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涉不可轻

【原文】

《扬子法言》：“或问陈胜、吴广，曰：‘乱。’曰：‘不若是则秦不亡。’曰：‘亡秦乎？恐秦未亡而先亡矣。’”李轨以为：“轻用其身①，而要乎非命之运，不足为福先，适足以为祸始。”予谓不然。秦以无道毒天下，六王皆万乘之国，相踵灭亡，岂无孝子慈孙、故家遗俗？皆奉头鼠伏②。自张良狙击之外，更无一人敢西向窥其锋者。陈胜出于戍卒，一旦奋发不顾，海内豪杰之上，乃始云合响应，并起而诛之。数月之间，一战失利，不幸陨命于御者之手，身虽已死，其所置遣侯王将相竟亡秦。项氏之起江东，亦矫称陈王之令而度江。秦之社稷为墟，谁之力也？且其称王之初，万事草创，能从陈馀之言，迎孔子之孙鲋为博士，至尊为太师，所与谋议，皆非庸人崛起者可及，此其志岂小小者哉！汉高帝为之置守冢于砀，血食二百年乃绝。子云指以为乱，何邪？若乃杀吴广，诛故人，寡恩忘旧，无帝王之度，此其所以败也。

【注释】

①轻用其身：轻举妄动，铤而走险。②奉头鼠伏：像老鼠一样全身拜服在敌人的脚下。

【译文】

《扬子法言》中说：“有人问陈胜吴广是怎样的人，我回答说：‘乱贼。’对方却说：‘但是如果不是他们揭竿起义，那么残暴的秦朝就不会灭亡了。’我回答说：‘灭亡秦朝？恐怕秦朝还没有灭亡他们就先死了。’”李轨认为：“在时机还没有成熟的时候，妄自行动，不仅不能给百姓带来幸福，反而会成为灾难的开端。”我说并不是这样。秦朝因为无道而荼毒天下苍生，原来的六个国家都是实力雄厚的大国，相继灭亡，难道六国就没有孝子贤孙、家里传承的传统吗？为什么都唯唯诺诺地像个老鼠一样拜倒在敌人面前。除了秦国的张良曾经狙击过秦始皇之外，没有人再敢向西来窥探他的权威。陈胜不过是个戍卒，一旦奋不顾身的举起反抗的大旗，天下的英雄豪杰就都开始云集相应他，一起跟他讨伐秦国。几个月的时间，因为一次战争失利，不幸死在了车夫的手里，虽然已经死了，但是他所安排的王侯将相却最终推翻了秦朝的统治。项梁在江东地区起义，也假称是陈王的命令才要渡江的。秦朝的社稷最终变成了废墟，是谁的功劳？难道不是陈胜、吴广的功劳吗，发起行动的时候，能够听从陈馀的劝告，将孔子的孙子鲋立为博士，尊孔子为至尊太师，他们一同商讨的事情，都不是平庸之辈崛起所能够想到以及做到的。就凭借这一点，难道不能说明他们有着远大的抱负吗？汉高祖刘邦为他在砀县设立了守冢户，让他可以享用祭祀二百多年才会停止。扬雄指责陈胜是乱贼，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至于陈胜杀害了吴广，杀害了老朋友，薄情寡义，忘掉了旧情，缺乏帝王的气量，这些才是陈胜失败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