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岩》中的美女话题

苏州灵岩山景色秀丽，自古就有名气。清代乾隆皇帝行幸江南，地方官为了方便圣上亲临，用青砖筑了宽宽的御道，如今这条山路仍然保存完好。乡间旧俗，正月三，爬高山，幼时的我就住在山下的一座古镇上，灵岩山是新春节庆的必到之地。袁宏道性喜山水，任吴县令，这样的名山岂能错过，一到便被这里的风景、文物深深吸引，留下了一篇耐人寻味的短文。

多说越国之能旋乾转坤，皆因美人计得逞，袁宏道的这篇《灵岩》由此起兴，说齐国有不嫁之姐妹，管仲以为无碍霸业；刘禅后宫并无绝色美女，却让司马昭轻松擒去。“亡国之罪，岂独在色？”袁宏道的这一问，理直气壮。唐代罗隐有诗：“家国兴亡自有时，吴人何苦怨西施。西施若解倾吴国，越国亡来又是谁？”其实好色并非原罪。清人袁枚请来孔老夫子作证，认为好色不一定就是坏人，不好色也并非一定是好人。袁枚在秦淮湖畔勾留，被人目为好色，大约因以自辩。袁宏道则从亡国之祸、非色之罪，进一步探讨王朝兴亡的原因，“向使库有湛卢之藏，潮无鸱夷之恨，越虽进百西施何益哉！”这是理性的归纳，认真严肃，找不到一丝性灵的浪漫。鲁迅是“五四”新人，维护女权不遗余力，有人将亡国的罪责推给女人，鲁迅对此颇为不屑，说：“我一向不相信昭君出塞会安汉，木兰从军就可以保隋；也不信妲己亡殷，西施沼吴，杨妃乱唐的那些古老话。我以为在男权社会里，女人是绝不会有这种大力量的，兴亡的责任，都应该男的负。但向来的男性的作者，大抵将败亡的大罪，推在女性身上，这真是一钱不值的没有出息的男人。”（鲁迅《且介亭杂文·阿金》）总起来看，为女人鸣冤叫屈的都是古代的智者。罗隐、袁宏道、袁枚，尽是些名噪一时的人物。《长恨歌》将唐明皇与杨贵妃的事迹渲染成一则动人的浪漫故事，显见白居易也不认同女人祸国的论调。从西施的遭际来看，一个本本分分的乡村姑娘，原本大约只想择一好好的人家嫁了，男耕女织，相夫教子，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谁承想被当局看中了，将其作为政治贡品献给夫差，背井离乡，之后又遭逢丧乱，竟然不知所终。西施的不幸难道不值得同情？说是祸水还不如说是牺牲，难怪文学作品中多有对被遣绝域和亲女子的同情。

小小一座灵岩山，因与吴王、西施有缘，遂成言说不尽的话题；又因为它是家乡的山，只要有人言说，无论说是说非，我总会有一种亲切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