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野狗、黄鼠狼，以及更可怕的猎狗，但对于面孔狰狞的荒野来说，这还不是全部。有一天，它听到了枪声！
一
瘦狗的嗥叫，过了好久才停息。不知那家伙把狗群唤来了没有。
听不到野狗的动静，03反而更加警觉，因为食肉兽大多懂得应该悄无声息地接近目标再突然发动偷袭。为了避免可能发生的麻烦，它甚至比先前绕得更远。
于是洞府与稻田之间的通道更多了。对一只时刻都要藏匿踪迹的野兔来说，多几条备用路线是必要的，03因此而安心了许多。
它依然不敢去那片瘦狗出现过的林间空地。身为弱者，它对于曾经受到过的惊吓总是耿耿于怀。为了不至于在同一地点再遭受同样的伤害，鼠兔之类的小兽在这方面的记忆力特别好。
过了一段时间，03发现在星空下自由往来的小动物显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悠闲，似乎是因为这一带已经没有了夜间出猎的野狗。
野狗们去了来，来了又去，行踪不定，难以捉摸。但哪怕它们消失一个晚上，也是小动物们的福音……
二
被主人抛弃的野狗是十足的浪荡子。
它们喜欢跟踪任何能够战胜的动物，伺机捕杀。仗着群体力量，它们甚至敢于招惹野猪——当然不正面攻击，这些初入丛林的二三流杀手还缺乏那样的力气和胆量。它们一般都会悄悄尾随猪群，趁着地形险峻、猪群行走艰难之际，突然进行一番虚张声势的驱赶。
野猪原本胆小多疑，就连一小群乌鸦也可以将一头长嘴獠牙的野猪撵得满山乱窜，甚至摔下悬崖。见识过猎枪威力的大野猪担心汪汪叫的狗群后会出现猎人、猎枪，它们被吓惨了，撇下弱小自顾自地逃生。野狗便向落在后面的猪崽儿发起毫无危险的捕杀……
这种红豺式的战术让野狗十分得意。接连捕食了两头小猪崽儿后，它们便将野猪群看作了一个流动的肉食仓库，马不停蹄地继续跟踪。其实捕获小野猪的机会并不多，野狗们的猎物更多的是被野猪声势浩大的逃奔惊动的鼠兔、野鸡之类。利用小群野猪开路，它们的狩猎有时会变得格外顺利。
一再受到骚扰，胆小多疑的野猪只得逃向它们深山老林中的老家。疲惫不堪的野狗对这种游戏也厌倦了。可就在它们打算更换目标之际，附近传来它们某个同类的哀号——那分明是遭遇了强敌……
不敢怠慢，野狗也像猪群一样逃离了这片山林。
这一带又平静下来。
跟所有小动物一样，03并不刨根究底。既然大伙都敢取道林间空地了，它也没理由再害怕下去。于是，它恢复了“盗粮捷径”的交通。
三
单季稻收割后，田鼠和野兔们把“秋收”目标移向了稻田上方的甘薯地。昼暖夜凉的季节，甘薯长得特别快。
03发现盗掘甘薯比偷稻穗更为有趣。可不是吗？顺着绿色长藤，很容易就能找到那膨大得撑裂了表层土壤的大块根。挖吧！03现在的爪子硬度和挖掘本领都快接近野兔了。它顺着裂缝，只消一会儿就能刨出半截甘薯。
抵挡不住那香甜的诱惑，所有的兔子都是边挖边啃。这办法好，不但解馋，而且剩下的小半截甘薯叼起来更轻松，也干燥得更快，弄回家去不容易霉烂。
甘薯地里一片嘎吱嘎吱的啃嚼声。03也因此明白不仅地面的东西可吃，许多植物的地下部分往往更加甜脆可口。
忽然，有谁“吱”地报警了。哗啦——所有的偷掘者眨眼间消失得一干二净。03也叼起半块早已准备好的甘薯钻进了草丛，磕磕绊绊地跑上回家的路。
它又选择了那条好久没敢走的近道。
前面是它遭遇过瘦狗的林间空地。03停下来，使劲儿抽动三瓣嘴和鼻翼。没有敌情，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肉的恶臭。
它小心地探头朝那边望望。什么动静也没有，走吧。03叼着甘薯飞快地穿越那一段险地。突然，一抹深黄从眼角闪过。
它惊讶地侧过头去——仍然是那只瘦狗，它仍然是卡在那两棵杉树之间，不过，瘦狗的头、尾部软绵绵地垂下去，一动不动的……
恶臭正是从瘦狗身上散发出来的！
也就是说，这家伙自从上次追赶03时被卡在这儿之后，再也没离开过。这条落单的瘦狗一直在这儿叫着，可是它那些同类……那只是一群没有亲缘关系的乌合之众。即便它们就在附近，听到瘦狗的哀号也得各自逃命，不会有谁来救助它的！
落单的可怜虫便死在这儿了。
03并不觉得瘦狗之死跟它有什么直接关系，却从此明白，再凶恶可怕的强敌也有陷入绝境、无可奈何的时候。
它飞快地逃离了那股恶臭。
四
富有营养的谷物和块根，使03在这个秋季身量增加了几倍。
它还是那样瘦。身上的毛参差不齐，沾上泥土或植物带毛刺的种子后又胶结成团，毛团又在它穿越茅草、灌木时被刮落，于是它保持着“癞皮兔”的形象，似乎永远不能拥有一身野兔那样整齐光滑的毛皮。
它的胆量也增长得跟身体一样快吗？
不知道。但有一夜，当它又被那个又硬又滑的黄毛小兽堵住去路时，它并没有被吓得心跳不止。
黄鼠狼认出了它，因为03这身打扮在这一带确实独一无二。而且，食肉类小兽对自己的手下败将印象特深——那是可以任由自己宰割的“大菜”啊！谁能把吃饭这档子事忘掉呢？
凶巴巴的黄鼠狼得意地咧开了小嘴。
朦胧月色下，那一口尖利白亮的牙齿确实令03胆战心惊，但它没有像先前那样惊惶失措。它朝左边一闪，夺路而逃。
黄鼠狼却似一条飞窜的金蛇，嗖地抢过来，又挡住了它的去路。
上次被黄鼠狼咬过的伤口还隐隐作痛。这是一个警告，尽管它现在比黄鼠狼大了许多，但还是无法战胜这小恶棍，也休想逃过黄鼠狼短而壮实的快腿。它能从瘦狗的爪牙下逃生，却无力摆脱这个比它还小的动物执意强加给它的死亡……
如果拥有复杂点儿的思想，03应该深感耻辱。那么，它会不会因此而横下心来拼死一搏？
不知道。因为有件东西砸过来，霎时改变了事态。
砸来的是母野兔沉重的身子。
凶巴巴的小兽被撞得飞身而起，然后吱吱地叫着逃跑了。
03认出了这是它从兔场出走那夜遇见的母野兔。这位善良的母亲关切地碰了碰03的鼻尖，朝甘薯地那边跑去。
03紧紧跟上了它。
甘薯地里的盛宴冲淡了黄鼠狼在它心头留下的阴影。03跟着母兔和几个同类弄开被它们啃断的藤蔓，掘出甜美多汁的块根，一直吃到晨光初露，才在几羽小鹞鹰尖锐的相互呼唤声中四散遁去。
忙于收获大豆、玉米的人们一时无暇顾及甘薯，一连多少天，兔子们都将那儿当作通宵欢宴的乐园。
五
黎明的凉风里忽然响起了金属磕击的脆响，接着是野兔的尖叫。
03循声跑过去。
又是那只母野兔。它被一只钢制的捕兽夹夹住了前肢。母兔全不似以往的沉着老练，惊慌地纵跳挣扎着——捕兽夹的钢齿，已深深扎进了它的骨缝……
犬吠由远而近。
03冲过去，不顾一切地咬住铁夹，又啃又拽，那可恶的铁夹却像长在了母兔的前肢上……
手电筒的亮光，如同接连不断的闪电，在田边树梢上晃过。有个人在招呼什么，狗叫声朝这边靠过来。
母兔急了，它掀开03，疯狂地啃向自己的前肢。
03不知所措地看着它。
血肉模糊之后，是白骨折断的脆响。接着母兔猛力一拽，与那段被兽夹咬死的前肢彻底脱离开。它洒了一路鲜血，一瘸一拐地走到田边，顺一条干涸的溪流故道滚下陡坡。
03打了个寒战，朝另一个方向逃去。即使在这么紧张的时刻，它也没忘记随口叼起两穗农人遗落的稻谷。
它跑得很快。犬吠和亮光不一会儿就被抛得老远。它想停下来歇歇，好弄清追兵的动向。一阵越来越近的呼哧声迫使它打消了这个念头。
它被狗盯上了。
03绷紧全身肌肉，凭本能的指引闯进一片灌木乱草丛，从低矮草木的空隙里钻过去。汪汪哐哐！猎狗受到树枝、草叶的阻挠，速度大减，狂叫着向主人求援。
砰！有人对着晃动的草丛打了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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