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石像
作为一名宁海人，常常为柔石出在我们家乡而自豪。
很早就听父母说：柔石是共产党，被国民党杀害在上海，是他哥哥赵平西去上海收尸带回遗物的。赵平西在宁海城内三隍堂一带开店，同我父亲过从甚密。在国民党时代，一名共产党员被杀后大家居然感到十分荣耀，这恐怕也是一种乡情。
直到中学，我读了鲁迅的《为了忘却的记念》，才对柔石有了进一步了解。其中印象最深的有两点：一是柔石对人的真诚热情，在上海过马路，他常常要去搀扶鲁迅，人家托办的事，他尽心尽力办到；二是他的铮铮铁骨，有着鲁迅先生说的“台州人的迂气和硬气”（宁海过去属台州地区）。
鲁迅的话确是鞭辟入里，一语言中，柔石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架在鼻梁上的金属框眼镜后边，就是燃烧的双眸，喷吐着赤诚和耿直的光焰。自此以后，我多次去宁海城西的柔石故居造访。走进砖泥剥落的墙门，登上嘎嘎作响的木楼梯，悄悄踏进柔石的卧室兼书房。浏览他古老书橱里的书籍，瞻仰他写字台的笔砚纸张，我在揣摩他的情感气质和心路历程。上世纪60年代初，我在《东海》上发表了诗：《故乡的怀念》。
我反复阅读了柔石的《二月》《三姐妹》和《为奴隶的母亲》等小说，并把后者改编为电视剧，越读越觉得鲁迅先生的评价中肯。柔石为人也好，文章也好，全是他心灵骨气的体现。柔与刚、热情与耿直，相得益彰。《二月》里的萧涧秋和陶岚、文嫂之间的缱绻深情，《为奴隶的母亲》中春宝娘的血泪呼喊，不正是柔石心灵的写照吗？正因为胸中有这股浩然正气，柔石才会像萧涧秋那样，从一个弄潮儿到出走他乡，最后走向龙华刑场慷慨就义。
柔石这种迂气和硬气，并不全属台州人，应该是我们民族的气节，理应发扬光大。过去，我以柔石同乡自豪，不怕人家讪笑我的迂和硬，常勉励自己像柔石那样：待人真诚，骨气要硬。当然，与先辈相比，自己不啻相差万里。
离柔石故居不远，有一座小石桥，上有“柔石金桥”四个字。柔石的笔名就取于此。每当从这小桥上踏过（现在不知还在不在），我总是默默沉思：人应该柔情如水，骨硬如石，这样灵魂才能成为金子。即使让人从身上踩踏过去，又有什么呢？
（20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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