衣服。

酷热的暑天到了尽头,旧历的六月,他们在希望的眼中过去。秋开始,凉风也拂拂地向镇上吹送。于是有一天,这全家的人们都到了希望底最高潮,屋里底空气完全地骚动起来。秀才底心更是异常地紧张,他在天井上不断地徘徊,手里捧着一本历书,好似要读它背诵那么地念去——“戊辰”,“甲戌”,“壬寅”之年,老是反复地轻轻的说着。有时他底焦急的眼光向一间关了窗的房子望去——在这间房子内是有产母底低声呻吟的声音;有时他向天上望一望被云笼罩着的太阳,于是又走走向房门口,向站在房门内的黄妈问:

“此刻如何?”

黄妈不住地点着头不做声响,一息,答:

“快下来了,快下来了。”

于是他又捧了那本历书,在廊下徘徊起来。这样的情形,一直继续到黄昏底青烟在地面起来,灯火一盏盏的如春天的野花般在屋内开起,婴儿才落地了,是一个男的。婴儿底声音很重地在屋内叫,秀才却坐在屋角里,几乎快乐到流出泪来了。全家的人都没有心思吃晚饭,在平谈的晚餐席上,秀才底大妻向佣人们说道:

“暂时瞒一瞒罢,给小猫头避避晦气;假如别人问起,也答养一个女的好了。”他们都微笑地点点头。

一个月以后,婴儿底白嫩的小脸孔,已在秋天的阳光里照耀了。这个少妇给他哺着奶,邻舍的妇人围着他们瞧,有的称赞婴儿底鼻子好,有的称赞婴儿底口子好,有的称赞婴儿底两耳好;更有的称赞婴儿底母亲,也比以前好,白而且壮了。老妇人却和老祖母那么地吩咐着,保护着,这时开始说:

“够了,不要弄他哭了。”

关于孩子底名字,秀才是煞费苦心地想着,但总想不出一个相当的字来。据老妇人底意见,还是从“长命富贵”或“福禄寿喜”里拣一个字,最好还是“寿”字或“寿”同意义的字,如“其颐”,“彭祖”等。但秀才不同意,以为太通俗,人云亦云的名字。于是翻开了《易经》《书经》,向这里面找,但找了半月,一月,还没有恰贴的底字。在他底意思:以为在这个名字内,一边要祝福孩子,一边要包含他底老而得子底蕴义,所以竟不容易找。这一天,他一边抱着三个月的婴儿,一边又向书里找名字,戴着一副眼镜,将书递到灯底旁边去。婴儿底母亲呆呆地坐在房内底一边,不知思想着什么,却忽然开口说:

“我想,还是叫他‘秋宝’罢。”屋内的人们底几对眼睛都转向她,注意地静听着:“他不是生在秋天吗?秋天的宝贝还是叫他‘秋宝’罢。”

秀才立刻接着说道:

“是呀,我真极费心思了。我年过半百,实在到了人生的秋期;孩子也正养在秋天;‘秋’是万物成熟的季节,秋宝,实在是很好的名字呀!而且《书经》里没有么?‘乃亦有秋’,我真乃亦有‘秋’了!”

接着,又称赞了一通婴儿底母亲:说是呆读书实在无用,聪明是天生的。这些话,说的这妇人连坐着都局促不安,垂下头,苦笑地又含泪地想:

“我不过因春宝想到了。”

秋宝是天天成长的非常可爱地离不开他底母亲了。他有出奇的大的眼睛,对陌生人是不倦地注视地瞧着,但对他底母亲,却远远地一眼就知道了。他整天的抓住了他底母亲,虽则秀才是比她还爱他,但不喜欢父亲;秀才底大妻呢,表面也爱他,似爱她自己亲生的儿子一样,但在婴儿底大眼睛里,却看她似陌生人,也用奇怪的不倦的视法。可是他的执住他底母亲愈紧,而他底母亲离开这家的日子也愈近了。春天底口子咬住了冬天底尾巴;而夏天底脚又常是紧随着在春天底身后的;这样,谁都将孩子底母亲底三年快到的问题横放在心头上。

秀才呢,因为爱子的关系,首先向他底大妻提出来了:他愿意再拿出一百元钱,将她永远买下来。可是他底大妻底回答是:

“你要买她,那先给我药死罢!”

秀才听到这句话,气的只向鼻孔放出气,许久没有说;以后,他反而做着笑脸地:

“你想想孩子没有娘……”

老妇人也尖利地冷笑地说:

“我不好算是他底娘么?”

在孩子的母亲的心呢,却正矛盾这两种的冲突了:一边,她底脑里老是有“三年”这两个字,三年是容易过去的,于是她底生活便变做在秀才家里底用人似的了。而且想象中的春宝,也同眼前的秋宝一样活泼可爱,她既舍不得秋宝,怎么就能舍得掉春宝呢?可是另一面边,她实在愿意永远在这新的家里住下去,她想,春宝的爸爸不是一个长寿的人,他底病一定是在三五年之内要将他带走到不可知的异国里去的,于是,她便要求她底第二个丈夫,将春宝也领过来,这样,春宝也在她底眼前。

有时,她倦坐在房外的沿廊下,初夏的阳光,异常地能令人昏蒙地起幻想,秋宝睡在她底怀里,含着她底乳,可是她觉得仿佛春宝同时也站在她底旁边,她伸出手去也想将春宝抱近来,她还要对他们兄弟两人说几句话,可是身边是空空的。

在身边的较远的门口,却站着这位脸孔慈善而眼睛凶毒的老妇人,目光注视着她。这样,恍恍惚惚地敏悟:“还是早些脱离开罢,她简直探子一样地监视着我了。”可是忽然怀内的孩子一叫,她却又什么也没有的只剩着眼前的事实来支配她了。

以后,秀才又将计划修改了一些:他想叫沈家婆来,叫她向秋宝底母亲底前夫去说,他愿否再拿进三十元——最多是五十元,将妻续典三年给秀才。秀才对他底大妻说:

“要是秋宝到五岁,是可以离开娘了。”

他底大妻正是手里捻着念佛珠,一边在念着“南无阿弥陀佛”,一边答:

“她家里也还有前儿在,你也应放她和她底结发夫妇团聚一下罢。”

秀才低着头,断断续续地仍然这样说:

“你想想秋宝两岁就没有娘……”

可是老妇人放下念佛珠说:

“我会养的,我会管理他的,你怕我谋害了他么?”

秀才一听到末一句话,就拨步走开了。老妇人仍在后面说:

“这个儿子是帮我生的,秋宝是我底;绝种虽然是绝了你家底种,可是我却仍然吃着你家底餐饭。你真被迷了,老昏了,一点也不会想了。你还有几年好活,却要拼命拉她在身边?双连牌位,我是不愿意坐的!”

老妇人似乎还有许多刻毒的锐利的话,可是秀才走远开听不见了。

在夏天,婴儿底头上生了一个疮,有时身体稍稍发些热,于是这位老妇人就到处地问菩萨,求佛药,给婴儿敷在疮上,或灌下肚里,婴儿底母亲觉得并不十分要紧,反而使这样小小的生命哭成一身的汗珠,她不愿意,或将吃了几口的药暗地里拿去倒掉。于是这位老妇人就高声叹息,向秀才说:

“你看她竟一点也不介意他底病,还说孩子是并不怎样瘦下去。爱在心里的是深的;专疼表面是假的。”

这样,妇人只有暗自挥泪,秀才也不说什么话了。

赏 析

这是一篇揭露旧中国恶俗“典妻”现象的小说。旧时代女性没有自主权,从属于男性。所以小说中的皮贩子活不下去的时候,可以将妻子出典,为人生儿育女。可是,出典期满,女性还要忍受与子女骨肉分离之苦。小说中春宝娘就是承受着这种痛苦的旧时代的农村母亲。

作者运用白描来表现人物关系,刻画人物形象。春宝娘的勤劳善良、忍辱负重,秀才的伪善温情,大妻的嫉妒专横,都被作者表现得合情合理。小说对秀才大妻的描写来表现的,主要是通过语言描写和行动描写。她专横刻薄,尖牙利齿,却也有苦恼和矛盾,她对春宝娘是嫉妒多于友善,微笑中藏着刻毒。小说刻画得最出色的还是春宝娘。她勤劳朴实,善良安分,对生活要求很低,但一个个灾难和一重重打击都让她眼中没了神采。小说着重表现了她精神上受的折磨。她离开春宝到秀才家做“生育的工具”,离开孩子的时刻痛苦难耐;到了秀才家后,又处处受到大妻的监视辱骂;当她终于可以回家与春宝团聚时,却不得不与秋宝诀别。母爱是女性的天性和权利,但“为奴隶的母亲”的这种天性却被折伤,被剥夺。作者对春宝娘的心理刻画十分到位,表现出她在出典前后复杂的思想感情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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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还直接将春宝娘置于两难处境:既痛恨丈夫的残暴,却又违心地屈从其意志;深知丈夫毫无指望,却无可奈何,终又回到他身边;深爱着春宝,却又狠心将其抛下,唯有无限地负疚;依恋着秋宝,但又不得不永别,留下的,是无尽的思念;实在愿意永远在秀才家住下去,而秀才娘子的恶毒,却又使她盼着早些脱离……实质上,这终归是母性与奴性的矛盾交织,是愿望和现实的冲突纠结。这两难困境的迫压,不可避免地使她陷入复杂情感的矛盾纠缠之中。因此,在其看似麻木的外表下,其实有着内心深处的痛苦挣扎和锥心痉挛。这使她成为矛盾的统一体,冲突的聚合物,其总体形象也就更加张力充盈、内蕴深广了。

总之,小说围绕春宝娘,揭示了形形色色悲哀而扭曲的灵魂,而作者的沉思、愤慨和呐喊又凝聚于其中,因而每一人物,都沉甸甸的,震撼着人们的心灵,让你体验到的,是触及灵魂的永久的颤抖和疼痛。而通过细节特征的不断重复,促成形象的有机连贯性;又以细节特征的对比,造成变化、差异和对立,不断扩张性格空间和情感领域;且常将人物置于矛盾的两难处境,最终聚合而成的,是一个个复杂而有机的形象整体。这就是其各色人物都张力充盈、内蕴深广的根本所在。

——朱斌《张力充盈的人物塑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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