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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居易与新乐府运动

时间:2022-07-16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白居易这首诗早于白居易在当谏官后才写的“新乐府诗”,因此,我们称张籍是“新乐府运动”的先行者并不为过。与韩愈、白居易、刘禹锡、姚合、贾岛、杨巨源等都有交往,而与张籍情谊最深,两人年岁相仿,经历类似,在诗歌上也同声相应,志同道合,唱酬最多。他不仅乐府写得好,绝句中也有不少佳作。

第一章 白居易与新乐府运动

第一节 先行者及盟友

一、张籍

张籍(约766—约830),字文昌,原籍吴郡(今江苏南部浙江北部),后迁居和州乌江(今安徽和县乌江镇)。出身贫寒,但在科举上还算顺利,贞元十五年(799)登进士第。然而仕途很不得意,初为太常寺太祝,十年不得升迁,生活贫困,又患严重眼疾,因此孟郊在《寄张籍》中说:“西明寺后穷瞎张太祝,纵尔有眼谁尔珍。”元和十一年(816)迁任国子助教,后迁秘书郎。长庆元年(821),韩愈荐为国子博士。翌年迁水部员外郎,世称“张水部”。后又升任主客郎中。大和二年(828)升任国子司业,因此以后又称“张司业”。在当时,他官不大,诗名却不小,与当时的一些著名诗人如孟郊、贾岛、刘禹锡、裴度、姚合、元稹等都友善,而与韩愈、白居易、王建等人唱和尤多。他以擅长乐府诗著称,与王建齐名,并称“张王乐府”。他写乐府诗早于白居易,《白氏长庆集》中第二首就是《读张籍古乐府诗》:“张君何为者?业文三十春。尤工乐府诗,举代少其伦。为诗意如何?六义互铺陈。风雅比兴外,未尝著空文。”在这首诗中,还提到了不少张籍的乐府诗。白居易这首诗早于白居易在当谏官后才写的“新乐府诗”,因此,我们称张籍是“新乐府运动”的先行者并不为过。

对当时社会现实中的各种矛盾,在张籍的诗中都有较深刻的反映。如《野老歌》:

老农家贫在山住,耕种山田三四亩。

苗疏税多不得食,输入官仓化为土。

岁暮锄犁傍空室,呼儿登山收橡实。

西江贾客珠百斛,船中养犬长食肉。

诗人在诗里用生动的形象、简练的语言,描绘了当时社会上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象:农民辛苦耕种,却吃不上饭;而统治者却把剥削来的粮食堆积在“官仓”里,任其烂掉“化为土”。最后再以大商人的奢侈生活来与农民的贫困做对比,从而深刻揭露了当时社会贫富对立情况。这首诗继承了杜甫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伟大现实主义传统;同时,他的“卒章显其志”的写法,又直接影响了白居易,白居易的《轻肥》、《歌舞》、《重赋》等诗都采用了这种表现手法。再如《山头鹿》:

山头鹿,角芟芟,尾促促。

贫兒多租输不足,夫死未葬儿在狱。

旱日熬熬蒸野冈,禾黍不收无狱粮。

县家唯忧少军食,谁能令尔无死伤。

这首诗更具体地反映了对人民的横征暴敛,把缴不起租税的人投入监狱,天灾人祸一齐降临在农民头上,弄得家破人亡。还有一首《筑城词》则反映了统治者对人民的另一种剥削,就是繁重艰苦的徭役:

筑城处,千人万人齐把杵。

重重土坚试行锥,军吏执鞭催作迟。

来时一年深碛里,尽著短衣渴无水。

力尽不得抛杵声,杵声未尽人皆死。

家家养男当门户,今日作君城下土。

反映战争给人民带来苦难的诗,张籍写得更多,目前存下的就有《西州》、《征妇怨》等数十首,在这些诗中,诗人一再呼吁“所愿除国难,再逢天下平”(《西州》)、“汉家几时重太平”(《董逃行》)。然而,在当时却只有战争、战争,无止无息的战争。不停的内乱与外患给人民带来了无穷的苦难,造成了惨绝人寰的现象,诗人只有悲叹:“年年征战不得闲,边人杀尽唯空山”(《塞上曲》),“可怜万里关山道,年年战骨多秋草”(《关山月》)。诗人虽然渴望和平,但不赞成用向外妥协投降来苟安一时,而是希望有能干的将领击败侵略者,收复失地保卫边疆,请看他的《陇头行》:

陇头路断人不行,胡骑夜入凉州城。

汉兵处处格斗死,一朝尽没陇西地。

驱我边人胡中去,散放牛羊食禾黍。

去年中国养子孙,今着毡裘学胡语。

谁能更使李轻车,收取凉州入汉家。

在这里,我们看到了诗人一片爱国爱民的赤心,也正因为他怀有这样一颗赤心,有这样的志愿,才成就了他成为一个著名的诗人。在唐代社会还刮着一股“求仙”、“学仙”的歪风,上至帝王,下至落魄士子、无名隐士,几乎都有“求仙”的嗜好,在中唐就有好几个皇帝因服了“灵药”中毒而死。他在《学仙》中就反映了这种现象:“药成既服食,计日乘鸾凰。虚空无灵应,终岁安所望。”结果反而是“虚羸生疾疹,寿命多夭伤”。本为求“长生”而服药,反而因此“夭伤”,这是多大的讽刺啊!如果说这首诗中的“求仙”者还只是指一般人而言,那么在《求仙行》中明确写出:“汉皇欲作飞仙子,年年采药东海里……”这里采用将汉喻唐的唐代诗人的习惯做法,把批判的矛头直指皇帝。

他还有不少同情妇女不幸遭遇的诗,有《征妇怨》、《白头吟》等十来首,其中《离妇》写得尤为凄惨:

十载来夫家,闺门无瑕疵。

薄命不生子,古制有分离。

托身言同穴,今日事乖违。

念君终弃捐,谁能强在兹。

堂上谢姑嫜,长跪请离辞。

姑嫜见我往,将决复沉疑。

与我古时钏,留我嫁时衣。

高堂拊我身,哭我于路陲。

昔日初为妇,当君贫贱时。

昼夜常纺织,不得事蛾眉。

辛勤积黄金,济君寒与饥。

洛阳买大宅,邯郸买侍儿。

夫婿乘龙马,出入有光仪。

将为富家妇,永为子孙资。

谁谓出君门,一身上车归。

有子未必荣,无子坐生悲。

为人莫作女,作女实难为。

从这首诗里我们看到,这个被离弃的妇女在丈夫贫贱时,她“昼夜常纺织,不得事蛾眉”,好容易把钱慢慢积蓄起来,不仅使丈夫全家免于饥寒,而且还成为富翁,自己也满指望“将为富家妇”,哪料结果因没有生儿子而被遗弃。在中国封建社会中,有一条“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礼教,把不生儿子也作为女子七出中的一条。这首诗把覆盖在封建社会家庭关系上的“温情脉脉的面纱”揭开了,原来这里却如此凄惨残酷,没有爱情,也没有良心。

张籍的一些小诗写得也很有情趣,其中最受人赞赏的莫过于《秋思》:

洛阳城里见秋风,欲作家书意万重。

复恐匆匆说不尽,行人临发又开封

唐汝询、沈德潜、李锳等古代诗论家都认为这首诗与岑参的“马上相逢无纸笔,凭君传语报平安”异曲同工。林昌彝在《射鹰楼诗话》中更是盛赞这首诗是“七绝之绝境,盛唐人到此者亦罕”。

从诗的风格来看,张籍应该算是元、白派的,但他跟当时诗坛两大派的作者都是诗友,而跟韩愈关系尤为密切,不仅二人唱和甚多,在韩愈去世后,他写了一首长达166行的长诗《祭退之》,写了韩愈的文章吏治,更详尽写了他们二人的交往与情谊,写得情深意切,感人至深。在当时,他大约起到了在韩孟与元白两派间沟通联络的作用,因此,两派风格截然不同,“怪险”与“通俗”可以说正相反,但没有发生“文人相轻”与争执的现象,各写各的,互相尊重,不能低估了张籍(还有王建)的作用。

二、王建

王建(约767—约831后),唐代诗人,字仲初,颍川(今河南许昌)人,出身寒微。大历年间进士,未授官,乃隐居。后从军塞上13年,至元和八年(813)前后,始授昭应县丞。长庆元年(821)前后,任秘书郎,迁秘书丞。大和二年(828),任陕州司马,世称“王司马”。晚年退居咸阳原上,过着贫困的生活。擅长乐府,与张籍齐名,称“张王”。与韩愈、白居易、刘禹锡、姚合、贾岛、杨巨源等都有交往,而与张籍情谊最深,两人年岁相仿,经历类似,在诗歌上也同声相应,志同道合,唱酬最多。张籍在晚年写的《赠王建》曰:“白君去后交游少,东野亡来箧笥贫。赖有白头王建在,眼前犹见咏诗人。”他不仅乐府写得好,绝句中也有不少佳作。

王建也跟张籍一样,勇于揭露当时社会上存在的各种矛盾,涉及面很广。例如《水夫谣》:

苦哉生长当驿边,官家使我牵驿船。

辛苦日多乐日少,水宿沙行如海鸟

逆风上水万斛重,前驿迢迢后淼淼。

半夜缘堤雪和雨,受他驱遣还复去。

衣寒衣湿披短蓑,臆穿足裂忍痛何。

到明辛苦无处说,齐声腾踏牵船出。

一间茅屋何所直,父母之乡去不得。

我愿此水作平田,长使水夫不怨天。

这首诗写被官家迫使去拉驿船的纤夫的悲惨生活,这是对过于繁重而不合理的劳役的控诉,充满悲愤与怨恨。“不怨天”,是的,天本无可怨,那么该怨谁?这里写得既含蓄又明白。还有一首《海人谣》:“海人无家海里住,采珠役象为岁赋。恶波横天山塞路,未央宫中常满库。”这首诗把批判的矛头直指皇家,海人历尽艰险冒死采来的珍宝堆积在未央宫的库里,统治者贪得无厌,为一己的私欲,不顾百姓死活。再如《织锦曲》:

大女身为织锦户,名在县家供进簿。

长头起样呈作官,闻道官家中苦难。

回花侧叶与人别,唯恐秋天丝线干。

红缕葳蕤紫茸软,蝶飞参差花宛转。

一梭声尽重一梭,玉腕不停罗袖卷。

窗中夜久睡髻偏,横钗欲堕垂著肩。

合衣卧时参没后,停灯起在鸡鸣前。

一匹千金亦不卖,限日未成宫里怪。

锦江水涸贡转多,宫中尽著单丝罗。

莫言山积无尽日,百尺高楼一曲歌。

这首诗写织锦女工的辛劳艰苦生活,织成的绫罗全部输入宫中。统治者却一点也不知爱惜,一曲歌就赏绫百尺。再看他的《田家行》,则强作轻松语,倾吐农民的哀苦:

男声欣欣女颜悦,人家不怨言语别。

五月虽热麦风清,檐头索索缲车鸣。

野蚕作茧人不取,叶间扑扑秋蛾生。

麦收上场绢在轴,的知输得官家足。

不望入口复上身,且免向城卖黄犊。

回家衣食无厚薄,不见县门身即乐。

农家男耕女织,辛勤劳动,收获了麦子,织就了绸绢,但不敢指望能吃上穿上,连起码的温饱也不敢盼望,只求能“输得官家足”,够纳租完税,可以不卖掉种地的好帮手小黄牛,能够不被拘拿入县衙,全家人能平平安安在一起也就满足了,这就足使“男声欣欣女颜悦”。我们知道,作为愿望提出来的都是很难实现的事,因此读这首诗时,我们应该透过字面上的“欣欣”、“悦”、“乐”从反面来看,这事实上是在欢乐字面掩盖下的血泪控诉。我们看到,王建的乐府虽然大致跟张籍相似,都比较简练概括,不像元、白那样喜欢铺叙爱发议论,但王建比张籍写得更具体,描述得更细致,意思也更含蓄。

当时边塞不宁,战争不停,给人民带来极大的痛苦,这也同样为王建所关注,他有《古从军》、《远征归》、《思远人》、《凉州行》、《陇头水》、《辽东行》、《饮马长城窟》、《渡辽水》、《东征行》、《送衣曲》、《塞上》等等。在这些诗中,他沉痛地说:“闻道西凉州,家家妇女哭”(《古从军》)、“宁为草木乡中生,有身不向辽东行”(《辽东行》)、“愿身莫著裹尸归,愿妾不死长送衣”(《送衣曲》)等等。读完以上这些诗,我们再来看看他的《羽林行》:

长安恶少出名字,楼下劫商楼上醉。

天明下直明光宫,散入五陵松柏中。

百回杀人身合死,赦书尚有收城功。

九衢一日消息定,乡吏籍中重改姓。

出来依旧属羽林,立在殿前射飞禽。

为国征战的健儿死的死、残的残,得不到任何抚恤,而一个有名的长安恶少,虽然罪行累累,却能深得皇帝重用,成为皇帝的侍卫,何等荒唐的现实,何等不平的社会,何等昏庸的皇帝,令人欲哭无泪,愤恨难平。

王建有绝句两百多首,其中也不乏佳作,最著名的是《新嫁娘词三首》之三:

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

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

看似淡淡四句,却为我们提供了一幅当时社会的风俗画,真切可爱,有浓郁的生活气息。沈德潜在《唐诗别裁》中评说:“诗至真处,一字不可移易。”黄叔灿在《唐诗笺注》中说:“入情入理,语亦天然。”还有如《雨过山村》:

雨里鸡鸣一两家,竹溪村路板桥斜。

妇姑相唤浴蚕去,闲看中庭栀子花。

淡淡几笔,勾画出一个幽静的小山村,用鸡鸣来反衬小山村的幽静。小山村藏在竹林深处,更有些世外桃源之感。“浴蚕”时,正是农忙季节,诗人不写人们忙碌,却写“庭中栀子花”之“闲”,用花闲来反衬人忙,真是生花妙笔,既蕴藉含蓄,又增添了无穷韵味,妙趣横生,摇曳生姿。其馀如《江陵使至汝州》,为王士祯赏识;《十五夜望月寄杜郎中》,被沈德潜称妙;《宫词》100首中的第88首(树头树底觅残红),得王安石欣赏;《宫人斜》一诗则反映宫人的悲惨命运,揭露皇帝的荒淫无道。总之,王建的优秀绝句不少,在这里就不一一细说了。

三、李绅

李绅(772—846),字公垂。祖籍亳州谯县(今安徽亳州),其父迁居润州无锡(今属江苏无锡)。六岁丧父,由母亲卢氏抚养教育。元和元年(806)登进士第,授国子助教,不久弃官南归,客游金陵,观察使李绮爱其才,召为掌书记。李绮横行不法,绅直谏,几乎被杀,遁去。长庆元年(821),召为右拾遗,不久迁翰林学士,与李德裕、元稹同在翰林院,合称“三俊”。翌年,升中书舍人,再迁户部侍郎。宰相李逢吉竭力排挤陷害他,遂于长庆四年(824)贬为端州司马。后升任太子宾客,浙东观察使,宣武军节度使,淮南节度使,曾严惩贪吏吴湘。会昌初(841)任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宰相),至会昌四年七月,以疾辞去,复为淮南节度使,会昌六年(846)七月卒于任所。他曾一气写出《新题乐府》20首,当时元稹和了12首,白居易则扩充到50首,并改名为《新乐府》。写乐府诗自创新题,始于杜甫,但杜甫只是做了,并未提出来;有意识提出“新题乐府”,以此与古题乐府区分开来,李绅是第一人。李绅对元、白创作新题乐府起到了带动与推波助澜的作用,但可惜李绅的20首已全部失传,只字无存。幸有《悯农二首》弥补了这个缺憾: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其一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其二

这两首诗看来明白如话,无深奥典故,无华丽辞藻,全是口头语,平易质朴,但极富概括力,内容丰富,意蕴深刻。从艺术手法来说,第二首较为平实,反映农民种地的辛苦,粮食来之不易,大家应尊重农民的劳动,爱惜粮食。第一首却跌宕起伏,含深意于平淡的语言中,藏巧思于质朴中。这首诗前三句极力渲染一片大丰收景象,结尾一句却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呈现在读者面前的是农夫饿死的惨象,启人深思。读到这里,人人都会问个为什么,于是统治者对农民的横征暴敛不言自明。再说,在当时社会中,天灾人祸不断,这样大丰收的景象实际上不存在,诗里完全是作者的虚拟,目的在于给结句以更有力的烘托,赋予全诗以更深刻的思想意义,给读者以更多想象的馀地。结句中一个“犹”字,具有万钧之力,足见农夫饿死在当时是寻常现象。表面看来平实如话的四句诗,却藏着诗人的独具匠心。

据元稹在《莺莺传》结尾中说:“贞元岁九月,执事李公垂宿于予靖安里第,语及于是,公垂卓然称异,遂为《莺莺歌》以传之。”后来金朝董解元作《西厢记诸宫调》时,引录了《莺莺传》四段,然而在《全唐诗》中,在《莺莺歌》后边只有一小段,即为“董西厢”引录的第一段,可惜难见全璧。在题下有一行注:“一作东飞伯劳西飞燕歌,为莺莺作。”很明显,这是仿效《孔雀东南飞》,应该是一首完整的叙事诗。《全唐诗》中李绅的《莺莺歌》是这样的:

伯劳飞迟燕飞疾,垂杨绽金花笑日。

绿窗娇女字莺莺,金雀鸦鬟年十七。

黄姑上天阿母在,寂寞霜姿素莲质。

门掩重关萧寺中,芳草花时不曾出。

“董西厢”引录的第一段与上面这首诗相同。引录的第二段相当于“王西厢”中第二本第一折的情节,即孙飞虎引叛军围困普救寺要掳莺莺。引录第三段相当于“王西厢”中第二本第三折的情节,即老夫人赖婚。引录第四段相当于“王西厢”第三本第二折的情节,即莺莺酬简。可见还应当有好几段,才能构成一个完整的故事。李绅的《莺莺歌》写成一年后,元稹才写《李娃行》,再下一年,白居易才写《长恨歌》。再以后,白居易又写了《琵琶行》,元稹又写了《连昌宫词》。在叙事诗的创作上,李绅上承汉乐府下启元、白,其功不可没,在诗歌发展史上应占一席重要的地位。

李绅还有一首《悲善才》,是悼念一位已故的善弹琵琶的乐师,巧妙地利用比喻与通感来形容琵琶声,忽闻风啸,忽见飞春雪,忽闻莺啼鹤唳,忽见寒泉注射、胡雁翻飞,曲尽其妙,对后人在描摹音乐时足资参考。

第二节 主帅白居易与元稹

以往写乐府诗,都用汉乐府古题,在内容上不能离题太远。这样就会有太多的束缚与限制。首先挣脱束缚打破陈规的是杜甫他写乐府歌行体,根据内容,自命新题,如《兵车行》、《丽人 行》、“三吏”、“三别”等。同时,杜甫的乐府歌行体在语言上也力求通俗浅显,他常常以口语入诗,入蜀后更以方言俚语入诗。后来陆续有仿效的,如元结、顾况等人,但写的数量很少,一两首、两三首产生不了影响,到张籍才大量创作新题乐府;还有王建,不过王建新题旧题并用。直到白居易开始写新题乐府后,才正式定名为“新乐府”,同时自觉地有意识地继承杜甫。白居易写的“新乐府”诗数量很多,远远超过前人,在质量上有不少也可与杜甫媲美。由于白居易再加上元稹的努力,在元和、长庆年间,竖起了“新乐府运动”的大旗,写下了一篇篇反映人民疾苦的诗篇,掀起了不小的浪潮,他们的创作及理论一直影响着后代。

一、白居易

白居易(772—846),字乐天,晚居香山(在今河南洛阳龙门山之东),自号香山居士。祖籍太原(今山西太原),后迁居下邽(今陕西渭南),而他出生于新郑(今河南新郑)。他少年时,国家很不安定,内乱外患频繁,北方时有战祸,因此举家避乱符离(今安徽宿县符离集),后又逃难到越中(今浙江省中部)。他家世敦儒业,祖父与父亲都是明经科进士,他当然也深受儒家思想影响,但在唐代,道、释两家在社会上影响很深,他深受熏染。因此,他的思想带有浓厚的儒、道、释三家杂糅色彩,但早年的主导思想是儒家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晚年却偏向佛教,礼佛参禅,走向独善其身式的闲适的自娱,他的诗也显示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思想内容。

白居易幼年也是一个早慧的孩子,据他自己说,五六岁时便学作诗,9岁时已谙识声韵,15岁时开始正式作诗,现存《江南送北客因凭寄徐州兄弟书》一诗,便是当时写的。他那首脍炙人口的《赋得古原草送别》,据说是16岁时写的。贞元十五年(799),白居易在宣城(今安徽宣城)应乡试,翌年才到长安应试,登进士第,离贞元五年已11个年头了,不可能在长安见到顾况。贞元十八年冬,在长安又应吏部试,以书判拔萃科登第,同登第者有元稹等八人,元、白订交始于此时。翌年春,授秘书省校书郎,五年后任满,与元稹居华阳观,一起准备应制举,四月应“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科”,与元稹等同及第,授盩厔(今陕西周至)尉,结识陈鸿(《长恨歌传》作者),著名的长诗《长恨歌》即写于此时,白居易当时35岁,同时还写了《观刈麦》,这是白居易第一首深切同情农民的诗。元和二年(807)十一月,授翰林学士,翌年四月,授左拾遗。从此时起到元和六年(811)四月,丁母忧退居下邽守孝止,他当了三年左拾遗。身为谏官,他恪尽职守,几次直言进谏得罪了宰相李吉甫等权臣。当时开始写“讽喻诗”,于元和四年(809)动笔写《新乐府》及《秦中吟》中的一些篇章。这期间开始与元稹唱和。元和八年(813)夏,守孝期满,但未补官,仍居渭村,直到翌年冬才授太子左赞善大夫,这是太子身边的一个闲官,职务是向太子“讽过失,赞礼仪”。元和十年(815)六月,宰相武元衡被跋扈的节度使派人刺杀,裴度也受伤,白居易上疏请急捕贼雪耻。当权者却以为他不该在谏官之前先言事,复以他事诬之,贬为江州司马,这是他第一次贬官。在江州(今江西九江),他自编诗集15卷,并写了著名的《与元九书》,总结创作经验,阐述了对诗歌的见解与主张,提出了“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可以救济人病,裨补时阙”。到江州后的第二年十一月秋,写了著名的长诗《琵琶行》。在江州三年后,于元和十三年(818)十二月迁忠州刺史,翌年三月到任。在忠州一年多后召还,任尚书司门员外郎,不久迁主客郎中,知制诰,时在元和十五年(820)。翌年正月,宪宗服方士金丹,暴卒,或传为宦官陈弘志所毒杀。太子恒即位,改元长庆。是年牛李党争开始,持续达四十年之久。十月,授中书舍人。屡次上书进谏,未被采纳,于是要求外任,长庆二年七月除杭州刺史,十月到任。在杭州颇多政绩,长庆四年五月任满,除太子右庶子,自求分司,乃授太子左庶子分司东都。翌年正月,才当了四年皇帝的穆宗竟步乃父宪宗后尘,服方士金石药而死。太子李湛即位,这是一个只知游乐不务正业的皇帝,奸佞李逢吉用事,朝政混乱。宝历元年(825)三月,白居易除苏州刺史,五月到任。时身体多病,宝历二年二月后一直病休。当年十二月,宦官刘克明杀敬宗,经过一段混乱后,终于迎立穆宗第三子李昂,是为文宗,于次年改元太和。三月,征拜白居易为秘书监。大和二年(828)二月,迁刑部侍郎,封晋阳县男。翌年春,称病,免归,以太子宾客分司东都,这是一个无职掌的闲官。两年后,忽然又被任为河南尹。大和五年(831)七月,元稹去世,白居易失去了一个挚友与诗友,从此主要与刘禹锡为诗友。大和七年(833)二月,李德裕入相。李德裕为豪门官僚李吉甫之子,与白居易有隙,始终排挤白居易,甚至扬言不看白居易的诗文。四月,免去白居易的河南尹,再授太子宾客分司东都。大和八年十月,李德裕罢相,翌年九月任白居易为同州刺史,以有病为由,辞不赴任;十月改授太子少傅分司东都,并进封冯翊县侯,世称“白少傅”。当年十一月,发生“甘露之变”,自此宦官之势愈盛。开成五年(840),文宗卒,宦官中尉仇士良等杀太子成美,迎立文宗弟李炎即位,翌年改元会昌。会昌二年,白居易以刑部尚书致仕,会昌六年八月去世,赠尚书右仆射。

白居易的思想以贬江州为界,前后有很大不同。前期他抱着“兼济天下”的理想,志在治国安民,锐意进取,态度积极,以诗为武器干预政治;后期却走向“独善其身”,渐趋消沉,诗多感伤或闲适。奠定白居易在中国诗歌史上地位的还是他的170多首讽喻诗,特别是50首新乐府诗和10首《秦中吟》以及两篇叙事诗,即《长恨歌》与《琵琶行》。他的讽喻诗除了受同时代人的一些影响外,主要是继承了其前辈诗人杜甫的优秀传统。

第一,白居易诗的内容。

白居易写讽喻诗的目的在于“救济人病,裨补时阙”,要做到“篇篇无空文,句句必尽规”(《寄唐生》)、“风雅比兴外,未尝著空文”(《读张籍古乐府》),因此在内容上主要有两大类:一是“唯歌生民病”,一是针砭时弊。当然,这二者是不可分割、互为因果的。如《观刈麦》: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垄黄。

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

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

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

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

复有贫妇人,抱子在其傍。

右手秉遗穗,左臂悬敝筐。

听其相顾言,闻者为悲伤。

家田输税尽,拾此充饥肠。

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

吏禄三百石,岁晏有馀粮。

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

这是白居易早期的作品,当时还没有当谏官,是任盩厔(今作周至)县尉时写的。诗中写出了农民的艰苦劳动,其中特别着重写了拾麦穗的贫妇人,田里的全部劳动成果都被统治阶级剥夺尽了,只能“拾此充饥肠”。白居易反映劳动人民生活艰难困苦的诗,一般都用对比来写,这首诗是拿自己来对比。当时他初入仕途,当着一个从八品以下的小官,拿着微禄,却因无功受禄而感到惭愧,可见他为官清正廉洁。

当时人民生活的艰难困苦,多半是官吏的强行掠夺造成的,如《杜陵叟》:

杜陵叟,杜陵居,岁种薄田一顷馀。

三月无雨旱风起,麦苗不秀多黄死。

九月降霜秋早寒,禾穗未熟皆青干。

长吏明知不申破,急敛暴征求考课。

典桑卖地纳官租,明年衣食将何如。

剥我身上帛,夺我口中粟。

虐人害物即豺狼,何必钩爪锯牙食人肉。

不知何人奏皇帝,帝心恻隐知人弊。

白麻纸上书德音,京畿尽放今年税。

昨日里胥方到门,手持尺牒榜乡村。

十家租税九家毕,虚受吾君蠲免恩。

这首诗不仅仅是他自己在题下注明的“伤农夫之困也”,同时还揭露了“君恩”的虚伪,“白麻纸上书德音”,原来是一纸空文。《秦中吟》中的《重赋》则专写统治者对人民的残酷剥削:

厚地植桑麻,所要济生民。

生民理布帛,所求活一身。

身外充征赋,上以奉君亲。

国家定两税,本意在忧人。

厥初防其淫,明敕内外臣。

税外加一物,皆以枉法论。

奈何岁月久,贪吏得因循。

浚我以求宠,敛索无冬春。

织绢未成匹,缲丝未盈斤。

里胥迫我纳,不许暂逡巡。

岁暮天地闭,阴风生破村。

夜深烟火尽,霰雪白纷纷。

幼者形不蔽,老者体无温。

悲喘与寒气,并入鼻中辛。

昨日输残税,因窥官库门。

缯帛如山积,丝絮如云屯。

号为羡馀物,随月献至尊。

夺我身上暖,买尔眼前恩。

进入琼林库,岁久化为尘。

官家剥夺老百姓的东西已经够多的了,在官库里“缯帛如山积,丝絮如云屯”,但他们还不满足,置国家法令于不顾,贪得无厌地一味搜刮,抢走了百姓的“身上暖”,却任其“岁久化为尘”。反映统治者奢侈腐化的有《红线毯》、《缭绫》等,其中《缭绫》一诗写得更为精致细腻:

缭绫缭绫何所似,不似罗绡与纨绮。

应似天台山上月明前,四十五尺瀑布泉。

中有文章又奇绝,地铺白烟花簇雪。

织者何人衣者谁,越溪寒女汉宫姬。

去年中使宣口敕,天上取样人间织。

织为云外秋雁行,染作江南春水色。

广裁衫袖长制裙,金斗熨波刀翦纹。

异彩奇文相隐映,转侧看花花不定。

昭阳舞人恩正深,春衣一对直千金。

汗沾粉污不再著,曳土蹋泥无惜心。

缭绫织成费功绩,莫比寻常缯与帛。

丝细缲多女手疼,扎扎千声不盈尺。

昭阳殿里歌舞人,若见织时应也惜。

他在题下自注为“念女工之劳也”,确实也写出了织绫女工的辛勤劳动,但人们留下更深印象的却是那些“昭阳殿里歌舞人”对如此精美的缭绫任意糟蹋,当然这也间接反映了统治者的奢侈腐化。

当时太监控制皇帝,把持朝政,横行霸道,气焰嚣张,不只欺压百姓、压制朝臣,甚至任意废立皇帝。白居易一生就经历了数次由太监担任的中尉毒杀在位皇帝然后迎立新皇帝的事,因此在讽喻诗中有好几首反映了太监的横行不法,如《轻肥》、《宿紫阁山北村》等,还有《卖炭翁》,虽然自注“苦宫市也”,但掠夺百姓财物的正是太监。太监无恶不作,是当时社会的一个 毒瘤。

唐初实行均田制,武则天又大力打击豪门,社会上的贫富对立有所缓和。但有钱有势者一直在不停地兼并弱者,到玄宗天宝年间,两极分化十分严重,出现了杜甫诗中所写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到中唐,两极分化进一步扩大,无疑这也必然为白居易所关注,但白居易不像杜甫那样专门着意写两者对比,而是或在写完贫者以后拿富者来加以对比,如《采地黄者》;或在写完富者以后举贫者来加以对比,如《买花》、《轻肥》、《伤宅》等。在《伤宅》中写完大官的华宅以后,更写到他家“厨有臭败肉,库有贯朽钱”,然后采用诘问式提出:“岂无穷贱者,忍不救饥寒。”

人心不足,过着穷奢极欲的生活不满足,还幻想长生不老,这从秦始皇开始,历代帝王中步其后尘者不乏其人,白居易就经历了好几个皇帝为求长生不死服了方士的“灵丹妙药”,结果中毒而死,本想求长生,反致夭折。这当然会成为白居易讽喻诗的一个内容,他的新乐府《海漫漫》题下自注“戒求仙也”:

海漫漫,直下无底傍无边。

云涛烟浪最深处,人传中有三神山。

山上多生不死药,服之羽化为天仙。

秦皇汉武信此语,方士年年采药去。

蓬莱今古但闻名,烟水茫茫无觅处。

海漫漫,风浩浩,眼穿不见蓬莱岛。

不见蓬莱不敢归,童男丱女舟中老。

徐福文成多诳诞,上元太一虚祈祷。

君看骊山顶上茂陵头,毕竟悲风吹蔓草。

何况玄元圣祖五千言,

不言药,不言仙,不言白日升青天。

当时在边庭发生的战争中,虽然多数是外族入侵引起的,但也有不少是边将贪功向外挑衅引起的,白居易为此写了一首《新丰折臂翁》,自注“戒边功也”。这首诗可与杜甫的《兵车行》同读,两诗写的都是杨国忠“欲求恩幸立边功”的事,杜甫写的是一群服役远征者,白居易写的是一个为逃避服役的自残者,写得同样凄惨,都强烈反对统治者发动的非正义战争。杜甫的《兵车行》在前面引过了,现在让我们来看看白居易的《新丰折臂翁》:

新丰老翁八十八,头鬓眉须皆似雪。

玄孙扶向店前行,左臂凭肩右臂折。

问翁臂折来几年,兼问致折何因缘。

翁云贯属新丰县,生逢圣代无征战。

惯听梨园歌管声,不识旗枪与弓箭。

无何天宝大征兵,户有三丁点一丁。

点得驱将何处去,五月万里云南行。

闻道云南有泸水,椒花落时瘴烟起。

大军徒涉水如汤,未过十人二三死。

村南村北哭声哀,儿别爷娘夫别妻。

皆云前后征蛮者,千万人行无一回。

是时翁年二十四,兵部牒中有名字。

夜深不敢使人知,偷将大石捶折臂。

张弓簸旗俱不堪,从兹始免征云南。

骨碎筋伤非不苦,且图拣退归乡土。

此臂折来六十年,一肢虽废一身全。

至今风雨阴寒夜,直到天明痛不眠。

痛不眠,终不悔,且喜老身今独在。

不然当时泸水头,身死魂孤骨不收。

应作云南望乡鬼,万人冢上哭呦呦。

老人言,君听取。

君不闻开元宰相宋开府,不赏边功防黩武。

又不闻天宝宰相杨国忠,欲求恩幸立边功。

边功未立生人怨,请问新丰折臂翁。

在封建社会中,妇女永远是最受压迫的人群,她们命运的悲惨、内心的痛苦,都远远超过男子,因此,历来同情人民关心人民的诗人,都必然特别同情妇女的不幸命运,极大关心妇女的不幸与痛苦,李白与杜甫是这样,白居易也同样是这样。涉及这方面的,在50首新乐府诗中有《上阳白发人》、《母别子》、《陵园妾》、《井底引银瓶》等,在10首《秦中吟》中有《议婚》,诗人从各个不同角度来关心妇女,诉说妇女的痛苦。其中《井底引银瓶》一诗,题下自注“止淫奔也”,今天看来有些刺目,但这里写的却是一个单纯的少女上了薄幸男子的当,与他私奔,到了男家却备受羞辱。“始乱终弃”,这在封建社会中普遍存在。诗人从爱护出发,对“痴小人家女”提出忠告:

井底引银瓶,银瓶欲上丝绳绝。

石上磨玉簪,玉簪欲成中央折。

瓶沉簪折知奈何,似妾今朝与君别。

忆昔在家为女时,人言举动有殊姿。

婵娟两鬓秋蝉翼,宛转双蛾远山色。

笑随戏伴后园中,此时与君未相识。

妾弄青梅凭短墙,君骑白马傍垂杨。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知君断肠共君语,君指南山松柏树。

感君松柏化为心,暗合双鬟逐君去。

到君家舍五六年,君家大人频有言。

终知君家不可住,其奈出门无去处。

岂无父母在高堂,亦有亲情满故乡。

潜来更不通消息,今日悲羞归不得。

为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

寄言痴小人家女,慎勿将身轻许人。

白居易的讽喻诗内容十分广泛,社会上的方方面面他都十分关注。虽然说这方面的诗深受杜甫影响,但有差别,杜甫写新题乐府,有感于现实生活中的某些事件,感情激动,自发倾吐出来;白居易却是有目的地自觉地写出来。因此可以说,杜甫是感情的倾吐,白居易是理性的揭示;杜甫诗以情胜,白居易诗却逐渐趋于以理胜。王世贞在《艺苑卮言》中说“七言绝句,盛唐主气,……中晚唐主意”,这“主气”与“主意”不仅适用绝句,用来说明杜甫的新题乐府与白居易的“新乐府”也未尝不可。

白居易在讽喻以外的其他诗,题材广泛,内容丰富,从大的方面来说,有山水田园诗,有朋友间的酬赠唱和诗,有惜春悲秋诗,有叹老悲衰的诗,有咏物题画诗,等等,特别应该提出来的是他的两首长篇叙事诗。

白居易的山水田园诗受陶渊明影响较深,以清淡的诗风表达闲适的心情,在任杭州刺史时写的几首题咏杭州山水特别是西湖景色的诗,写得非常优美。如《钱塘湖春行》:

孤山寺北贾亭西,水面初平云脚低。

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

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

白居易的山水诗不像李白山水诗那样雄伟壮丽,也不像杜甫山水诗那样险峻奇丽,而是采用平静叙述,仔细描绘山水的秀丽。这首诗紧扣环境与季节的特征,一笔笔从容写来,把春天的西湖活脱脱呈现到读者的面前,领着你漫步在西子湖畔。另外还有《西湖晚归回望孤山寺赠诸客》、《杭州春望》、《余杭形胜》、《江楼夕望招客》、《春题湖上》等等,从各个角度来欣赏并描绘以西湖为中心的杭州山水。白居易笔下的山水景色之所以不同于李白、杜甫,这跟描写的对象有关,李白写的是蜀中山水,杜甫写的是进川途中的山水,所以显得壮丽与奇丽,白居易写的却是以西湖为中心的杭州山水,秀丽无比。

白居易跟元稹感情最深,酬唱寄赠诗也最多,其次就是刘禹锡,这二人是他最亲密的诗友,感情之深自然不必说,就是对一般朋友,他也深情真挚。在江州时,邀嵩阳刘处士饮酒的一首小诗《问刘十九》,也写得情深意切,真挚动人:“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垆。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这首诗情真意满,说得委婉亲切,令人未曾饮酒心先醉了。

白居易的闺怨诗、宫怨诗写得也很出色,如《后宫词》中的“红颜未老恩先断”一句,把矛头直指君王,谴责皇帝的寡恩无情。这是声泪俱下的控诉,愤恨难平的斥责。

白居易在中国诗歌发展史上的特殊成就,也是他的最大贡献,是两首长篇叙事诗《长恨歌》与《琵琶行》。

长恨歌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

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

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金屋妆成娇侍夜,玉楼宴罢醉和春。

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

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骊宫高处入青云,仙乐风飘处处闻。

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

渔阳鞞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

翠华摇摇行复止,西出都门百馀里。

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

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

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

黄埃散漫风萧索,云栈萦纡登剑阁。

峨嵋山下少人行,旌旗无光日色薄。

蜀江水碧蜀山青,圣主朝朝暮暮情。

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

天旋地转回龙驭,到此踌躇不能去。

马嵬坡下泥土中,不见玉颜空死处。

君臣相顾尽沾衣,东望都门信马归。

归来池苑皆依旧,太液芙蓉未央柳。

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

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

西宫南内多秋草,落叶满阶红不扫。

梨园弟子白发新,椒房阿监青娥老。

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

临邛道士鸿都客,能以精诚致魂魄。

为感君王辗转思,遂教方士殷勤觅。

排空驭气奔如电,升天入地求之遍。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

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

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肤花貌参差是。

金阙西厢叩玉扃,转教小玉报双成。

闻道汉家天子使,九华帐里梦魂惊。

揽衣推枕起徘徊,珠箔银屏迤逦开。

云鬓半偏新睡觉,花冠不整下堂来。

风吹仙袂飘飖举,犹似霓裳羽衣舞。

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含情凝睇谢君王,一别音容两渺茫。

昭阳殿里恩爱绝,蓬莱宫中日月长。

回头下望人寰处,不见长安见尘雾。

唯将旧物表深情,钿合金钗寄将去。

钗留一股合一扇,钗擘黄金合分钿。

但教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

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琵琶行(并序)

元和十年,予左迁九江郡司马。明年秋,送客湓浦口,闻舟中夜弹琵琶者,听其音,铮铮然有京都声。问其人,本长安倡女,尝学琵琶于穆、曹二善才,年长色衰,委身为贾人妇。遂命酒,使快弹数曲。曲罢,悯默,自叙少小时欢乐事,今漂沦憔悴,转徙于江湖间。予出官二年,恬然自安,感斯人言,是夕始觉有迁谪意。因为长句歌以赠之,凡六百一十六言,命曰《琵琶行》。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

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

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

忽闻水上琵琶声,主人忘归客不发。

寻声暗问弹者谁,琵琶声停欲语迟。

移船相近邀相见,添酒回灯重开宴。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

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

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

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

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

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

沉吟放拨插弦中,整顿衣裳起敛容。

自言本是京城女,家在虾蟆陵下住。

十三学得琵琶成,名属教坊第一部。

曲罢曾教善才伏,妆成每被秋娘妒。

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钿头云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

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

弟走从军阿姨死,暮去朝来颜色故。

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

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

去来江口守空船,绕船月明江水寒。

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

我闻琵琶已叹息,又闻此语重唧唧。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我从去年辞帝京,谪居卧病浔阳城。

浔阳地僻无音乐,终岁不闻丝竹声。

住近湓江地低湿,黄芦苦竹绕宅生。

其间旦暮闻何物,杜鹃啼血猿哀鸣。

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还独倾。

岂无山歌与村笛,呕哑嘲哳难为听。

今夜闻君琵琶语,如听仙乐耳暂明。

莫辞更坐弹一曲,为君翻作琵琶行。

感我此言良久立,却坐促弦弦转急。

凄凄不似向前声,满座重闻皆掩泣。

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

第二,白居易诗的艺术特色。

白居易诗在艺术上的最大特点就是通俗浅显,平易近人,所谓“老妪能解”。但是平易浅显不等于平庸无奇,刘熙载在《艺概·诗概》中对此有很好的评论:“常语易,奇语难,此诗之初关也;奇语易,常语难,此诗之重关也。香山用常得奇,此境良非易到。”用平常语而得神奇的效果,这是白居易诗的最大特色。

刻画精巧、叙述细致,这是白居易诗的第二个特色。用新题乐府写精悍的叙事诗,这是杜甫首创,著名的有“三吏”、“三别”,白居易继承了杜甫的优良传统,又有所创新,对人物形象的刻画十分精巧,情节也更完整细致。我们来读一读他的《卖炭翁》就可以看得很清楚:

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

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

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夜来城上一尺雪,晓驾炭车辗冰辙。

牛困人饥日已高,市南门外泥中歇。

翩翩两骑来是谁,黄衣使者白衫儿。

手把文书口称敕,回车叱牛牵向北。

一车炭,千馀斤,宫使驱将惜不得。

半匹红纱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直。

这首诗一开始就把老翁的形象精确地刻画出来:“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这是一个劳苦的老人。诗人还进一步从老翁的外形深入到他的内心世界:“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按常情,身上衣单当然要愿天暖,但天暖了,用来生炉子烤火的炭价就贱了,这是一个矛盾,衡量结果,老翁宁可挨冻也愿天寒,为了炭能卖个好价钱,换来“身上衣裳口中食”。卖炭的钱对他是多么重要,但最后却被“宫使”白白抢走,老翁将怎么生活?令人担心。这样从外形到内心的细致刻画,加深了读者对卖炭翁的同情。

主题鲜明突出是白居易诗的第三个特色。这主要表现在“新乐府”50首与10首《秦中吟》,特别是50首“新乐府”,在每首题下都注明写这首诗的美刺目的,同时还在不少讽喻中用“卒章显其志”的方法来突出主题。

鲜明对比是白居易诗的第四个特色。他继承了杜甫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对比方法,更广泛地应用在他的讽喻 诗中。

在叙事中适当加上议论,这是白居易诗的第五个特色。以议论入诗,虽然由杜甫首创,但用得并不多,白居易继承杜甫这一传统,广泛用到他的讽喻诗中,在50首“新乐府”中,像《卖炭翁》那样不着议论倒是少数,多数在叙事后加上了议论。这议论有加得好的,也有加得不好的,近于纯粹说教,不少这样的诗不成为诗,成了押韵的“奏状”、“策林”之类向皇帝上奏折提建议的“意见书”,不免显得枯燥乏味。

叙事、抒情、写景三者相结合,这是白居易诗的第六个特色。在两首长篇叙事诗《长恨歌》与《琵琶行》中,运用得尤为出色。如《长恨歌》中,杨贵妃的死及唐玄宗对她的思念,采用情景交融的手法,写得十分感人;《琵琶行》中,听完一曲琵琶后,“唯见江心秋月白”,听完琵琶女诉身世后的大段抒情等写得都很成功。

善用比喻是白居易诗的第七个特色。用得最成功的是《琵琶行》中对琵琶声的描写,把无形的音乐声写得有声有色。另如《暮江吟》:“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真珠月似弓。”写秋夜景色之美,充满诗情画意,末句用两个比喻,非常贴切地写出了中国农历九月初三夜晚的景色,把在草尖上闪闪发光的露珠和挂在天幕上的一弯新月,通过两个比喻写得很逼真。

二、元稹

元稹(779—831),字微之,行九,世称元九,系鲜卑族人,其祖北魏时为皇族,本姓拓跋,北魏孝文帝实行汉化,改姓元,遂为元氏。孝文帝迁都洛阳(今河南洛阳),元氏祖籍遂为洛阳,也是元姓的郡望,因此新旧《唐书》都说他是河南人。然据元稹写的《告赠皇祖祖妣文》中说:“始兵部赐第于靖安里,下及天宝,五世其居。”这是说他的六世祖元岩赐第靖安里,就定居于此(西京万年县靖安坊),元稹也生长于京师(今陕西西安),因此,元稹应该说是长安(今陕西西安)人。他的家世一直比较显赫,安史之乱后开始衰微。他父亲早故,因而说幼孤贫,由母亲抚养教育长大。他早慧,9岁能属文,15岁明经及第,24岁举书刺拔萃科,授秘书省校书郎。元和元年(806),登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科,名列榜首,授左拾遗。敢直谏,上书指论时弊,为当权者忌恨,贬为河南县尉,限期出京。不久,母卒,离任守孝。元和四年(809),守孝期满,还朝任监察御史,受知于御史中丞李夷简,上任后奉命出使蜀中,赴剑州东川复查泸州官员的贪赃案,他不辱使命,劾奏违法官员,平雪冤狱,名动三川。翌年,河南尹房式违法,他加以弹劾,令其停务,惹怒了房式在朝中的私党,宰相罗织他的罪名,贬为江陵府士曹。从此,他度过了困顿州郡10年的贬谪生活。直到元和十四年(819)冬才召回,授膳部员外郎。这时,他的锐气已减。宰相段文昌推荐,任祠部郎中,知制诰。数月后,迁中书舍人,翰林学士承旨,与已在翰林院的李德裕、李绅俱以学识才艺闻名,时称“三俊”。长庆二年(822)二月,元稹以工部侍郎同平章事(宰相)。六月罢为同州刺史,后迁浙东观察使,在浙东6年,颇有政绩。大和三年(829),入朝任尚书左丞,不久,出任武昌军节度使,卒于任所。

元稹与当时的诗人张籍、韩愈、李绅、刘禹锡、柳宗元等都友好,跟白居易交情尤深,情同手足,唱和甚多,在浙东时,还为白居易编辑《白氏长庆集》。他的诗歌与白居易齐名,并称“元白”。元和四年(809),他见到李绅写的《新题乐府》20首,“取其病时之尤急者,列而和之”,得12首,同时白居易也和之扩展到50首,并把“新题乐府”更名为“新乐府”。在“新乐府运动”中,白居易固然功劳不小,但创作“新乐府”诗,元稹在先,而白居易则“于微之原作有所改进”,因此,把元稹仅仅列为新乐府运动的参与者是有失公允的。从诗本身的成就看,无疑是白大于元,但从在当时的名望与影响来看,其实元大于白,元白并称,元在白前。这与李杜并称,李在杜前情况还不同,李白成名比杜甫早,李白年岁也比杜甫大11岁,而元白二人几乎是同时成名的,元稹还比白居易小7岁,可见这并称完全是从当时两人的名望与影响来排列的,在“新乐府运动”的帅帐中,元稹至少也算得上是一名副帅,他是新乐府运动的积极倡导者,不仅仅是参与者。

第一,元稹诗的内容。

元稹的乐府诗有《和李校书新题乐府》12首,即为“新乐府”,以及《乐府古题》19首,这31首诗相当于白居易说的讽喻诗。还有一首长篇叙事诗《连昌宫词》,也是一首讽喻诗,而且比那31首乐府诗成功。我们先来看看元稹的力作《连昌宫词》:

连昌宫中满宫竹,岁久无人森似束。

又有墙头千叶桃,风动落花红蔌蔌。

宫边老翁为余泣,小年进食曾因入。

上皇正在望仙楼,太真同凭阑干立。

楼上楼前尽珠翠,炫转荧煌照天地。

归来如梦复如痴,何暇备言宫里事。

初过寒食一百六,店舍无烟宫树绿。

夜半月高弦索鸣,贺老琵琶定场屋。

力士传呼觅念奴,念奴潜伴诸郎宿。

须臾觅得又连催,特敕街中许然烛。

春娇满眼睡红绡,掠削云鬟旋装束。

飞上九天歌一声,二十五郎吹管逐。

逡巡大遍凉州彻,色色龟兹轰录续。

李谟擫笛傍宫墙,偷得新翻数般曲。

平明大驾发行宫,万人歌舞涂路中。

百官队仗避岐薛,杨氏诸姨车斗风。

明年十月东都破,御路犹存禄山过。

驱令供顿不敢藏,万姓无声泪潜堕。

两京定后六七年,却寻家舍行宫前。

庄园烧尽有枯井,行宫门闭树宛然。

尔后相传六皇帝,不到离宫门久闭。

往来年少说长安,玄武楼成花萼废。

去年敕使因斫竹,偶值门开暂相逐。

荆榛栉比塞池塘,狐兔骄痴缘树木。

舞榭欹倾基尚在,文窗窈窕纱犹绿。

尘埋粉壁旧花钿,乌啄风筝碎珠玉。

上皇偏爱临砌花,依然御榻临阶斜。

蛇出燕巢盘斗栱,菌生香案正当衙。

寝殿相连端正楼,太真梳洗楼上头。

晨光未出帘影动,至今反挂珊瑚钩。

指似傍人因恸哭,却出宫门泪相续。

自从此后还闭门,夜夜狐狸上门屋。

我闻此语心骨悲,太平谁致乱者谁?

翁言野父何分别,耳闻眼见为君说。

姚崇宋璟作相公,劝谏上皇言语切。

燮理阴阳禾黍丰,调和中外无兵戎。

长官清平太守好,拣选皆言由至公。

开元之末姚宋死,朝廷渐渐由妃子。

禄山宫里养作儿,虢国门前闹如市。

弄权宰相不记名,依稀忆得杨与李。

庙谟颠倒四海摇,五十年来作疮痏。

今皇神圣丞相明,诏书才下吴蜀平。

官军又取淮西贼,此贼亦除天下宁。

年年耕种宫前道,今年不遣子孙耕。

老翁此意深望幸,努力庙谟休用兵。

这首诗是元和十三年(818)元稹任通州司马时所写,诗中通过连昌宫的兴废变迁,反映在安史之乱前后,唐王朝治乱兴衰的因由。连昌宫为高宗时所建,在今河南宜阳,其实唐玄宗与杨贵妃从未到过,因此,诗中内容纯属虚构,然而玄宗朝盛极而衰却是事实,足可为后代帝王们鉴戒。对这首诗陈寅恪先生在《元白诗笺证稿》中有专章论述,第三章一开头就说:“元微之《连昌宫词》实深受白乐天、陈鸿《长恨歌》及《传》之影响,合并融化唐代小说之史才、诗笔、议论为一体而成。其篇首一句及篇末结语二句乃是开宗明义及综括全诗之议论,又与白香山《新乐府序》所谓‘首句标其目,卒章显其志’者,有密切关系。乐天所谓‘每被老元偷格律’,殆指此类欤?”诗末两句是写这首诗的宗旨,是为了告诫当时的统治者。

元稹的31首乐府诗内容比较广泛,如《田家词》,用农民的口吻叙述,写朝廷连年用兵,为了征收军粮,残酷剥削农民,把农民辛苦一年的粮食全部收走还不够,逼得农民“输官不足归卖屋”。最后两句“农死有儿牛有犊,不遣官军粮不足”,有的版本在后一句前边还有一个“誓”字,我以为没有“誓”字较合理,因为这绝不是农民的愿望,而是农民说出了“官军”的心里话。当官的为了“不遣官军粮不足”,对农民的剥削永远无尽头,要子子孙孙剥削下去。

白居易在《缭绫》一诗题下自注“念女工之劳也”,元稹也有“念女工之劳”的诗,这就是他的《织妇词》,只是他没有像白居易那样加上自注。元稹笔下的女工比白居易笔下的女工遭遇更惨:“东家头白双女儿,为解挑纹嫁不得”,在这两句下面,他也加了注:“余掾荆时,目击贡绫户有终老不嫁之女。”就是因手艺高,让终身织绫,不让出嫁,多悲惨的命运!

虽然元稹没有像白居易那样在同一首诗中写了相反的两极进行强烈对比,但我们可以拿他不同的诗进行对比,如他的《估客乐》:

估客无住著,有利身则行。

出门求火伴,入户辞父兄。

父兄相教示,求利莫求名。

求名有所避,求利无不营。

火伴相勒缚,卖假莫卖诚。

交关但交假,本生得失轻。

自兹相将去,誓死意不更。

亦解市头语,便无邻里情。

归来村中卖,敲作金石声。

村中田舍娘,贵贱不敢争。

所费百钱本,已得十倍赢。

颜色转光净,饮食亦甘馨。

子本频蕃息,货贩日兼并。

求珠驾沧海,采玉上荆衡。

北买党项马,西擒吐蕃鹦。

炎洲布火浣,蜀地锦织成。

越婢脂肉滑,奚僮眉眼明。

通算衣食费,不计远近程。

经游天下遍,却到长安城。

城中东西市,闻客次第迎。

迎客兼说客,多财为势倾。

客心本明黠,闻语心已惊。

先问十常侍,次求百公卿。

侯家与主第,点缀无不精。

归来始安坐,富与王者勍。

市卒酒肉臭,县胥家舍成。

岂唯绝言语,奔走极使令。

大儿贩材木,巧识梁栋形。

小儿贩盐卤,不入州县征。

一身偃市利,突若截海鲸。

钩距不敢下,下则牙齿横。

生为估客乐,判尔乐一生。

尔又生两子,钱刀何岁平。

诗里描写了一个奸诈的商人,通过制假卖假牟取暴利,只要能赚大钱的生意他都做,甚至贩卖人口,他唯利是图,花小本赚大钱,赢得十倍的利润。为了赚更多的钱并永保富有,他送礼行贿,结交权贵,官商勾结。有了权贵豪门做靠山,他获取了更大的暴利,州县还不敢向他们征税,子孙经商,富甲王侯。这首诗里的奸商与前面两首诗中的农民与织妇形成了鲜明对比。

其他如《西凉伎》,写西凉州失陷前后的情况,诗中极写凉州失陷前的繁华与失陷后的荒凉,一荣一衰形成鲜明对比。《法曲》用从黄帝到秦王(李世民)时音乐雅正与明皇(李隆基)时音乐变乱做对比,从音乐变乱引出社会动乱,安史之乱后,习俗变化,处处学习胡俗,痛失中原雅正习俗。《缚戎人》写边将为了邀功请赏,不问青红皂白,“但逢赪面即捉来,半是边人半戎羯”,明明是汉人,却也当“戎羯”俘虏,“远送炎方”,弄得人家妻离子散。《上阳白发人》写民间女子被硬抢来“永配深宫作宫婢”,幽禁深宫,“终身不见门前事”,耗尽青春年华,“日夜闲闻洛水声”,最后大声疾呼“何如决壅顺众流”,建议遣放宫人,令其 婚配。

除了以乐府为主的讽喻诗外,元稹写得最成功的是悼亡诗。贞元二十年(804),他娶韦夏卿女韦丛为妻。当时元稹26岁,韦丛22岁,婚后夫妻感情很好。不幸5年后韦丛去世,元稹十分伤心,写了很多悼亡诗,感情真挚,哀婉动人,其中尤以《遣悲怀》三首最为著名:

谢公最小偏怜女,嫁与黔娄百事乖。

顾我无衣搜荩箧,泥他沽酒拔金钗。

野蔬充膳甘长藿,落叶添薪仰古槐。

今日俸钱过十万,与君营奠复营斋。

——其一

昔日戏言身后事,今朝皆到眼前来。

衣裳已施行看尽,针线犹存未忍开。

尚想旧情怜婢仆,也曾因梦送钱财。

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

——其二

闲坐悲君亦自悲,百年都是几多时。

邓攸无子寻知命,潘岳悼亡犹费词。

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

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其三

元稹与韦丛结婚时刚入仕途不久,职位不高,家境也清贫,所以诗中以战国时齐国著名的贫寒隐士黔娄自喻。韦丛去世时,他刚丁母忧守孝期满,任监察御史,奉命赴东川按狱,劾奏贪赃违法官员,平雪八十家冤案,为执政者所忌,赶出长安,命分司东都,俸禄不高,所以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写这三首诗时,元稹已位至宰相,“今日俸钱过十万”,但只能“与君营奠复营斋”。令他更为伤心的是两女一子也先后死去,所以说“邓攸无子寻知命”。他的诗中有《哭小女降真》、《哭女樊》、《哭女樊四十韵》与《哭子十首》,哀悼死去的两女一子。在他的悼亡诗中,还有《离思五首》中的第四首也很出色: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这首诗的前两句不断为人引用。后两句说无心看花,虽说“半缘君”,其实“修道”也是因为妻子亡故所致,归根结底,可以说“取次花丛懒回顾”其实是“全缘君”。

元稹还有不少称为“艳诗”的诗,对后世很有影响。其中有《莺莺诗》、《杂忆五首》、《会真诗三十韵》、《古艳诗二首》和《梦游春七十韵》等,都是为了思念与莺莺的一段往事而作。特别是《会真诗三十韵》不仅写了情爱,还表现了性爱,写得既细腻又露骨,可与他的传奇小说《会真记》(即《莺莺传》)同读。陈寅恪先生在《元白诗笺证稿》中有一章专门论述他的艳诗及悼亡诗:“其悼亡诗即为元配韦丛而作,其艳诗则多为其少日之情人所谓崔莺莺者而作。微之以绝代之才华,抒写男女生死离别悲欢之情感,其哀艳缠绵,不仅在唐人诗中不可多见,而影响于后来之文学者尤巨。如《莺莺传》者,初本微之文集中附庸小说,其后竟演变流传成为戏曲中之大国巨制即是其例。”

在元稹的诗中,有大量酬赠唱和的诗,大多数是跟白居易交往的诗,其中不乏感情真挚深厚之作,如《闻乐天授江州司马》:“残灯无焰影幢幢,此夕闻君谪九江。垂死病中惊坐起,暗风吹雨入寒窗。”这首诗是元稹在任通州(州治在今四川达州)司马时所写的。五年前,元稹因弹劾与惩治不法官吏,同宦官刘士元发生冲突,被贬为江陵士曹参军,后又改授通州司马,这时他身患重病,心境本来不好,忽然听到挚友也蒙冤被贬为江州司马,感到极度震惊,积压多年的怨苦悲愤一齐涌上心头。这首诗一开头就营造了一个悲凉凄切的氛围,第三句写出了震惊之巨大、两人感情之深厚。结尾不抒情而写景,深沉的感情蕴含不露,加深了诗的感染力,使这首诗更显情深意浓。所以白居易在江州收到这首诗后非常感动,在《与微之书》中说:“此句(指这首诗)他人尚不可闻,况仆心哉?至今每吟,犹恻恻耳!”

元稹还有不少写景诗,其中以在越州(今浙江绍兴)写的《以州宅夸于乐天》和《重夸州宅旦暮景色,兼酬前篇末句》两首尤佳。我们来看看前一首吧:

州城迥绕拂云堆,镜水稽山满眼来。

四面常时对屏障,一家终日在楼台。

星河似向檐前落,鼓角惊从地底回。

我是玉皇香案吏,谪居犹得住蓬莱。

第二,元稹诗的艺术特色。

元稹的诗在艺术上与白居易有相通之处,如浅显通俗,如叙述细致,如鲜明对比,如叙事中适当加上议论,如融情于景、情景结合等等。但从总体上来看,元、白二人的诗在艺术上虽有不少相同之处,却也存在不少差异。在他们最为看重的新乐府和长篇叙事诗中,白居易坚持一题一事,非常集中,主题突出。元稹除《连昌宫词》外,常在一题下写好几件事,内容庞杂而不深刻,主题不突出。在语言上,白居易保持浅近平易,而元稹却显得晦涩。因此,陈寅恪先生在《元白诗笺证稿》中说:“元氏诸篇所咏,似有繁复庞杂之病,而白氏每篇则各具事旨,不杂亦不复是也。”在“元诗中一篇而有数意者”,白居易常分写成几篇,“每篇唯咏一事,持一旨,而不杂以他事及他旨”。这就是白诗胜于元诗处。在抒情诗中,白居易爱进行客观理性的阐发,多采用白描;元稹常进行主观感情的抒发,多重彩浓墨,这只需比较一下他们同题的诗就可以看得很清楚。白居易集中有《忆微之,伤仲远》、《雪中即事寄微之》、《早春忆微之》等,相应的元稹集中有《酬乐天见忆兼伤仲远》、《酬乐天雪中见寄》、《和乐天早春见寄》等,两相对照,看得很清楚。先看白居易的《忆微之,伤仲远》:“幽独辞群久,漂流去国赊。只将琴作伴,唯以酒为家。感逝因看水,伤离为见花。李三埋地底,元九谪天涯。举眼青云远,回头白日斜。可能胜贾谊?犹自滞长沙。”再看元稹的《酬乐天见忆兼伤仲远》:“死别重泉,生离万里赊。瘴侵新病骨,梦到故人家。遥泪陈根草,闲收落地花。庾公楼怅望,巴子国生涯。河任天然曲,江随陕势斜。与君皆直戆,须分老长沙。”从这两首诗中,我们看到白居易多叙述,如拉家常;元稹重抒情,择词倾诉。元、白两人互相唱和的咏物诗不少,在这些诗中,白居易言婉意曲,元稹言直词激。

此外,元诗还有自身的特点:首先是高度的艺术概括,如《行宫》:“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这首诗历来赞声不绝,洪迈在《容斋随笔》中说:“白乐天《长恨歌》、《上阳宫人歌》,元微之《连昌宫词》,道开元宫禁事最为深切矣。然微之有《行宫》一绝,语少意足,有无穷之味。”瞿佑在《归田诗话》中说:“《长恨歌》一百二十句,读者不厌其长,元微之《行宫》词才四句,读者不觉其短,文章之妙也。”沈德潜在《唐诗别裁集》中说:“说玄宗,不说玄宗长短,佳绝。只四语,已抵一篇《长恨歌》矣。”这首诗言简意赅,含无穷之意于言外,是高度概括的典范。其次,元稹的诗——特别是在他的长诗中常常善用浓墨重彩渲染气氛,描绘场面,刻画人物,令人如亲历其境,亲见其人,这在《梦游春七十韵》中尤为突出。再次,善用细节来抒情写景,刻画人物心理,用以状难状之景,传难言之情。如在《行宫》中,用“白头”、“闲坐”等细节来说明宫女在宫中耗尽青春,寂寞无聊,虚度年华,从而显示出她们凄凉的身世、哀怨的情怀,同时包含着无限沧桑之感。

三、元、白的地位及影响

在中国诗歌史上,白居易无疑是有崇高地位与巨大影响的,但由于白居易诗存在不少缺点,首先是晚年思想消沉,明哲保身,信佛出世,叹衰老悲白发,知足安逸,乐天安命,还有不少庸俗的功利化的东西,内容常常千篇一律,令人有嚼蜡之感。其次,不少诗太直太露,也过于粗糙,艺术上欠缺火候,诗意不足,因此难与李白、杜甫分庭抗礼,鼎足而三。不过,他与其他大多数诗人相比,还是高出一筹的,从总体来看,在唐代诗人中,李白、杜甫无疑是最伟大的,其次当推王维、高适、岑参、白居易。至于元稹,又不如白居易。

元、白在中国诗歌史上,最大最深远的影响就是确立了杜甫在诗坛上至高无上的地位,使杜甫的圣光此后一直笼罩着整个诗坛。在这方面,元稹的作用又大于白居易。

杜甫在当时的影响不是特别大,杜甫诗的价值是在以后一点一滴被人不断加深认识的。杜甫在他去世前一年,即大历四年(769)写的《南征》中说:“百年歌自苦,未见有知音。”由此可见他生前的落寞。此外,从十种《唐人选唐诗》中,我们看到选杜甫诗的只有晚唐诗人韦庄编的《又玄集》,而且还放在第一位,居于卷首,第二位才是李白,显然这是受到元稹的影响,但在其馀九种里却根本看不见杜甫的名字,当然有的选本是专选某一个时代的诗,如《中兴间气集》专选大历前后的诗,《御览诗》也专选中唐前期的诗,自然选不上杜诗。但像《河岳英灵集》这样选唐诗人的集子,不仅选了李白、王维等大家的诗,还选了陶翰、阎防这些在后代几乎让人遗忘了的作者的诗,却不选杜甫的诗。其他如《国秀集》、《极玄集》、《才调集》这些选诗范围较广的选本,选了王维、孟浩然的诗,还选了不少毫不知名的作者的诗,就是不选杜甫的诗,可见杜甫在当时的声望确实不高。白居易在《读李杜诗集因题卷后》中,将李、杜并提,既同情他们悲惨的命运,也肯定他们的作品,树立了他们的威望:“吟咏流千古,声名动四夷。”在《与元九书》中,又突出了杜甫:“诗之豪者,世称李、杜。李之作,才矣、奇矣,人不逮矣;……杜诗最多,可传者千馀首,至于贯穿今古,缕格律,尽工尽善,又过于李。”并对杜甫的《石壕吏》等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等句予以肯定。但把杜甫提到至高无上地位的是元稹,他在《唐故检校工部员外郎杜君墓系铭并序》中说:“至于子美,盖所谓上薄风骚,下该沈宋,言夺苏李,气吞曹刘,掩颜谢之孤高,杂徐庾之流丽,尽得古今之体势,而兼人人之所独专矣。”还特别拿李白来做比较,得出结论“李尚不能历其藩翰”。这也开启了千年来争论不休的李杜优劣论的先声。尊杜抑李,始作俑者元稹。不过从此以后,杜甫的声名日大,地位日高,几乎达到独尊的地位,成为百代诗家之师表。

元、白不仅在理论上确立了杜甫的地位,在创作上也以杜甫为楷模,创作了著名的“新乐府”。这在元稹的《乐府古题序》中说得很清楚:“近代唯诗人杜甫《悲陈陶》、《哀江头》、《兵车行》、《丽人行》等,凡所歌行,率皆即事名篇,无复依傍。余少时与友人乐天、李公垂辈,谓是为当,遂不复拟赋古题。”陈寅恪先生在《元白诗笺证稿》中说:“然则二公新乐府之作,乃以古昔采诗观风之传统理论为抽象之鹄的,而以唐代杜甫即事命题之乐府如《兵车行》者为其具体之模楷。”“新乐府”经元、白倡导,后代也常有仿效者,经久不衰。

在中国古典诗歌中,抒情诗一直占压倒优势,叙事诗不多,长篇叙事诗更是凤毛麟角。《诗经》中虽有少量叙事诗,但都很短,最长的也不过二三百字,直到东汉末年才出现了《孔雀东南飞》,近1800字,南北朝时又出现了《木兰辞》。仅此两篇也都是民歌,文人都不写长篇叙事诗,因此白居易的《长恨歌》、《琵琶行》和元稹的《连昌宫词》,是首次见到的出现在文人笔下的长篇叙事诗,这可以说是元、白的特殊成就,对后世也很有影响。晚唐出现了长篇叙事诗韦庄的《秦妇吟》,直到清初,有长篇叙事诗吴伟业的《圆圆曲》,可以说都深受元、白叙事诗的影响。在叙事诗的创作上,元、白(特别是白居易)的成就超过了李白、杜甫。

元、白的诗歌理论深深影响着后代,白居易的《与元九书》,全面系统地提出了他们对诗歌的主张;元稹在《唐故检校工部员外郎杜君墓系铭并序》中,虽然目的在于赞扬杜甫,但在这赞扬中渗透着他的诗歌主张。另外,在他们一些诗的序言中以及一些诗中,也不时透露他们的诗歌主张。这些主张总起来说,诗必须是“可以救济人病,裨补时阙”,因此要“讽兴当时之事”,能够“干预教化”,这就要求所写的诗“风雅比兴外,未尝著空文”,做到“篇篇无空文,句句必尽规”。把诗完完全全纳入了“雅正”的轨道上,入宋以后,很少有反复了。

白居易采用民间曲子词创作了好几首小令。曲子词是在唐代民间兴起的一种新兴的诗歌体裁,在白居易之前,也有少数文人偶尔为之,但一是数量少,二是名为词实为七绝变体,如《竹枝》、《杨柳枝》、《浪淘沙》等,都是整整齐齐的每首四句、每句七字,只是不太合律绝的平仄要求,实际上可以看作拗体七绝。《章台柳》以七言绝句为基础,只是把第一句减去一字,破为二句;《渔父》以七言绝句为基础,把第三句减一字,破为二句。至于署名李白的那两首词《菩萨蛮》和《忆秦娥》,确实是词不是诗,但那明显是伪托的。白居易的九首曲子词(其中《花非花》一首、《忆江南》三首、《宴桃源》三首、《长相思》两首),显然与诗有很大差别,数量上超过了他的前人,在内容上也摆脱了粗糙拙俗的词语,显得精致优雅。例如:“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忆江南》其一)“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忆江南》其二)白居易的词还引出了刘禹锡的和词。刘禹锡有《忆江南二首》,题下自注:“和乐天春词,依《忆江南》曲拍为句。”从此文人写词多了起来,文人词也日趋成熟,到晚唐出现了中国诗歌史上第一个词人温庭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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