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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欢偷访林太太升官廷参朱太尉

时间:2022-07-14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那黄四又请西门庆出来,央烦西门庆为他丈人和小舅子解脱一桩误伤人命案。西门庆回到书房,眼见得雪下大了,令小厮送上酒菜,众人行令喝酒,至晚方散。金莲说了,竟是与西门庆梦中见到的一样不差。西门庆再三不受,黄四打旋磨儿跪求收下。西门庆只受了猪酒。西门庆慌忙吩咐厨下备饭迎接。安郎中谈话中祝贺西门庆今岁定有荣擢。众人已等了半日了。赶走了应花子,西门庆把她搂在怀里,用白绫袖子兜着她那粉项,握着她那香腮。

第十九回 寻欢偷访林太太升官廷参朱太尉

应伯爵见西门庆为谢孝的事拿不定主张,说道:“正是,我也正愁着哥谢孝这一节。少不得也谢,只摘拨谢几家要紧的,胡乱也罢了。其余相厚的,若会见,告过就是了。谁不知你府上事多,彼此心照吧。”

正说着,先是韩道国来告知凑足本银二十四日动身的事。其次温秀才送来给翟谦的回书请西门庆过目,弥封停当,打发了下书人。落后雪下大了,玳安来告:李智、黄四关了银子,送了一千两来。余者再一限送来。那黄四又请西门庆出来,央烦西门庆为他丈人和小舅子解脱一桩误伤人命案。西门庆并不熟识管此案的雷兵备,却怎奈黄四哭求,答应转央钞关钱主事去说此事,黄四磕头谢恩而去。后来,果然事成,把黄四的丈人和小舅子放了出来。

西门庆回到书房,眼见得雪下大了,令小厮送上酒菜,众人行令喝酒,至晚方散。西门庆进了瓶儿房,看见瓶儿画像,问道:“供了羹饭不曾?”如意儿出来应道:“刚才我和姐姐供了。”

这日,西门庆处理完几件事儿,歪在书房床炕上眠着了,良久,忽听有人掀得帘儿响,只见瓶儿蓦地进来,身穿糁紫衫、白绢裙,乱挽乌云,黄恹恹面容,向床前叫道:“我的哥哥,你在这里睡哩,奴来见你一面。我被那厮告了我一状,把我监在狱中,血水淋漓,与秽污在一处,整受了这些时苦。前日蒙你堂上说了人情,减了我三等之罪。那厮还发恨要告了来拿你。我待要不来对你说,诚恐你早晚暗遭他毒手。我今寻安身之处去也,你须防范他!没事少要在外吃夜酒,早早来家。千万牢记奴言,休要忘了!”说毕,二人抱头放声而哭。西门庆问她往哪里去,瓶儿顿脱,却是南柯一梦。西门庆从睡梦中直哭醒来,看见帘影射入书斋,正当中午,追思起来,不由得心中痛切。

不想早晨吴月娘因乔亲家长姐生日将临,让西门庆派人送了礼去,那乔大户娘子使了乔通来送帖儿请月娘众姊妹,潘金莲拿着帖儿找寻西门庆进了书房,见西门庆眼红红的,问怎么回事儿。西门庆便问金莲,瓶儿入殓穿的是什么衣服。金莲说了,竟是与西门庆梦中见到的一样不差。西门庆便把方才做的梦说了,金莲好不一番醋意:“梦是心头想,涕喷鼻子痒。饶她死了,你还这等念她。想俺多是可不着你心的人,到明日死了苦恼,也没个人思念。”

西门庆向前一手搂过她的脖子来,亲了个嘴。两人又咂了一会舌头。正做到美处,忽听报说应伯爵来了,金莲慌得一溜烟往后边走了。

应伯爵来问西门庆接济点银子,家中小妾生了个儿子,没钱洗三做满月酒。西门庆高兴得很,问他要多少。伯爵说二十两够了。西门庆拿了五十两一封足色官银与他,也不接他的文约。应伯爵连连谢恩。又问起黄四丈人的事,西门庆告知:雷兵备已经亲自来书,说是宽放了。应伯爵说:“造化了他,教他好歹摆一席大酒,请俺们坐一坐。这是饶了他那小舅子一个死罪,不是别的小可事儿。”

到第二日,先是应伯爵家送了喜面来,落后黄四领着小舅子宰了一口猪,又带着一坛酒、两只烧鹅、四只烧鸡、两盒果子来与西门庆磕头。西门庆再三不受,黄四打旋磨儿跪求收下。西门庆只受了猪酒。初七日,黄四又在院中郑爱月儿家置酒,请西门庆。不想这日正要上轿,工部安郎中来拜见。西门庆慌忙吩咐厨下备饭迎接。安郎中来到,西门庆冠冕接进,叙礼毕,拿上茶来,叙其间阔之情。安郎中谈话中祝贺西门庆今岁定有荣擢。西门庆陪着用过酒,安郎中告辞起身。西门庆这才换了衣裳巾帻,出门上轿,经往院中郑爱月儿家来。众人已等了半日了。李三、黄四见毕礼数,爱月爱香磕了头,伯爵早已在此。西门庆又使小厮拿马接了温秀才来。众人说笑递酒,听弹唱曲儿。那吴银儿家就在郑家后边,听见动静,设着法子,故使丫头送茶来,自然也就被西门庆请了来。

看看天色掌烛上来,那爱月儿从房中重新打扮出来,如天仙美人儿一般。西门庆见了,如何不爱,吃了几盅酒,半酣上来,因想着瓶儿梦中之言,在外少贪夜饮,便起身后边净手。解手出来,那爱月随即也跟来伺候,拉着他的手儿同到房中,上了床,腿压着腿儿做在一处,说着话儿。正说得入港,那应伯爵猛然走入来大叫一声,唬得爱月儿只是骂他。赶走了应花子,西门庆把她搂在怀里,用白绫袖子兜着她那粉项,握着她那香腮。爱月儿便把王三官如今丢开齐香儿,既和院中秦家玉芝儿打热,又包李桂姐的事说与西门庆听。西门庆听了,好不气恼。爱月便为西门庆出了个出气的门路儿:“王三官娘林太太,今年不上四十岁,生得好不乔样,描眉画眼,打扮狐狸也似。说媒的文嫂儿单管与她做牵儿,只说好风月。我说与爹,到明日遇她遇儿也不难。又一个巧宗儿,王三官娘子儿今才十九岁,是东京六黄太尉侄女儿,上画般标致。三官常不在家,她如同守寡一般,好不气生气死,为他也上了两三遭吊,救下来了。爹难得,先刮剌上了他娘,不愁媳妇儿不是你的。”

西门庆问道:“你怎晓得就里?”

“我有一个熟人儿,和他娘在其处会过一遍,也是文嫂说合的。”

“那人是谁?”

“教爹知道了吧,是原梳笼我的那个南人。他一年来此做买卖两遭。正经他在里边歇不得一两夜,倒只在外边常和人家偷猫递狗干此勾当。”

这一席话,说到西门庆心坎里去了,搂着粉头叫“亲亲”,说:“我儿,你既贴恋我心,每月送三十两银子与你妈盘缠,你也不消接人了,我遇闲就来。”说毕,两人也不脱衣,只是褪去裙裤,交欢起来。云收雨散,各整衣裙,照镜理容,净了手,两人携手回到席上,至晚方散。

第二日,西门庆去衙门中与夏提刑一道审完一宗贼情,直到晌午来家吃饭。饭毕,即使玳安去寻文嫂来。玳安也不认得文嫂家,左问右问,才算寻到,便教文嫂骑了驴往西门庆宅中来。

西门庆让文嫂进来,寒暄数句,话归正题给了她五两银子。去说动林太太。

文嫂拿着这五两银子,到家欢喜不尽。后晌时分,便走到王招宣府宅里,见了林太太,道了万福。聊谈了别的,便扯到了这王三官身上。

文嫂吃了茶,问道:“三爹不在家了?”

林氏道:“他有两夜没回家。逐日搭着这伙乔人,只眠花卧柳,把个花枝般媳妇儿丢在房里,通不顾,如何是好?”

“三娘怎的不见?”文嫂四下里瞧瞧,又问。

“她还在房里未出来哩。”

文嫂见四下无人,便道:“不打紧,太太宽心,小媳妇有个门路儿,管就打散了这干人,三爹收心,也不再进院去了。不过,太太容小媳妇便敢说,不容,定不敢说。”

“你说的话儿,哪遭儿我不依你来?你有话只管说,不妨。”

文嫂方说道:“县门前西门大老爹,如今现在提刑院做掌刑千户,家中放官吏债,开四五处铺面:缎子铺、生药铺、绸绢铺、绒线铺,外边江湖又走标船,扬州兴贩盐引,东平府上纳香蜡,伙计主管约有数十。东京蔡太师是他干爷,朱太尉是他卫主,翟管家是他亲家,巡抚、巡按多与他相交,知府、知县是不消说。家中田连阡陌,米烂成仓,赤的是金,白的是银,圆的是珠,光的是宝。身边除了大娘子,乃是清河左卫吴千户之女,填房与他为继室。只成房头、穿袍儿的也有五六个,以下歌儿舞女,得宠侍妾,不下数十。端的朝朝寒食,夜夜元宵。老爹今不上三十四五年纪,正是当年汉子,大身材,一表人物,也曾吃药养龟,惯调风情;双陆象棋,无所不通;蹴鞠打球,无所不晓;诸子百家,拆白道字,眼见就会。端的击玉敲金,百伶百俐。闻知咱家乃世代簪缨人家,根基非浅,又三爹在武学肄业,也要来相交,只是不曾会过,不好来的。昨日闻知太太贵旦在迩,又四海纳贤,也一心要来与太太拜寿。小媳妇便道:初会怎好骤然相见的,待小的达知老太太,讨个示下,来请老爹相见。今老太太不但结识他来往相交,只央浼他把这干人断开了,这须玷辱不了咱家门户。”

林氏被文嫂这篇话说得心中迷留摸乱,情窦又开,便向文嫂计较道:“人生面不熟,怎么好遽然相见的?”

“不打紧,等我对老爹说,只说太太先央浼老爹要在提刑院递状,告那起引诱三爹的人,预先请老爹来私下会一会,此计有何不可?”

林氏心中大喜,约定后日晚夕等候。

文嫂讨了示下回家,次日走来西门庆宅内。西门庆刚从衙门回来,请到小客位内坐,放下小帘儿。文嫂便把自己说动林氏的事告诉了一遍:“说得她千肯万肯,约定明日晚间,三爹不在家,家中设席等候,假以说人情为由,暗中相会。”西门庆听了,满心欢喜,又令玳安拿了两匹绸缎赏她。文嫂又道:“爹明日要去,休要早了,直到掌灯以后,街上人静了时,打她后门首扁食巷中。她后门旁有个住房的段妈妈,我在她家等候爹。只使大官儿弹门,我就出来引爹入港。休令左近人知道。”西门庆知道了,文嫂拜辞而去,又回林氏话去了。

西门庆归李娇儿房中宿歇,巴不得到次日晚夕。次日午间去了谢希大家吃生日酒。总算挨到了月色朦胧之时,只带玳安、琴童跟随,依文嫂所说的去做。那文嫂果然先等着,把两小厮留在段妈妈家,领着西门庆入门,又把后门关了,上了拴。只由夹道内进去,来到林太太住的五间正房前。文嫂轻轻敲了一座便门门环儿,少顷见一个丫环开了双扉。西门庆跟着进去,掀开帘栊,只见里面灯烛荧煌。正面供养着王家祖爷太原节度邠阳郡王王景崇的影身图,穿着大红团袖蟒衣玉带,虎皮交椅坐着观看兵书,有若关王之像,只是髯须短些。旁边列着枪刀弓矢,迎门朱红匾上书着“节义堂”三字;两壁书画丹青,琴书潇洒;左右泥金隶书一联:“传家节操同松竹,报国勋功并斗山。”正观看间,文嫂送出茶来。西门庆便道:“请老太太出来拜见。”文嫂道:“请老爹且吃过茶着。刚才禀过,太太知道了。”

这时林氏正悄悄从房门帘里望外观看,见西门庆身材凛凛,语话非俗,一表人物,轩昂出众,满心欢喜。悄悄把文嫂叫过来问:“他戴的孝是谁的?”

“是他第六个娘子的孝。新近九月间没了,家中如今还有一巴掌数儿。你看不出来?他老人家是出笼儿的鹌鹑,也是个快斗的。”文嫂道。

“我羞答答怎好出去?请他进来见吧。”

文嫂出来向西门庆说:“太太请老爹房内拜见哩。”说着忙掀起门帘,请西门庆进入房中。

房内又是另一番天地,麝兰香霭,气暖如春。林氏打扮得如绮阁中的娇娘。西门庆一见,躬身施礼:“请太太转上,学生拜见。”

林氏道:“大人免礼吧。”

西门庆不肯,侧身磕下头去拜了两拜。妇人也叙礼相还。文嫂此时已把仪门、角门都关闭了,只有一个小丫环芙蓉拿茶伏侍。林氏陪西门庆吃了茶,文嫂一旁开言说道:“太太久闻老爹在衙门中执掌刑名,敢使小媳妇请老爹来,央烦庄事儿,未知老爹可依允不依。”

西门庆道:“不知老太太有甚事吩咐?”

林氏道:“不瞒大人说,寒家虽世代做了这招宣,夫主去世年久,家中无甚积蓄。小儿年幼优养,未曾考袭。如今虽入武学肄业,年幼失学。家中有几个奸诈不轨之人,日逐引诱他在外嫖酒,把家事都失了。几次欲待要往公门诉状,怎奈妾身未曾出闺门,诚恐抛头露面,有失先夫名节。今日敢请大人至寒家诉其衷曲,就如同递状一般。望乞大人千万留情,把这干人怎生处断开了,使小儿改过自新,专习功名,以承先业,实出大人再造之恩,妾身感激不浅,自当重谢。”

西门庆道:“老太太怎生这般说,言谢之一字?尊家乃世代簪缨。先朝将相,何等人家!令郎既入武学,正当努力功名,承其祖武,不意听信游食所哄,留连花酒,实出少年所为。太太既吩咐,学生明日到衙门里即时把这干人处分惩治;也可戒谕令郎,再不可蹈此故辙,庶可杜绝将来。”

林氏听了,连忙起身向西门庆道了万福,说道:“容日妾身致谢大人。”

西门庆道:“你我一家,何出此言?”

说话之间,彼此言来语去,眉目顾盼留情。

不一时,文嫂放桌儿摆上酒来。西门庆故意辞道:“学生初来进谒,倒不曾具礼来,如何反承老太太盛情留坐。”

林氏道:“不知大人下降,没作准备,寒天聊具一杯水酒,表意而已。”

丫环筛上酒来,林氏起身捧杯,西门庆也下席说道:“我当先奉老太太一杯。”

文嫂插口道:“老爹,你且不消递太太酒,这十一月十五日是太太生日,那日送礼来与太太祝寿就是了。”

西门庆道:“啊呀,早时你说!今日初九,差六日,我在下一定来与太太登堂拜寿。”

林氏笑道:“岂敢动劳,大人厚意。”

须臾,大盘大碗,美味佳肴送了上来。旁边绛烛高烧,下边金炉添火。交杯换盏,行令猜枚,笑雨嘲云,酒为色胆。看看饮至莲漏已沉,窗月倒影之际,一双竹叶穿心,两个芳情已动。文嫂已过一边,连次呼酒不至。西门庆见左右无人,渐渐促席而坐,言颇涉邪,把手捏腕,挨肩擦膀。初时戏搂粉项,妇人则笑而不言;次后款启朱唇,西门庆则舌吐其口,呜咂有声,笑语密切。妇人于是自掩房门,解衣松佩,微开锦帐,轻展绣衾,鸳枕横床,凤香薰被,相挨玉体,抱搂酥胸。西门庆已知妇人好风月,家中带了淫器包在身边,又服了胡僧药,彼此欢欣,性兴如火。西门庆竭平生本事,将妇人尽力盘桓了一场,缠至更深天气,妇人则发乱钗横,花憔柳困。两人并头交股,搂抱片时,起来穿衣。林太太下了床,款剔银灯,开了房门,照镜整容,呼丫环捧水净手。复饮香醪,再劝美酌。三杯之后,西门庆告辞起身。妇人挽留不已,叮咛频嘱。西门庆躬身领诺,谢扰不尽,相别出门。林氏送到角门首才回去。文嫂先开后门,呼唤玳安、琴童牵马过来,骑上回家。

街上已是喝号提铃,更深夜静。但见一天霜气,万籁无声。

西门庆次日到衙门中发放已毕,即按昨夜林氏所托,吩咐地方节级缉捕,访出那干人的名姓,见有孙寡嘴、祝日念、张小闲、聂钺儿、向三、于宽、白回子,乐妇是李桂姐、秦玉芝儿。西门庆举笔把前首两个和后尾两个抹了,吩咐抓来张小闲等五个光棍,着实用刑,一番训戒。这几个人也伶俐,见只抓了自己,却把王三官和那四个都放着,便来王三官家中讹银治伤。林太太让儿子去找文嫂到西门庆家中求助。西门庆随即差了节级排军走到王招宣府内,把那胡闹的五个人全拿到西门庆宅门首,就要拶指。这五个人在下叩头哀告,再不敢上王家缠扰了,西门庆才放了他们。

打发了这批人,西门庆回至后房,月娘问起此事。西门庆只把王三官的事略说了一遍,又道:“人家倒运,偏生出这样不肖子弟出来。你家父祖何等根基,又做招宣,你又现入武学,放着那名儿不干,家中丢着花枝般媳妇儿,东京六黄太尉侄女儿,不去理论,白日黑夜,只跟着这伙光棍在院里嫖弄,把他娘子头面都拿出来使了。今年不上二十岁,年小小儿的,通不成器。”

月娘说:“你不曾撒泡尿看看自家,乳儿老鸦笑话猪儿足,原来灯台不照自。你自道成器的,你也吃这井里水,无所不为,清洁了些什么儿?还要禁别人!”

西门庆不言语了。不过,自此与李桂姐断绝。

这日,西门庆与夏提刑差人到怀庆府提刑所林千户处讨得升官邸报,二人拆开,先观本卫行来考察官员照会,专找寻自己的名字:“山东提刑所正千户夏延龄,资望既久,才练老成,昔视典牧而坊隅安静,今理齐刑而卓有政声,宜加奖励,以冀甄升,可备卤簿之选者也。贴刑副千户西门庆,才干有为,英伟素著,家称殷实而在任不贪,国事克勤而台工有绩,翌神运而分毫不索,司法令而齐民果仰,宜加转正,以掌刑名者也。”看罢,西门庆心中大悦,喜自己转正千户掌刑。夏提刑半日无言,面容失色,为的是虽然升了指挥管卤簿,进京任职,却是个无权无钱无威的虚职。二人又展开工部工完的本观看,知蔡京、蔡攸、宋乔年、安忱上上下下官员都有升级赐赏,西门庆也在内,升一级。西门庆心中又是一喜,只是不露声色而已。

西门庆散衙到家,王三官差文嫂送来泥金折柬,十一日请西门庆往他府中赴席,稍罄谢私之意。西门庆收下,不胜欢喜,以为其妻指日在于掌握。不料到初十日晚夕,东京本卫经历司差人照会到:“晓谕各省提刑官员知悉:火速赴京,赶冬至令节,见朝引奏谢恩,毋得违误,取罪不便。”西门庆只得一面使玳安叫了文嫂去回王三官,一面收拾行装,备办贽见礼物,带了贲四,玳安、王经跟随答应,又问周守备讨了四名巡捕,四匹小马,打点驼袋、暖轿、马、排军抬杠,约会夏提刑起程上京。

到了东京,进得万寿门来。夏提刑坚执请西门庆往他令亲崔中书家投下。西门庆不免先具拜帖拜见,一阵寒暄,用了酒饭,收拾宿歇。次日,各备礼物拜帖早往蔡太师府中叩见。太师在内阁还未出来,府前官吏人等,如蜂屯蚁聚,通挤匝不开。西门庆与夏提刑与了门上官吏两包银子,拿揭帖禀进去。翟管家见了,即出来相见,让到外边私宅。先是夏提刑相见毕,然后西门庆叙礼。二人又先后递上礼帖。翟谦吩咐左右把送与蔡太师的礼收进去上簿籍,自己则只受了西门庆的半礼。令左右放桌儿摆饭,又告知二人:“今日圣上奉艮岳,新盖上清宝箓宫奉安牌扁,该老爷主祭,直到午后才散。还要同李爷往郑皇亲家吃酒。只怕亲家和龙溪等不得,误了你们的事。遇老爷闲,等我替二位禀,就是一般。”

西门庆道:“蒙亲家费心,若是这等又好了。”

翟谦因问:“亲家哪里住?”

西门庆把夏龙溪令亲家下歇说了。不一时,大盘大碗汤饭点心一齐拿上来。每人金爵饮酒三杯,就要告辞起身。翟谦款留,令左右再筛上一杯。西门庆因问:“亲家,俺们几时见朝?”

翟谦道:“亲家,你同不得夏大人。大人如今京堂官,不在此例。你与本卫新升的副千户,何太监的侄儿,何永寿,他贴刑,你掌刑,与他作同僚了。他先谢了恩,只等着你见朝引奏毕,一同好领札付。你凡事只会他去。”

夏提刑听了,一言不发。西门庆道:“请问亲家,你晓得我还等冬至郊天毕回来,见朝如何?”

翟谦道:“亲家,你等不得冬至圣上郊天回来。那日天下官员上表朝贺毕,还要排庆成宴,你们原等得?不如你今日先鸿胪寺报了名,明日早朝谢了恩,直到那日堂上官引奏毕,领札付起身就是了。”

西门庆谢道:“蒙亲家指教,何以克当。”

临起身,翟谦又拉西门庆到侧净处说话,甚是埋怨西门庆:“亲家,前日我的书去,那等写了,大凡事要谨密,不可使同僚们知道。亲家如何对夏大人说了,教他央了国师林真人帖子来,立逼着朱太尉。太尉来对老爷说,要将他情愿不官卤簿,仍以指挥职衔在任所掌刑三年。何太监又在内廷,转央朝廷所宠安妃刘娘娘的分上,便也传旨出来,亲对太爷和朱太尉说了,要安他侄儿何永寿在山东理刑。两下人情阻住了,教老爷好不作难。不是我再三在老爷跟前维持,回倒了林真人,把亲家不撑下去了?”

西门庆听了,慌得连忙打躬:“多承亲家盛情!我并不曾对一人说,此公何以知之?”

翟谦道:“自古机事不密则害成,今后亲家凡事谨慎些便了。”

西门庆千恩万谢了,与夏提刑作辞出门,即依翟谦话去办。次日在午门前谢了恩出来,刚转过西阙门,却被何太监请去,就在值房内,美酒佳肴,招待西门庆。何公公说道:“舍侄儿何永寿蒙万岁爷爷恩典,升授金吾卫左所副千户,与老大人作同僚。他年幼,不知刑名,望乞大人看我面上,同僚之间,凡事教导教导他。”西门庆自是谦逊一番,问了何公公外宅何处,改日前去进拜。何太监也问了西门庆的住处。

出了朝门,又到兵部,遇见了夏提刑。夏提刑已是改换指挥服色。西门庆遂不敢与他同行,让他先上马,赶着他称堂尊。夏延龄自是责怪。西门庆问起他搬取宝眷之事,夏延龄要西门庆早晚看顾一二,打发把房子卖掉。西门庆问了价钱,答应下来。

归到崔宅,王经禀说新升千户何老爹来过,又送了两匹金缎来。西门庆吃了饭,连忙封了礼去何家回拜。到了厅上相见叙礼,果然不上二十岁年纪,眉清目秀,谦恭特甚。落座吃茶,商议了明日与本主老爹朱太尉见礼领札付的事。西门庆告辞而回,并不与夏延龄提此事。

次日,二人来到朱太尉宅门前会齐,只见伺候参见的官吏黑压压立于门首,等得朱太尉午后时分隆隆烈烈从南坛视牲而回,又待得轮到自己进见,抬进礼去,收了即毕。何千户又拉西门庆到家与何太监共进中饭。酒筵盛陈,礼数周详。何太监又亲自把盏。先是铜锣铜鼓吹打起来,端的声震云霄,韵惊鱼鸟。又是三个小厮连师范,在筵前银筝象板,三弦琵琶弹唱了一套《正宫·端正好》。酒过数巡,食割两道,看看天晚,秉上灯来。西门庆赏了厨役并吹打人役,告谢起身。何公公再三款留不住,因请西门庆搬过来住,且不由分说,吩咐下人把花园西院打扫干净,差了几名军牢随玳安去到崔中书家把行李扛了过来。叙谈中,何太监烦请西门庆为其侄儿到任后替他寻所宅舍。西门庆听了,便把夏延龄要打发宅所的事说了,当即令玳安去夏延龄那里要了文契。以一千二百两银子说定,何太监这就打点出二十四锭大元宝,用食盒抬着,押送到崔中书家中交割。贲四作中人,何太监见他会说话,赏了四十两银子。说话之间,已有二更天气,才各自宿歇。

西门庆已是几分醉了,睡在枕畔,见都是绫锦被褥,貂鼠、绣帐、火箱、泥金暖阁床。在被窝里,见满窗月色,翻来覆去睡不着。良久,只闻夜漏沉沉,花阴寂寂,寒风吹得窗纸有声。况离家已久,欲待要呼王经进来陪他睡,忽然听得窗外有妇人语声甚低,即披衣下床,靸着鞋袜,悄悄启户视之,只见瓶儿雾鬓云鬟,淡妆丽雅,素白旧衫笼雪体,淡黄软袜衬弓鞋,轻移莲步,立于月下。西门庆挽之入室,相抱而哭:“冤家,你如何在这里?”瓶儿道:“奴寻访至此。对你说,我已寻了房儿了,今特来见你一面,早晚便搬去也。”西门庆忙问道:“你房儿在于何处?”瓶儿道:“咫尺不远。出此大街迤东,造釜巷中间便是。”言讫,二人相偎相抱,上床云雨,不胜美快之极。已而整衣扶髻,徘徊不舍。瓶儿叮咛嘱咐:“我的哥哥,切记休贪夜饮,早早回家。那厮不时伺害于你。千万勿忘奴言,是必记于心者。”说着,挽西门庆相送到家。走出大街,月色如昼,果然往东转过牌坊,到一小巷,旋踵见一座双扇白板门,指道:“此奴家也。”言毕,顿袖而入。西门庆急向前拉之,恍然惊觉,乃是南柯一梦。但见月影横窗,花枝倒影矣。向褥底摸了摸,见精流满褥,余香在被,残唾犹甜,追悼莫及,悲不自胜,巴不得天亮。好容易盼到天亮,又睡着了。清晨起来,用过饭,与何千户进内参见兵科。西门庆分路先去相国寺拜智云长老,再往崔中书家拜夏龙溪,因从造釜巷所过,中间果然有双扇白板门人家,与梦中所见一般。悄悄使玳安问那隔壁卖豆腐老姬,知是袁指挥家。西门庆于是不胜叹异。

从夏延龄那里回来,吃毕午饭,与何千户正在厅上下棋,忽报翟爹差人送下程从崔中书家寻到这里来了。西门庆收了礼物,写回帖,赏来人二两银子,抬盒人五钱。王经要跟来人同去府里看爱姐,捎两双鞋脚去。西门庆又添了几样,让他去了。夏延龄来回拜,具礼奉贺,又赏了贲四、玳安、王经十两银子,坐了一会,告辞而去。何千户随即具贺礼差人送去。晚夕,何千户与西门庆在花园暖阁中共酌,赏曲,到二更方寝。西门庆叫了王经上床陪睡。

次日五更,西门庆与何千户一行人跟随入朝,朝贺天子。西门庆头一次见此场面。次日,西门庆在衙门中领了札付,同众科中挂了号,拜辞了翟管家,收拾行李,与何千户一同起身。何太监晚夕置酒饯行。十一月十一日,两家二十余人,离了东京,往山东大道而来。正是数九严寒之际,点水滴冻之时,比及刚过黄河,骤然撞遇一阵大风,寸步难行。抓寻半日,投路旁黄龙寺古刹过了一宿。次日风止,天气始晴,谢了老和尚一两银子,再登归途。

来到清河县,西门庆吩咐贲四、王经跟行李先往家去,自己便送何千户到衙门中,看着打扫公廨干净,住下。他便骑马来家,进了后厅,吴月娘接着,拂去尘土,舀水净面毕,就令丫环院子内放桌儿,满炉焚香,对天地位下告许愿心,月娘问其原故。西门庆把刚过黄河遭遇大风的事说了。

许愿毕,西门庆把京城诸事说了。正说着,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孙雪娥、大姐都来参见道万福。西门庆想起前番往东京回来还有瓶儿在,今日却没她了。于是走到瓶儿房内,与她灵床作揖,泪水不禁而下。如意儿、迎春、绣春都来磕头。西门庆教玳安儿把许多的猪肉、羊肉、米、面、鸡,鹅、柴、炭并油盐酱醋之类与何千户送去,又叫了一名厨役在那里答应。正打发着,温秀才与应伯爵进来参见道辛苦。西门庆让座,把京城的事儿向他们说了一遍。

次日,家中置酒与何千户接风。王三官已知西门庆回来,具了柬帖儿来请。西门庆这里买了两副豕蹄、两尾鲜鱼、两只烧鸭、一坛南酒,差玳安送去,与林太太补生日之礼。又是周守备来拜贺。

晚夕起更时分,西门庆往金莲房中来。金莲正盼西门庆进她房来,满面笑容,向前替他脱解带,又教春梅点茶与他吃。上得床来,暖衾暖被。被窝中相挨素体,云雨时百媚俱生。金莲只要拴西门庆之心,又况抛离了半月,久旷幽怀,情性似火,恨不得钻入他腹中,抱定西门庆百般抚爱,再不松开。西门庆要下床溺尿,金莲不放,说道:“我的亲亲,你有多少尿,溺在奴口里替你咽了吧,省得冷呵呵的,热身子下去冻着,倒值了多的。”西门庆听了,越发欢喜无已,真个溺在金莲口里。金莲用口接着,慢慢一口一口都咽了。是夜,二个盘桓无度。

次日西门庆早往衙门中去,何千户上任,吃公宴酒,两院乐工动乐承应。西门庆忙到午后才回家。王三官又差人早来邀请。西门庆收拾才出来,左右来报:“工部安老爷来拜。”慌得西门庆整衣不迭,出来迎接。安郎中食寺丞的俸,跟着许多官吏,满面笑容。相携到厅,叙礼,彼此道及恭贺,分宾主坐下。须臾茶汤吃罢。安郎中方说:“学生敬来,有一事不当奉渎:今有九江大尹蔡少塘,乃是蔡老先生第九公子,来上京朝觐,前门有书来,早晚便到。学生与宋松泉、钱龙野、黄泰宇四人作东,借府上设席请他,未知允否?”

西门庆道:“老先生尊命,岂敢有违。约定几时?”

安郎中道:“在二十七日。明日学生送分资过来,烦盛使一办,足见厚爱矣。”说毕,又上了一道茶,作辞起身,上马喝道而去。

早晨起来,玳安拿帖儿来说,安老爹已差人送来分资八两。西门庆忙收了,发了回帖,赏来人五钱银子,一面使玳安去叫戏子,一面添兑银子与来安儿去买办。那日又是孟玉楼生日,院中叫小优儿晚夕弹唱。

二十七日,却是安郎中摆酒,西门庆头天晚夕又在金莲房中宿歇,用了胡僧药,使上金莲特意制的白绫带子,盘桓了一夜。早晨起来梳头净面出门,金莲还睡在被窝里。西门庆去瓶儿房里找出一件皮袄送与金莲后走到厅上看着设席。海盐子弟都挑戏箱到了,李铭等四个小优儿又早来伺候。这日,又有堂客来给玉楼上寿做生日。西门庆看见夹道内玳安领着个五短身子,一似郑爱香模样的妇人,便问是谁,玳安道:“是贲四嫂。”西门庆也就没言语。李桂姐也坐着轿子来了,保儿挑着四方盒礼物,见了西门庆便磕了四个头。自上次为王三官的事,西门庆一直未去丽春院,桂姐这是来赔礼的。正说着,玳安来报:宋老爹和安老爹来了。西门庆换了衣服,出去迎接。

宋御史、安郎中进到厅上,三人叙礼。每人一匹缎子、一部书奉贺西门庆,见了桌席齐整,甚是称谢不尽:一面分宾主坐下,一面上茶吃了。宋御史道:“学生有一事奉渎四泉:今有巡抚侯石泉老先生,新升太常卿,学生同两司作东,二十九日借尊府置杯酒奉饯,初二日就起行上京去了,未审四泉允诺否?”

西门庆道:“老先生吩咐,敢不从命。但未知多少桌席?”

宋御史道:“学生有分资在此。”即唤书吏上来,取出布按两司连他共十二封银子,每封一两,要一张大插桌,余者六桌都是散桌,叫一起戏子。

西门庆答应了,收了银子。

不一时,钞关钱主事也到了。三员官会在一处,换了茶,摆棋子下棋。宋御史见西门庆堂庑宽广,院中幽深,书画文物,极一时之盛。又见挂着一幅三阳捧日横批古画,正面螺甸屏风,屏风前安着一座八仙捧寿的流金鼎,约数尺高,甚是做得奇巧。炉内焚着沉檀香,烟从龟、鹤、鹿口中吐出,只顾近前观看,夸奖不已,问西门庆:“这副炉鼎造得好。”因向安、钱二官说:“我学生写书与淮安刘年兄那里,替我捎带这一副来送蔡老先生,还不见到。四泉不知是哪里得来的?”

西门庆道:“也是淮上一个人送学生的。”

说毕,接上下棋饮酒吃点心,一面差人去邀蔡知府。近午时分,来人回报:“邀请了。在砖厂黄老爹那里下棋,便来也。”安郎中便唤戏子唱个《宜春令》奉酒。唱毕,官吏进报:“蔡老爹和黄老爹来了。”宋御史忙令收了桌席,各整衣冠,出来迎接。

这桌席,吃到日色沉西,蔡九知府告辞。众官吏款留不住,俱送出大门而去。又差了两名吏典,把桌席羊酒尺头,抬送到新河口下处去讫。宋御史于是也作辞了西门庆,上轿而去。

西门庆回来,打发戏子,吩咐他们后日再来侍候宋老爹请巡抚侯爹。

后边的酒席也早散了,走了几个堂客,还有好几位随着月娘围着那几个姑子听宣《黄氏宝卷》。那潘金莲在角门边久久站立,等着西门庆,忽见他过来,相携到房中。见西门庆只顾坐在床上,便问:“你怎的不脱衣裳?”

西门庆搂定金莲,笑嘻嘻说道:“我特来对你说声,我要过那边歇一夜去,你拿那淫器包儿来与我。”

金莲早知西门庆收用了如意儿,沉吟良久:“我放你去便去,不许你拿了这包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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