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事实性假设

（三）反事实性假设

在探讨迈耶（Meyer）的史学思想时，柯林武德批评一种看待历史事实的错误观念，这种观念认为一桩历史事件之所以成为历史事实，是因为这些事件的后效引起了历史学家的关注，历史学家的介入成为历史事实的前提。在柯林武德看来，历史事实在逻辑上预设了一种非历史事实的存在，譬如，与人类行动毫不相关的自然界或自然环境。上文述及，历史事实是关于人类行动的经验类推的暂时性结论，进而这种历史事实的观念蕴涵了一种“反事实”的方法论，而且这些“反事实”得出的结论若获得严格证明也将变为一桩事实。

魏因赖巴（Elazar Weinryb）《历史学的反事实》一文认为，“反事实”（Counterfactual）意指一种虚拟的条件，它假设了前项的虚假性，其典型的表述方式是“如果e没有发生，那么f将不会产生”，其中e、f代表将来发生的要认识的事件。故泰勒（A.J.P.Taylor）戏称“反事实”利用写浪漫小说的手法令幻梦得以实现。卡尔（E.H.Carr）则认为反事实的思维只不过是玩本可能发生的“客厅游戏”（parlour game）罢了。其实，史学的反事实分析具有描述、解释与理解等特征，构成了历史研究中一项重要的方法。⁽²⁰⁾同时，“反事实”并非不以事实作为认识的基础；相反，“反事实”是建立在现有事实基础上的新探索，据此证明假设的正确性。

此外，“反事实的史学”是历史学家的思想实验，推动了历史研究主题及应用方面的进步。由此，它在人类生活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作为一种想象的训练，有关本体的、建构世界的反事实的叙述不仅颇具趣味，而且是一种重要的修辞策略或研讨策略，能够用自身正当的方式去挑战历史学的先前观念。第二类型的优点（换言之，元语言的或因果分析的反事实论）表现为方法论的重要性，因为它为检验某个具体历史的因果解释提供了一种手段，并暗示了诸多被验证的事件可能存在其他的原因。”⁽²¹⁾阿兰·梅吉尔（Allan Megill）认为，“反事实的史学”存在两种类型，（1）“受约束的”（restrained）类型，是指过去中实际存在着诸多明显游说的、可供选择的可能性，它是从已知的历史效应去假设事件的原因，或者从已知的证据去解释事件何以那般发生；（2）“充满活力的”（exuberant）类型，即尼尔·弗格森（Niall Ferguson）所谓的“虚拟的史学”（virtual history）或“想象的史学”，它探讨的是过去事实上并不存在的历史结果，强调缺乏实际过去的事实基础，它是从未知原因去推测实际没有发生的事实，或从有关世界怎样运行的思辨理论去演绎某个概括性的历史效应。⁽²²⁾质言之，“反事实的史学”旨在批评漠视人类自由意志的历史决定论，赋予历史过程更多的偶然性，以及为历史学家选择、理解历史提供更多的想象性空间。由此，尼尔·弗格森认为，在考察历史因果关系时，反事实的分析存在着双重的逻辑依据：（1）“逻辑的必要”，是指在缺乏设想的原因下可能会导致怎样的结果。历史学家“必须在对可能性做出判断的基础上建构合理的、可能发生的过去，而这必须以历史证据为基础”；（2）“历史的必要”，意指当时人考虑过的可能性。历史学家“必须同样地重视当时人在事实发生之前考虑过的各种可能性，而且对它们的重视应当超过当时的人未曾想过会出现的那个结果”。⁽²³⁾质言之，作为一种理解历史现象的思维工具，反事实的分析展现了历史事件发展的多种可能性，突出了历史过程中细节的意义，训练和丰富了历史学家的想象力，为他们反思历史叙事提供了参照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