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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的鞍钢

时间:2022-07-14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那位短辫姑娘刚才还跟前来送她的妈妈说话呢,听了这话回过头来好奇地看了雷锋一眼。雷锋和对方都站了起来,双方一一握过手认识了。候车室里的人越来越多,李强挑着担子在那边看见雷锋也挤过来了,放下行李一言不发地坐在了雷锋的身边。叶小莹的母亲看了看雷锋,又看了看自己的女儿说:“看人家这个小同志多会说话。”

第二天,雷锋从团山湖农场跑到望城县委,一处处又是告别,又是被人送行,待赶到长沙火车站时,已经是繁星满天,灯火通明了。他挑着行李和藤条箱,匆匆地走进候车室。此行去鞍山要倒好几次车,第一次是在武昌,他用目光搜寻到带有武昌二字的车次牌后,直奔那两排已经坐了很多旅客的候车椅走去。找到一个空座,放下行李和藤条箱坐下来的时候,觉得对面似乎有人在打量他,抬头一看,对面坐着的一位梳着齐颈短发的高个姑娘果然在审视着自己,四目相对,高个姑娘笑着站了起来:“哟,你不是团山湖农场的拖拉机手雷正兴吗?”雷锋也已经认出她来,笑道:“哦,你是县二中女队的高凤!家住铜官——我在招工花名册上看到过你的名字,原来我没猜错,果然是你。”高凤身边坐着一位长辫姑娘、一位短辫姑娘,还有一个敦实憨厚的小伙子,雷锋刚才往这走的时候听他们谈得挺热闹,又好奇地问:“你的同学来了几个?”高凤说:“她们呀,都舍不得离开家,只我一个。”见雷锋看着她身旁那三位有些不解,又笑着补充:“他们是我刚认识的,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回头对三位说:“这位叫雷正兴,是望城县团山湖农场的拖拉机手,我带队曾和他们农场女队打过球,当时他是农场女队的场外指导,他们女队人手不够时,他当过替补,关键时刻让过我们一个球。听说他还当过儿童团长和县委通讯员呢。”那位短辫姑娘刚才还跟前来送她的妈妈说话呢,听了这话回过头来好奇地看了雷锋一眼。雷锋笑笑说:“到鞍山后,说不定哪天我还给你们当替补呢。哦,这次报名时我把名字改了,叫雷锋了。”高凤问:“为什么要改名呢?”雷锋说:“正兴那个名字是我的一个叔叔起的,是家运正兴盛的意思,我嫌它有点家本位,改成带金字旁的锋字,一是和大炼钢铁有关,二有争先锋和打先锋的意思。”高凤点点头说:“到底在县委当过通讯员,这名字也改得有水平,看起来这次去鞍钢你的雄心真不小啊!得,旁边这几位都着急了,我还是先给你们介绍完再说吧。”首先指着那个小伙子和长辫姑娘:“他叫石浩,她叫李月,是表兄妹,都是从长沙郊区来的。李月是湘绣妹,听她这位表哥说当炼钢工人有出息才报名去鞍钢的。”雷锋和对方都站了起来,双方一一握过手认识了。那位短辫姑娘没等高凤介绍自己已经站起来了,大大方方地把手伸给雷锋:“我叫叶小莹,是长沙五中的,刚接到高中录取通知书,正好听说鞍钢招工,一转念就来了。”

候车室里的人越来越多,李强挑着担子在那边看见雷锋也挤过来了,放下行李一言不发地坐在了雷锋的身边。雷锋也把他向高凤他们介绍了,李强只是勉强地向大家笑着点了点头,便又一声不响地坐下来。雷锋看了看他奇怪地问:“李强,看你脸色这么不好,是不是病了?”李强见被问不过,只好说:“我母亲病了,你嫂子在我临出门时又变了卦,说什么也不同意我走,要不是想起你,我就真是不能来了。”雷锋又问:“那你这样走了怎么办?”李强说:“没事,家里有人照顾……鞍钢是个大工业区,只要每月多挣点钱寄回来,能让你嫂子独自把家撑起来,她也就没啥说的了。这上有老下有小,出外做事可真不容易,看你多好。”说着话的时候,离检票的时间已经很近了,人们开始纷纷离席收拾起东西来,叶小莹的母亲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小莹,北方冷,早晚多穿点,可别冻着啊!”叶小莹说:“妈,你就放心吧,也不是我一个人去,快检票了,你别说了,快走吧,到那我就给家里写信。”雷锋见了走上前来说:“大姨,你就放心吧,我们这些同乡在一起,会互相好好照顾的,天黑路不好走,女儿让您回去,您就放心地回去吧。”叶小莹的母亲看了看雷锋,又看了看自己的女儿说:“看人家这个小同志多会说话。”又对雷锋说:“怎么你十五六岁就去炼钢啊!”雷锋说:“大姨,我已经十八岁了。”高凤和李月在一旁都抿着嘴笑了起来。

这时检票的铃声响了起来,大家排队检票上了车。李强、石浩、高凤、李月、叶小莹五个人找了个六人座,把东西安置好都坐下半天了,也不见雷锋上来,几个人扒着车窗往外一看,雷锋正在车门那帮最后几个上车的人大箱小包地往车里递东西呢,他自己的那只藤条箱还在地上放着。李强与石浩刚要下车去接雷锋,高凤向他们摆了摆手,示意让他们停下来,然后把头伸出窗外道:“小雷,把你的箱子从窗口递进来吧,我们给你留着座位呢!”雷锋帮最后一个上车的人递完东西,这才拎着自己的藤条箱跑过来,来到跟前,五个人才发现,他早已累得满头大汗了。石浩和高凤一边往窗子里接那个箱子一边问:“你这箱子里是什么呀,这么沉。”雷锋笑道:“好东西。”说完向车门跑去,可是,五个人等了半天也没见他来入座。见大家有些不解和着急,李强道:“你们不了解小雷,他是一个闲不住的人,也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说不定又看到了什么事,帮什么忙去了。”不一会儿,雷锋终于来了,抹了一把汗,连坐也没坐,便去行李架上拿那个藤条箱,还没放下来,叶小莹笑道:“那么沉,里面装了多少好吃的呀?”李强听了只是笑,不吱声。待雷锋把箱子打开时,除了李强,另四个人都惊呆了:原来里面装着那些书啊!高凤一眼看到了放在最上面的那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笑道:“《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可是本好书啊!可惜,我没通读过这本书,上学时只学过一段节选。”李月仔细看了一眼那个书名道:“嚯,原来是讲怎样炼钢铁的书啊,小雷,你可真行呀,这还没到鞍钢呢,就钻研起炼钢技术来了。”另几个人听后,都不约而同地笑了。雷锋认真地说:“这本书不是讲炼钢技术的,是一部文学作品,讲怎样炼人的。”李月还没转过弯来,仍睁大眼睛道:“炼人的,有意思吗?”大家又笑,只有雷锋没怎么笑,道:“高姐说得对,这本书确实是一本好书,没看过的应该抓紧时间好好看一看。我这里的书很多,谁想看书,尽管朝我借。你们谁有好书也不要保密,一定要借我看一看哟!”话还没说完,那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就让高凤抢先拿过去了,翻了翻,里面夹着的一页纸忽然掉了出来,正好落在叶小莹的脚前,叶小莹捡起来一看,立刻被吸引住了。高凤也凑了过来跟着看,只见那上面写着:“如果你是一滴水,你是否滋润了一寸土地?如果你是一线阳光,你是否照亮了一分黑暗?如果你是一颗粮食,你是否哺育了有用的生命?如果你是一颗最小的螺丝钉,你是否永远坚守在你生活的岗位上?”看看下面,还有半截话,好像还没有写完。高凤不禁抬头看了一眼雷锋,心里想:看不出来,他还挺有内秀的,这些句子写得这么好。想着,忍不住从放在身旁的挎包里拿出了笔和本,认真地抄写起来。叶小莹那里也正在找笔和本,雷锋一抬头看见了,连忙阻止:“你们干什么呀?这个先别抄,这是《望城报》编辑向我约的稿,可惜只写了一半,没写完就上鞍钢来了,这是残稿,怎好示人呢?”高凤说:“我觉得这几句话特别好,被人抄下来不也算发表了吗?”正在这时,车晃了一下,开动了。雷锋拿出来两本书,重又把箱子合好,放回了原位,扭头一看,那边后上车的一位老大娘没有座位,正在车门那站着呢,便走了过去,拎着包,把老大娘领了过来,安排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见雷锋转身还要走,叶小莹道:“别走呀,这么晚了,一会儿我们还一起吃东西呢。”雷锋道:“反正呆着也是呆着,我上那边看看去。”李强道:“别走远,吃东西的时候回来,我带了许多好吃的,都带你份儿了。”雷锋点点头说:“我有吃的,我要没回来,你们就不要等我了。”李强无奈地摇摇头,任雷锋去了。这里,四个人不自觉地向李强打听起了雷锋的详细情况,听说雷锋当望城县第一个拖拉机手以前,还当过儿童团长、县委机要通讯员,不禁更加对他肃然起敬。当李强讲完雷锋带领五十人冒着大雨在夜里被大水围困,最后终于脱险的经历后,高凤情不自禁地对坐在边上的李强道:“你看看小雷现在干什么呢?”李强伸头顺着车厢往前看看道:“不知道从哪拿到一个拖布,正在那边拖地……他呀,从打我认识那天起就这样,哪有他,哪干净,大家跟着舒心,以后跟他在一起日子长了,你们就知道了。”大家谈着谈着,火车到一个站停下了,那位老大娘下车了,叶小莹还没忘六个小老乡在一起聚餐的事,对李强道:“李哥,你快把雷锋找回来呗,你看人家那边吃得多热闹哇,咱也把好吃的东西都拿出来吧。”李强也正打算去找雷锋呢,听了这话,立刻起身,走了半天,还是垂头丧气地一个人回来了,叶小莹奇怪地道:“雷锋呢?”李强摇摇头道:“这个雷锋——你们绝对猜不出来,他不知什么时候又跑到餐车里去了,帮人家又抹桌子又端盘子的,那个热心劲儿,弄得许多就餐的乘客寻思他是便衣列车员呢,不断有乘客找他解决问题。”

这一路可谓旅途愉快,大家先后倒了好几次车,每次等车时间都较长,正好可以用来就地游览观光一番。雷锋和大家在长江大桥、北京天安门前等地都留了影照了相。站在天安门前,他想到了马兰姐姐。来鞍钢的头一天他还去了一趟西塘,马兰勉励他说:“好好干吧,你早晚也会见到毛主席的。”雷锋游览天安门时,望着城门楼上那毛主席像时还想了良久。

到鞍山那天是上午九时左右,当接站车拉着新工人驶近鞍钢的时候,雷锋站在大卡车的后车厢上,兴致勃勃地欣赏钢都的宏伟建筑、高大的厂房林立的烟囱。汽车还没行驶到鞍钢大门口,就已听见锣鼓喧天的声音。汽车停在鞍山钢铁公司大白楼前,许多人早迎在那里,彩旗飘扬,热烈欢迎新工友的横幅非常醒目。新工人列队进入厂区,雷锋走在队列里,感到又来到了一个更大更暖更新奇的家,前后左右看着那四通八达的运输线,禁不住对身旁的李强说:“看,十里钢都,果然名不虚传,咱们的鞍钢真雄伟、真宏大、真气派呀!”李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高凤对李月和叶小莹笑道:“看小雷,马上就说上‘咱们的鞍钢’了!”

到鞍钢宿舍大楼安顿好,时间还早,公司又派人把新工人招集起来到各个分厂车间去参观。依序参观了热轧、冷轧、机修、薄板、高炉、平炉车间,最后到的是炼钢厂,这里果然像在电影中看到的那样,通红的钢水,金花飞溅,令雷锋兴奋极了,不禁走到一位持钎老师傅面前说:“老师傅,看这钢铁洪流真让人振奋啊,学炼钢难不难呀?”老师傅笑道:“嗬嗬,一看你就是一个热情的小伙子,对你来说,一定不会难的。怎么,你到炼钢厂来吗?”雷锋喜滋滋地回答:“只有像您这样,站在炼钢炉旁,挥汗持钎,才尽显咱炼钢工人的气派,到咱鞍钢,不到炼钢厂去哪呀!”

参观完已到中午吃饭时间了,大家来到食堂,一伙伙围着一张张餐桌坐下了。这食堂也大得很,每张桌子上都已摆好了四菜一汤,外加一盆大米饭。雷锋自然与李强、石浩、高凤、李月、叶小莹等坐在一张桌前,高凤看着摆在桌子上的饭菜笑嘻嘻地说:“看这伙食,想不到这么好,给家里写信,我第一件就说说这个,省得家里人跟着瞎操心。”叶小莹接过来说:“临来时,我妈还一百个不放心呢,说东北顿顿是窝窝头和高粱米饭,真是的。”石浩这时瞅着表妹李月笑了:“小月,怎么样,我说得不错吧?”李月看看石浩,满意地点点头。

一片喜气洋洋中,新工人都在议论分配工种的事,雷锋满脑子里都是炼钢厂那火红的钢水和飞溅的钢花,除此而外没有一点别的思想准备。当天下午召开了分配工种大会,雷锋到这时心里才七上八下起来,他紧张地听着领导在台上念着分配名单,先是听到高凤被分配当了化验员,叶小莹当了统计员。李月听到被分到配煤车间的时候,立刻把脸涨得红红的,眼泪跟着就下来了。雷锋见她这样,低低地劝她说:“李姐,分工不同嘛,苦一点,也是一种锻炼啊。”李月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正要说什么,忽听台上的领导念起了去炼钢厂的名单,雷锋也顾不得劝李月了,紧张地听起来。念到最后,里面有李强和石浩,就是没有雷锋,他急得坐不住了。李强见他急得那样,小声安慰说:“雷锋,别急,填表时你不是写的炼钢厂吗?想是一时搞错把你忘了吧。”接下来雷锋最怕念到自己的名字了,可是,在念到洗煤厂的名单时,恰恰就有他雷锋的名字在里面。不能在火红的炼钢炉前炼钢,来鞍钢还有什么意思!但他还存在一丝侥幸心理,心想,也许像李强说的那样,真是厂子里在分工时把他的志愿看错了吧?分配名单公布完,各分厂便领着新工人去熟悉工作环境。洗煤厂的徐主任,中上等个儿,浓眉大眼,微胖,看上去是一个四平八稳的人,去分厂的路上,雷锋没机会和他说话,到了分厂迫不及待地走到徐主任的前面说:“徐主任,我叫雷锋,我的分配是不是搞错了?志愿表上我填的是炼钢厂呀,怎么分到洗煤厂来了?”徐主任听后笑了,拍了拍雷锋的肩膀说:“个人志愿是领导在分配工种时考虑的一个因素,主要还得看个人的条件啊!你曾做过拖拉机手,分配你到洗煤厂开推煤机,不是正合适吗?”雷锋急头白脸地说:“可我是来炼钢的呀!”徐主任说:“谁说开推煤机就不是炼钢啊?开推煤机是咱洗煤厂工作的一部分,而洗煤厂又是鞍钢的一个重要部门。你想想,炼铁炼钢需要的焦炭和煤气,不就是咱们洗煤厂生产出来的吗?你开推煤机谁说不是炼钢的一个不可缺少的步骤和程序?只要炼钢厂,不要洗煤厂等其他单位和部门,能最后炼出铁、炼出钢吗?”雷锋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哦,是这样啊,那……我懂了。”徐主任安置完其他新工人,对雷锋说:“走吧,我领你去煤场见值班的孙主任。”雷锋说:“那……开推煤机和驾驶拖拉机一样吗?我今天能不能驾机推煤?”徐主任笑了:“不能那样急,得吃点苦才能学会呢。”

雷锋只是急着要看看煤场和推煤机是什么样子,跟徐主任从车间出来,在去煤场的半路上遇到了一个高个中年人,正在一边走一边拍着身上的煤灰,徐主任跟他打过招呼,说:“孙主任,这位是你要的推煤机手,叫雷锋,是从湖南望城来的,做过县委通讯员,当过拖拉机手,是共青团员和劳动模范,可是总厂指名道姓,特意给咱分来的。”孙主任看了看雷锋,淡淡地问:“我看你顶多不过十六岁,又这么单薄,你是怎么被招来鞍钢的?”雷锋看了看徐主任道:“徐主任看过我的履历表,我今年十八岁了。”孙主任摆了摆手道:“好好,你来就来吧,不过,我可不希望当保姆,这工作能做就做,如果实在做不了,你知道怎么办。”第一次见到这位孙主任就让他这么小看,雷锋心里感到很委屈,于是紧接着说:“孙主任,您放心,这个保姆你是当不成的。”孙主任看了一眼雷锋,倒觉得他还满机灵的。徐主任把雷锋交给孙主任回去了,孙主任转身领着雷锋接着往煤场走,雷锋这才知道孙主任刚才是专为接自己来的,但看他仍绷着脸,心里更是憋足了劲。不一会儿,孙主任又开口了:“小雷,我问你,你在农场开拖拉机一个月多少工资?”雷锋说:“三十二元。”孙主任很惊异:“三十二元?你知道在这里当学徒一个月多少钱?”雷锋说:“报名的时候就有人告诉我了,每月二十二元。”孙主任很不解:“那你不觉得吃亏?”雷锋说:“我不觉得——农场已经开垦完了,我在那里的作用也就比较平常了,我不喜欢平平板板的生活。以前我看报纸听广播,得知党中央提出的全国年产钢一千零七十万吨的总任务就很兴奋,非常羡慕到大钢厂炼钢,可又觉得离自己太远,连想都不敢想。没承想这样的机会还真来了,哪还计较每月少挣十元钱啊!”

孙主任见雷锋说得在情在理,便点了点头。说着话到了煤场前,只见那黑乎乎的煤堆得像一座大山一样,旁边正停着一辆C-80推煤机,孙主任指着那辆推煤机说:“这就是你要学开的推煤机。你要有个思想准备,东北的冬天常常是风雪交加,非常冷,你是南方人,在这方面可要先有个准备,尤其是你,长得还这么单薄。再说,这开推煤机还是室外作业。”雷锋说:“孙主任,你不了解我,我什么困难都能克服,这算不了什么。”孙主任点点头:“那就好。我有些急事需要到公司去一趟,你在这等一会儿,教你的刘师傅一会儿就来,我已经告诉他了。那是个不怕吃苦的倔老头儿,你可得和他处好喽选”

孙主任说完走了,雷锋并没往心里去,立刻跑到推煤机跟前来。先绕了一圈看了看,忍不住钻到了驾驶室去,见里面有七八个操纵杆,便一边琢磨,一边伸手一个个摆弄起来。正在这时,忽然听到一个高高的声音大喝道:“喂!那是谁家的孩子在这淘气呢!赶快下来给我上学去!”雷锋抬头一看,见一位穿着一身工作服戴着棉帽子的老师傅大步流星地走来了,走近跟前雷锋才看清老师傅的面目,枣红色的脸,大脸盘,五官都显得很大,刚才说话的声音也是朗朗的。听那说话的口气,雷锋不用问也猜到他是谁了。赶忙跳下车来说:“您是刘师傅吧,我叫雷锋,是新招工来的,厂里分配我来跟您学开推煤机。”

刘师傅不满意地打量雷锋几眼:“就你?咳,这厂里怎么搞的,年龄这么大点儿也要——你今年有十五岁吧?”雷锋忙说:“刘师傅,我今年十八岁了。”刘师傅摇摇头:“十八岁了?说什么也没人相信。”雷锋说:“招工时是必须拿户口本报名的,这还有假?”刘师傅还是有点狐疑:“说是跟我学开推煤机的?”雷锋乐呵呵地说:“没错,刘师傅。”刘师傅摇摇头又点点头:“看你嘴巴还挺甜挺利索的。咱丑话可说在头里,跟我学徒要老实肯干,否则趁早给我走人!”雷锋心想,我怎么净碰见倔老头儿呢?团山湖的老马倌和陈师傅够倔了,想不到这个刘师傅比那两位说话还冲。

晚上下班到食堂吃完饭走出来,那些新来的工人一下子惊呆了!但见十里钢都在夜幕的笼罩下,点点灯火就如繁星一般。炉火熊熊,钢花飞溅,一片火红,简直比国庆之夜天安门前满天的礼花还要壮观。大家兴奋得欢叫起来,连本来郁郁寡欢的李月也仰着头张大了嘴巴看呆了。这建国才几年啊,国家却一跃拥有了这样一个宏伟壮丽的钢都,怎能不让人兴奋呢!全国大炼钢铁,赶超西方先进的资本主义国家,这是多么振奋人心的伟大运动啊!尽管这种运动在实践中还需要调整,但这是一个民族从来没有过的宏图伟业的开端啊,里面包含着多少革命者的豪情和美好的愿望!雷锋看到这里,感到无比的兴奋和骄傲,同时也感到分外的满足,这是千军万马治沩河与围垦团山湖农场无法比拟的壮大场面啊!祖国这么快就强大起来了,他放心了,心里憋着的那股干劲也就更足了。这一夜他在外面和大家又蹦又跳地观看了很久很久,回到宿舍兴奋得一夜连觉都没有睡好。

雷锋属于干什么就一头扎进去的那种人,往往不干出点名堂来誓不罢休,世上这种人往往会干出许多惊人的业绩来,何况雷锋还是一位十分聪灵的人呢?加上他那种对人自然而然的亲近感,不怕吃苦和分外体谅人的特点,他便很快得到了刘师傅的赏识,尽管刘师傅初时还显得不动声色。

新招来的工人中,最不安稳的要数李月了。有一天工余时间她找到石浩埋怨道:“表哥,当初我是听你说鞍钢这好那好,才决定跟你来的。现在你看我这破工种吧,天天去配煤,还不如回湖南老家接着绣花去呢!”石浩好言安慰说:“大家不都在干吗?你看人家小叶,今年才十八岁,比你小两三岁呢,不也干得好好的吗?”李月努起嘴来:“还说呢,敢情她俩了,一个是化验员,一个是统计员,我要有那样的工种,我也不说什么了。”石浩耐心地开导:“人家不都是中学毕业嘛,再说,吃点苦,对咱们青年人也不是什么坏事。”李月仍是不依不饶:“就因为我没她们文化高,我才不要受这份苦呢,每天都摸着那些肥煤、瘦煤、气煤、焦煤什么的,能有什么出息,我再也不想干下去了,当初是你花说柳说这好那好我才来的,现在你要想办法把我送回去!”石浩想了半天:“你实在要回去我也拦不了。这样吧,我领你去个地方看一看,回头再说。”李月说:“什么地方那么值得我去看?我才不去呢。要去,你就领我去火车站,给我买一张回湖南的火车票。”石浩说:“去看一看,回来我就答应你。”李月没有办法了,赌气地说:“去就去,要不给我换个好车间也行。”

李月说着,气鼓鼓地跟着石浩向前走着,渐渐认出了是往煤场去的路,心想也许是雷锋这个小老乡为她想出了什么门路。来到煤场一看,这里北风刮得正紧,雪花急急地从天空中斜飞下来,那高大的煤山早已成为雪山了。门型吊桥下,煤粉和雪花飞搅在一起,推煤机正在那里顶风冒雪作业,驾驶台上雷锋和他的师傅两个人就像黑脸包公一样,聚精会神一退一进地开着那台隆隆作响的推煤机。李月似乎有些惊呆了,石浩说:“你看看人家雷锋吧,当过县委机要通讯员,做过全县第一个人人羡慕的拖拉机手,读的书也比我们多,你再看看现在,这当推煤机手不比我们谁的工作都脏都累?人家说过一声苦,叫过一声累吗?每天不但照样笑容满面,走到哪都是一路歌声,我们宿舍大楼里的卫生哪天不是他干得最多?人活这一辈子,就得活出这点精神来,将来混得像个样儿,让家里人不也为我们感到光彩?”李月半晌软软地嘟囔一句:“他是他,我是我……”

李月闷着头走回去又上班了。晚上到食堂等着吃饭时,雷锋是最后一个进来的。李月偷偷仔细看了看雷锋,见他已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脸和头已洗得净净的,嘴里还哼着“五星红旗迎风飘扬”,李月见石浩拿眼看她,便把头低了。不一会儿,每人一份饭,都端到桌子上来了,一样的窝窝头和白菜汤。雷锋、石浩和李强几个男的慢慢地把窝窝头拿了起来,用手一点一点掰着往嘴里送,嚼了半天又喝了两口汤才勉强咽了下去。高凤皱着眉看了看李月和叶小莹,见两个人也苦着脸不想吃饭,下了决心拿起自己的窝窝头,也掰了一块放进嘴里,可是嚼了半天也没咽下去,只好也端起汤来喝了好几大口。李月忍不住说:“我们湖南多好,天天吃的是白米饭,谁吃过这东西呀!”叶小莹也点点头:“就是,还是我妈有经验……”

雷锋见大家这样,就把窝窝头大大地吃了一口又一口,喝了两口汤说:“可是,我们现在是生活在东北呀!人首先得学会适应生活环境。我们如今来到这里,就要锻炼自己能顿顿吃得下这些窝窝头和高粱米饭,大家看,那边老工人是怎么吃的?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呀,不吃饭怎行呢?”高凤又一次用手掰下一块窝窝头放进了嘴里,叶小莹和李月也先后把自己的窝窝头拿了起来。雷锋高兴地说:“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刚才来食堂路过工会门口时,听人说今天晚上俱乐部演电影!”大家一听非常高兴,手里的窝窝头立刻吃得快了。雷锋看到这里乐了,把自己那些窝窝头全都吃下去,抹了抹嘴唇道:“我有个提议,咱们六个从湖南来的小老乡订一个‘窝窝头公约’怎么样?”高凤反应比较快,立刻接过来道:“我看这个主意不错,我们要想在这里干下去,就得适应长期吃窝窝头的现实。”叶小莹道:“怎么订?”雷锋道:“平时大家吃饭时,看见窝窝头就是一脸苦相,还总是说东道西的,再不就吃得很少,有的时候干脆不吃,时间长了,身体怎能受得了呢?还有的人想方设法出去找米饭吃,也终归不是长久之计。大家看这样行不行,从今以后,吃窝窝头时表情都要愉愉快快的,不要说不爱吃窝窝头的话,每顿一定要按定量吃完吃饱,不到外面去另外买米饭,大家还要互相督促……”石浩听后说:“这个方法不错,用不了多少时间,我就会变成一个东北大汉了。”大家听后,一边点头,一边开心地笑了起来。

“窝窝头公约”还真挺有效,大家每天坚持比着吃,慢慢地就不觉得那么难咽了。有一天晚上快要下班的时候,雷锋正在车盘底下清洗发动机油泵,孙主任忽然跑来说:“雷锋,你们的一个小老乡打来电话说,他们有两个人受伤了,让你马上回去看一看。”雷锋立刻从车盘底下钻出来:“说没说怎么受伤的?”孙主任说:“不清楚,说好像是烫伤的。”雷锋急问:“现在在哪里?”孙主任说:“可能还在医院门诊吧。”

雷锋迅速跑到职工医院外科急诊室,那里并没有正在就诊的烫伤患者,一问当班大夫才知道是李月和叶小莹两个烫伤了,并不是很严重。雷锋眼前立刻浮现出她俩平日皱着眉头下咽窝窝头的样子,心想,去食堂打点好菜好饭吧,一来表示慰问,二来她两个心情也会好一些。于是详细问了大夫,到厂外一家药店买了一瓶医院药房里没有的治烫伤的药水,再跑到食堂一看,开饭的时间已经快过了,偌大的一个食堂里只剩下几个人,也快要吃完了。到售饭口一看,那些好饭好菜还有,便把自己的细粮票都拿了出来,买了一小盆大米饭和切好的香肠,又给自己买了两个窝窝头和一碗白菜汤忙三火四地吃下,然后端着那盆米饭香肠急急地赶到了女工宿舍。进门看见李月和叶小莹两个人正各自托着手坐在自己床上,一个在那垂头丧气,一个在那悄悄地抹着眼泪,高凤一边在地下收拾弄乱的东西,一边劝慰着两个人。雷锋进来,把饭和菜放到桌子上,走上前来说:“李姐,小叶,让我看看伤口,怎么样,很疼吧?我刚才去了医院,按大夫说的,我又到厂外给你们买来了医院没有的药水,效果会更好些。可也巧了,你们俩又不是一个车间的,怎么说烫全烫了呢?”叶小莹咬了下嘴唇抹了下泪没出声,李月看着伤口唏嘘一下说:“说来也是真倒霉,晚上快要下班时,我急着清理现场,不小心让还没凉透的铁钎碰了一下,立刻疼得我跳了起来。小叶离我的车间最近,听说马上赶了过来,帮我清理最后一点焦煤时,忙忙乱乱中,不想也给烫了一下,她手上的伤比我还重呢。”雷锋听后,拿了那瓶药水先走到叶小莹跟前:“来,上点药水吧,这个比獾子油还管用,抹上就不那么疼了。”叶小莹担心疼,吓得直躲,雷锋便去先给李月上了药,叶小莹见了,才咬着嘴唇把手朝雷锋伸了出来。上完了药,又说了一会儿话,雷锋刚要走,李月道:“雷锋,你怎么带头破坏咱们的‘窝窝头公约’呢?这些饭菜你可得端回去。”雷锋笑眯眯地说:“今天是特殊情况嘛!食堂正好有吃剩下的大米饭,我这也是为了帮助食堂解决一些剩饭剩菜的难题。再说,你和小叶受了伤,慰劳慰劳也是应该的嘛!”高凤笑道:“嘿,你成了常有理了。”

叶小莹的手好得很快,再过一天就要上班了。中午吃完饭忍不住找雷锋来借书看,可李强说雷锋吃完午饭根本就没回宿舍,估计又回煤场去了。叶小莹正好要去看看雷锋工作的煤场,便取路向前走来。高音喇叭很响,正在播放着振奋人心的歌曲《社会主义好》,到处张贴着红红绿绿的标语,远远望去,堆放在前面的煤真像一座大山一样,高高地耸立在那,雷锋正在一个门型吊底下围着推煤机认真地检修呢,刘师傅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徒弟干活。叶小莹不好意思过去了,就坐在一个废铁架上看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可能检修完了,一老一小坐到了驾驶台上去,雷锋半站半坐在驾驶位置上操纵着沉重的推煤机向煤山上一点一点地爬了上去。叶小莹看了一会儿明白了,雷锋半站半坐地猫着腰驾驶推煤机,敢情是个子小坐在驾驶座上不够高呀!虽然这样,你看他开得多么认真多么好呀?听说今年他也是十八岁,看他额上飘一绺刘海儿,整天笑眯眯的,像女孩子一样秀气,一想到高凤讲他当农场女队替补的那样子她就想笑,听李强说他从小当过儿童团长,学习那么好高小毕业后却主动下乡当了农民,接着就当上了县委机要通讯员,后来又当上了全县第一个拖拉机手,现在又来到沸腾的鞍钢,不管到哪里,他都干得那么好,那么出色,那么讨人喜欢,这是为什么呢?听许多老师傅说雷锋招人喜欢,是爱人肉长在了脑门儿上,其实还不是因为他这个人待人热诚心眼儿好!妈妈在火车站不也夸他会说话吗?高凤说我和雷锋差不多一般高,李月说我可能和他差一点点,我还真没和他比过呢……

叶小莹正在这里颠颠倒倒地想着,忽然发现那边推煤机趴在煤坡上熄火了。刘师傅从驾驶台上先跳下来:“这台机器已经是又老又旧了,一到关键的时刻就趴窝,这赶明供不上那边的煤可怎么办呢?”雷锋这时也跳了下来,把推煤机前后看了一遍道:“师傅,我去后勤仓库找一条牵引绳来,用吊车拖一拖就解决问题了。”刘师傅听后连连点头。这时叶小莹突然从那边蹦了过来:“是不是要到仓库去取牵引绳?我没事,帮你们去取吧。”雷锋见了一愣道:“小叶?你什么时候来的?”叶小莹说:“我在这看半天了。”雷锋道:“你手有伤,能拿得了吗?”叶小莹说:“反正那个仓库在我们宿舍旁边,我可以叫李姐一起来。”

雷锋还要说什么,叶小莹已经跑走了。刘师傅看了雷锋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却见雷锋正一边上上下下聚精会神地查看着推煤机,一边认真地问:“师傅,为什么这台推煤机一爬坡就熄火呢?”刘师傅叹了一口气:“是呀,我也正为这事犯愁呢,找了很长时间的毛病也没找出个所以然来。”雷锋仰着头瞅了瞅煤山说:“咳,这么大个煤山可怎么推呀!”刘师傅道:“那就得靠咱俩再想想办法了。”

当天下午,叶小莹找到李月去仓库借出牵引绳送到了煤场,在那里一直看到晚上下班才回来。路上叶小莹问:“李姐,你还想回湖南吗?”李月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不啦,小雷说得对,钢铁就是这样炼成的嘛!”叶小莹故意说:“怎样炼成的?”李月抬起那只没受伤的手用指头戳了一下叶小莹的脑袋道:“你装什么傻?”叶小莹笑了一下,又说:“那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你看没有?你看完我好看呀!”李月偏过头来说:“怎么,听说那里有个保尔和冬妮娅?你的那个保尔在那台推煤机上呢!”叶小莹便红了半边脸又追又打起李月来。

晚上吃完饭,高凤、李月和叶小莹来找雷锋和石浩去跳舞,雷锋正在那聚精会神地看着书,见她们在门口唤他,就抬起头来把手里那两本《C-80说明书》和《推煤机构造图》朝她们扬扬说:“对不起,我发过誓,今天这两块骨头我得连夜啃下来。”叶小莹嘟囔道:“真是的,不去图书馆,在宿舍也看,舞我们都会跳了,就他不会了。”

雷锋一边看那两本书,一边用笔又写又画,一直快到天亮的时候才熄了灯小睡了一会儿。吃完饭赶到煤场的时候,看到了刘师傅高兴地说:“师傅,毛病终于找到了!”刘师傅一听,高兴极了,忙问毛病到底出在哪里。雷锋告诉他说,是汽缸里的故障。刘师傅见他说得有道理,赶紧让雷锋调试调试。一试车,推煤机爬坡时果然不再灭火了,喜得刘师傅一个劲儿瞅着徒弟笑,后来几次跑到孙主任那汇报这件事。孙主任得知后,对刘师傅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个小雷想不到竟是这么一位出色的人物!我当初还做着给他当保姆的准备呢。”刘师傅也笑道:“可不是?头一次见他面,我还寻思他是哪家淘气的大孩子呢!”车间召开生产标兵评比会那天,大家连议都没用议,纷纷举手同意雷锋当生产标兵。

听说雷锋当上了生产标兵,高凤、李月和叶小莹晚上下班后早早来到了食堂,一起商量怎样为小老乡庆贺的事,商量的结果是务必要把他从图书馆拉到舞厅去。这时,石浩与李强也来了,他俩也都非常赞同。后来,雷锋来了,大家忍着笑吃完饭,走到图书馆门前的时候,石浩和李强一左一右架起雷锋,高凤、李月和叶小莹三个人在后面推着,一直向前走去。雷锋不解地问:“你们带我到哪里去?”高凤郑重其事地说:“带你学跳舞——你总不能一天除了工作就看书,再没有其他的生活内容吧?”叶小莹也立刻将了雷锋一军:“就是,你从来不和我们到舞厅去,这不是反对我们跳舞吗芽”雷锋一边身不由己地往前走一边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大家劳累了一天,利用业余时间去跳跳舞看看书,都是好事情嘛!”石浩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两样好事情,你只做了一件,今天把另一件也做一做吧。”回头又对三位女孩子说:“大家说对不对?”三位女孩子齐声喊道:“对!”李强说:“看你平时挺爽快的,当了生产标兵,大家都为你高兴,一起去玩玩吧,我们几个都学会跳舞了,只你一个人不会了。”雷锋笑了笑:“说得也是啊……”他见自己被架、被推得抬头挺胸的样子,心中一乐,不免改作正步走大声唱了起来:“五星红旗迎风飘扬,革命歌声多么响亮……”大家听了,也跟着把步走得齐齐的,嘻嘻哈哈地和他一起唱了起来。

到了舞厅,大家换着班教起了雷锋跳舞,雷锋学得很快,最后是高凤再一次和雷锋跳。歇在一边的叶小莹瞅着瞅着,忽然捂着嘴笑了起来,坐在一边的李月问:“你笑什么呢?”叶小莹伸手往前指了指道:“你仔细看看雷锋。”李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一边往那边看一边道:

“看什么呀?”叶小莹道:“真是的,看他穿的那身衣服呀!”李月细细地盯看了一会儿,不禁也掩着口笑了起来:“真是的,他那身带补丁的衣服和这个环境太不协调了。”叶小莹说:“不行,一会儿我非说说他不可,干什么这样节省呀,怎么也不差这点钱啊!”

叶小莹说到做到,跳完舞出来的时候,走到雷锋跟前说:“雷锋,我给你提个意见,再进舞厅可不许你再穿这身衣服了,你看前来跳舞的人谁像你,没钱买我们借你。”雷锋笑笑说:“有穿有戴,这不挺好吗?我本来没有家,也没有亲人,现在我感到到处都是我的家,到处都有我的亲人,这我就很满足了。处处节省一点,不管大家还是小家,谁有个急用什么的,尽管杯水车薪,也能救一点急……”叶小莹努起了嘴:“不跟你说了,听你说话,满嘴都是大道理。”

回到宿舍躺上床的时候,三个姑娘睡不着,叶小莹翻了一下身说:“高姐、李姐,刚才从舞厅出来的时候我没好意思往下问,雷锋说他没有家也没有亲人,是怎么回事呀?”李月道:“看看,心里有人家了不是?你问我算问着了,我表哥昨天下班的路上跟我说了雷锋好多事情呢,想听不想听呀?”叶小莹大叫一声道:“李姐,你坏!”她说着滚到了李月的床上来,两个人叽叽嘎嘎地笑了好一气。

高凤在一旁若有所思地说:“小雷从来一分钱也舍不得花,我寻思他家里一定很穷呢,可听他今天说话那意思,好像家里什么人也没有,手里应该比我们都宽裕才对呀。”李月此时已经不和叶小莹闹了,静静地道:“你没听他说嘛,他手里有钱是为了给人救急用的。我表哥说,小雷从小就是个孤儿,他那些钱都用来接济别人了。”叶小莹听了有点迫不及待地问:“是嘛?那你快说说,也让我们听一听。”李月道:“咳,你们不知道,这个小雷是个无名英雄,谁有了困难,他知道了,就伸出手来悄悄地把人帮了,从来都施恩不图报的。就说李强吧,家里困难,总来信催钱要,小雷每月都要贴补他几块钱。发现别人有什么困难,他也没有不帮的。我表哥说,他来鞍钢才这么长时间,仅接济别人的钱都有几十块了,粮票也有三四十斤。他在望城时就曾经为团山湖农场捐过一笔大款子,成为全县捐得最多的一个人。可他自己平时连个新牙刷都舍不得换,那个旧牙刷上的毛都快要掉一半了,还使用着呢。”沉静了半晌,高凤道:“可不管怎么说,你看他的衣服都旧成那样了,也应该换一件了。”叶小莹说:“就是,不然,怎么进舞厅啊!”

话是这么说,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三位女孩子再没和雷锋提起让他换一身新衣服的事。眨眼过完了春节,春天来临了,工余时间,年轻人免不了要逛公园、进舞厅。这天又是周六,几位湖南来的小老乡又打算趁着星期天会在一起到公园里去玩。高凤、李月和叶小莹私下里悄悄商量了一下,觉得雷锋那件衣服实在是穿不出去了,就打算借此机会逼着他一定买一身新衣服。三位女孩子商量完,一起来到雷锋的宿舍,见雷锋正在缝那双旧袜子,高凤抢先说:“小雷,袜子都那么破了,还缝呀。春天来了,大地都换上了新装,人也得打扮打扮了,该买就得买几件新的了,你看你,不光那袜子、鞋子都挂花了,那衣服裤子也实在旧得穿不出去了,进舞厅、逛公园,你怎么见人啊!”叶小莹说:“就是,再不换换新衣服,我们就不理你了!”

雷锋虽被三个人弄得莫名其妙,和大家说笑了半天,最终也没说换不换新衣服的事。高凤她们不死心,第二天早早起来,个个打扮得漂漂亮亮,顺着走廊走到雷锋宿舍门口的时候,高凤故意喊:“小叶、李月,快走吧,咱们今天逛公园去!”叶小莹也故意大声应道:“来啦来啦!”不一会儿,李月探进头来道:“表哥,李强呢?你们也换件新衣裳,咱们一起去逛公园。”石浩会意地笑一笑:“你们先走吧,等李强回来我们去公园找你们。”

三个女孩子一边说笑着一边走了,石浩说:“雷锋,也不是说你,看你那身行头,其实真是穿不出去了,买一身新衣服穿上,不显得咱们社会主义社会生活水平也提高了嘛!”这时,李强也进来了,听了也说:“雷锋,走吧,今天我们两个陪你去商店,你要不去,我们就架着你走。”

高凤她们三个不知道这个激将法管用不管用,到公园玩也玩不起来。看看还没到中午就回来了,说说笑笑进了厂区上了楼,刚走到雷锋的宿舍门口,就听到里面一片说笑声。三个人赶忙走到门口往里一看,嗬,雷锋浑身上下穿得簇新,正面对着李强和石浩站在地中间展看呢。只见他上身穿的是棕黑色皮夹克,下身穿的是一条深蓝色料子裤,脚蹬一双锃亮锃亮的黑皮鞋。李强和石浩正在一边赏看,一边啧啧称赞着,一个说:“嗬,真乃人是衣服马是鞍,咱小雷穿上这身衣服,立马换了一个人一般!”另一个道:“花儿再美还得绿叶扶不是?你小雷原来长得这么帅气,平日都给那身旧衣服遮掩了,原来那身衣服就扔了吧!”

正说着,高凤、李月和叶小莹一齐叽叽嘎嘎地跳进门来,雷锋闻声转过身来,三位女孩子对面见了,惊得立刻张大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平日那个不重穿戴打扮的小雷,今天不但从上到下打扮得齐齐整整,而且脸儿洗得净白,精气神足足的,全聚在那双笑眯眯的大眼睛里,满脸的喜气劲儿,也在左右两个酒窝里溢得满满的,额头上撒下蓬松松的刘海儿,显出十分的文静和俊气。凡是见过雷锋的人,都说他天生长着一副爱人的肉,不由得不人见人爱,仅看外表也是如此。三个女孩子傻愣了一会儿,接着便高兴得又笑又叫了起来,李月第一个道:“瞧我们的小雷,穿起这身衣服就像个新郎官儿似的,多漂亮啊!”高凤道:“换身衣服就立刻让人刮目相看啦!”只有叶小莹没吱声,只管红着半边脸在那盯着雷锋嗤嗤地笑着。

见雷锋买了新衣服,高凤他们就决定好好准备一下,以便下个周六晚上约几个小老乡到舞厅一起好好跳跳舞。时间一天天过去,虽然谁也没看见雷锋再穿过那身新衣服,但料定他周六晚上参加舞会时必会穿的。到了周六晚上,从食堂吃完饭回来,三个女孩子漂漂亮亮地打扮了,便来找雷锋,却见雷锋只是把那双皮鞋穿上了,身上还是穿的那身旧衣裳,见了高凤她们就待出门,高凤抢先就把脸沉下来了:“小雷,我问你,跟我们跳舞怎不穿那身新衣服呀?”雷锋说:“我只是觉得不习惯。”李月说:“不习惯也得穿,你现在这身衣服怎么往舞厅里进呀!”叶小莹眼泪汪汪地道:“就是……”

雷锋见大家真的生气了,只好回身从床下摸出一封信递过来说:“你们看看吧,这是望城县委张书记给我来的信,这是我买完新衣服第二天上午接到的,我在他手下当了一年多通讯员,他是一位十分慈爱严格的首长,我和他的关系就像亲生父子一样,接到他的信后,我感到十分惭愧。”高凤首先把信抢在手里,然后迅速展开,叶小莹和李月跟着一起看了起来。那信上大意是说,家乡的领导和同志们都非常想念雷锋,印象中雷锋从来都是一个积极肯干,时时处处打先锋、争先进的人,听说他在鞍钢这么短的时间内,又多次被评为先进生产者、车间红旗手,表示十分欣慰。可也有一样挺担心,就是到了鞍钢那样的大工业区、鞍山那样的大城市,在花花绿绿的世界里,一定要继续认真学习,艰苦奋斗,永不忘本,更好地报答共产党和毛主席的恩情,时时刻刻为党工作,为社会主义国家分忧。”叶小莹看过这封信后第一个打破沉默道:“真是,买身新衣服穿就是忘本了?我想不通。”

雷锋见三位还要说什么,便道:“接到信后我也想了很长时间。是啊,买一身新衣服本身虽然不能从根本上说明什么,但要看放在什么样的具体环境里面。比如说将来我们的物质生活很丰厚了,穿着打扮齐整些,也是一种社会美和物质文明提升的标志,可是现在不行,我们国家还比较贫穷,人民生活还很不富裕,所以需要我们青年人从自己做起,要发扬艰苦奋斗的精神和传统。接到了张书记的信以后,对照我最近的思想变化,我这心里确实感到很不安。”

三位女孩子互相看了看,不再说什么。也许她们当中有人觉得雷锋太爱讲大道理了,或是太小题大做了,但也觉得反驳不了,同时也更看到了雷锋不同凡响的一面,于是跟着雷锋慢慢地走下楼来,不一会儿,便又有说有笑起来。社会上最难得的是自律精神,假若人人具备了自律精神,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将变得多么秩序井然而文明,惟其可贵,往往也就更难,而雷锋的自律精神是非常强的。自从他接到了张书记的书信以后,更加警醒,把那身新衣服压在箱子底下,更是哪里苦便向哪里寻,务要个人处处无条件服从社会主义这个大家。

转眼到了八月中旬,公司决定在弓长岭矿山附近新建一个焦化厂。这天上午,总公司召开大会,让各分厂车间领导下午立刻回去召开动员大会,号召大家报名。徐主任很了解雷锋这个人,心里立刻着急起来。他知道,这种事雷锋不知便罢,若是得知这一消息,会立刻第一个跑来报名。作为领导,就像统帅帐下需有得力大将一样,谁愿意把自己最得用的人轻易放走?徐主任回到车间以后,先不急着张罗开会,而是先找到孙主任谈了自己的看法,孙主任跟他一拍即合:“是啊,像小雷这样的好苗子,怎么想方设法也不能让他报名走啊!可是有什么办法好想呢?人家来报名,就劝人家说,那地方艰苦,这能说出口吗?”徐主任一路上早就想好对策了:“你可真是的,小雷一走,对你的工作损失最大,你好好想一想,现在他最听谁的?”

孙主任一听明白了,起身立刻到煤场找到了刘师傅,说了半天,刘师傅却硬是不开窍,最后倔倔地说:“我怎么和小雷说?就说弓长岭那地方艰苦,不如留在这里好?这话我说不出口。”孙主任一听,也拿出了徐主任的那一套,下死命令道:“你真是的,雷锋一走咱俩工作谁最舍手?想想办法嘛!”

孙主任说完走了。刘师傅想了想,觉得于领导于自己也应该找雷锋先谈一谈,于是走过去朝雷锋喊道:“徒弟,来,歇一会儿,我跟你谈点事儿!”雷锋答应一声,含着笑,颠颠地跑了过来,“师傅,什么事啊?”刘师傅装上了一袋烟,雷锋“哧啦”一声把火柴给他划着了,刘师傅意味深长地看了徒弟一眼,半天才道:“小雷呀,我常听你念叨六叔爷、六叔奶、彭大叔、张书记、赵副书记和李场长,他们都对你那么好,你也是那么挂念他们,可你为什么一步一步地都离开了他们呢?”雷锋说:“因为好青年志在四方,我需要到一般人不愿去的地方去磨炼,再说,我的青春不全属于我自己,应该属于咱们这个社会主义大家庭,人人为我,我为人人,为这个社会主义大家庭出力,就是为自己出力嘛,也是为六叔爷、六叔奶、彭大叔、张书记、赵副书记和李场长他们出力啊!所以,我想他们也不会有什么想法的。”刘师傅呆了半晌道:“我也想通了……”

下午,分厂在会议室准时召开了动员大会,人们黑压压坐了一会场,听说是要动员到弓长岭去新建一个焦化厂,一个个便都把头低了下来,因为谁心里都明白,到那里一切都是白手起家,连个吃饭睡觉的地方都没有,那份罪怎么遭啊?徐主任和孙主任见雷锋坐在那里也沉默不语,便会意地互相点了点头,再看刘师傅时,好像没事人一样,只顾在那里悠悠然地抽着烟,于是,两个人心里更落底了。宣布正式开会了,徐主任动员了半天,把好青年的标准说了一大堆,无非是说肯响应党的号召,能主动到弓长岭那样艰苦的环境去工作和锻炼的,才是一个真正有革命志气的年轻人。可是全会场似乎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徐主任又讲了一会儿,孙主任也走上台去,这时,雷锋在人群中站了起来,一字一板道:“徐主任,孙主任,我愿意去,我喜欢艰苦和沸腾的生活,请领导批准。”

见雷锋这样,徐主任和孙主任一时都怔住了,不觉都把目光射向刘师傅,刘师傅把烟袋一叼,却带头鼓起掌来。接下来,终于有人肯报名了,两位主任情知这是雷锋带头的结果,再想留人也无计可施了。

听说雷锋要去弓长岭了,叶小莹的感情一时非常复杂,眼中发热,心里发酸,人没走呢,就感到心里先冷清起来。高凤和李月虽然也有一些冷清的感觉,但不像叶小莹那么复杂,急忙把从雷锋那借来的书都找了出来,拉叶小莹一起去看雷锋,不拉尚且可以,一拉却把叶小莹的眼泪给拉出来了,高凤首先惊讶地说:“呀,哭了!”李月抿抿嘴笑道:“小叶,走,我们去送书,你跟我们去送眼泪,不然你不白哭了吗?”

叶小莹最后抹干了眼泪,便跟着高凤和李月一同来看雷锋。李强和石浩正在恋恋不舍地帮着雷锋收拾东西,雷锋仍是满脸喜色,见了高凤她们三个,赶忙打招呼。高凤和李月一边还书,一边问具体什么时间动身和行装准备情况,叶小莹便一声不响地凑过去帮着叠放起东西来。雷锋从高凤手里接过《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说:“李姐,你和小叶不是还没来得及看这本书吗?你们先拿去看吧。”李月看了看在那边只顾低头不语叠放东西的叶小莹狡黠地笑道:“也好,说不定我没看完,就有人拿着这本书撵你去了。”雷锋摸不着头脑问:“李姐,你说谁啊?”

大家听了,都大笑起来,惟独叶小莹只是在那里红着脸不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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