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力相推”的自然观

严复的自然观是建立在近代科学基础之上而具有机械唯物主义特征的自然观。他把当时各种自然科学的成就综合起来，用进化论的观点贯通起来。他认为，运用逻辑学、数学、化学、物理学的知识就可以解释宇宙万物的发生变化。他说：“不为数学、名学，则吾心不足以察不遁之理，必然之数也；不为力学、质学，则不足以审因果之相生，功效之互待也……盖于名数知万物之成法，于力质得化机之殊能，尤必藉天地二学，各合而观之，而后有以见物化之成迹。”（《原强》）严复指出，在西方近代自然科学中，最为切实而执其可以御藩变者，则是“名数质力四者之学是已”（《天演论自序》）。他肯定万物都有其必然规律，即“不遁之理，必然之数”，只要掌握这四门科学知识，就可以认识和掌握事物的固有法则和变化的迹象，也可以解释天文、地理的各种现象，从而形成天文学和地理学。

从这一思想出发，严复对人和万物的起源、发展、变化作了说明。他说：“通天地人禽兽昆虫草木以为言，以求其会通之理，始于一气，演成万物。”（《原强》）人和宇宙万物都由气演变而成。他把“气”理解为物理学上的“以太”，又说是“星云”，极微小的质点。气产生了宇宙万物，演变为各种现象。那么气是怎样产生了宇宙万物呢？严复运用了牛顿的力学运动原理，从自然万物的物质构成出发，论证物质自身存在的运动规律，说明物质的自我运动，否定了神创论。他说：“大宇之内，质力相推，非质无以见力，非力无以呈质。”（《译天演论自序》）“质”是指物质，“力”是指物质运动中互相作用所散发的能量。质与力是相互统一，彼此作用的。没有物质，就没有运动的能量，没有能量，也就显示不出物质的存在。严复强调物质与运动的统一性和不可分割性，他认为整个宇宙就处于“质力杂糅，相剂为变”（《天演论·广义》）的运动之中。严复根据“质力相推”的观点，肯定了世界是物质及其运动的世界，这种物质及其运动是自然而然的，由物质自身本性决定的，不是由神主宰和创造的。所以他说：“造物立其一本，以大力运之，而万类之所以底于如是者，咸其自己而已，无所谓创造者也。”（《天演论·察变》按语）严复的自然观是主张“一气之行，物自为变”，排除外力干涉的唯物主义自然观。

严复在肯定世界的物质性和运动性的基础上，进一步论证了物质运动的总能量是不增不减的，永恒不变的。他说宇宙万物是在不断地进行着“翕以聚质，辟以散力”的变化。由于“翕以聚质”而使质点在相互间吸引力的作用下聚集起来形成万物，由于“辟以散力”而使质聚后形成热、光、声、动，不断地消耗能量，宇宙万物都处于“翕”与“辟”的运动过程中，因此使“物由纯而之杂，由流而之凝，由浑而之画”（《天演论·广义》按语）。宇宙间的事物就是这样演化的：由于“翕以聚质，辟以散力”而使事物由简单到复杂，由流动到凝固，由混沌到分明，形成无穷的发展变化。因为宇宙是广阔无限的，“有实而无夫处者宇，有长而无本所以剽者宙”（《救亡决论》）。尽管宇宙万物虽然处于不断的“翕聚”与“辟散”之中，而质、力的总能量是不增不减的。他说：“两间内质，无有成亏，六合中力，不经增减，此自造物以来不变者也。”（《救亡决论》）万物就是在这种不增不减中作“自强不息”的运动。

严复根据进化论观点，论述了生命的起源与发展，批判了宗教神学的创世说。他说：“古者以人类为首出庶物，肖天而生，与万物绝异。自达尔文出，知人为天演中一境，且演且进，来者方将而宗教传土之说，必不可信。”（《天演论·察变》按语）严复肯定生命是“天演”而来，并非“特造”，人是自然进化而来，不是上帝抟土而造，他批判了基督教所捏造的上帝抟土创造人类的神学欺骗，肯定这是“必不可信”的谬论。严复指出，生命是由细胞进化而来的。他说：“近代学者，皆知太初质房为生之始，其含生蕃变之能，皆于此而已具。”（《原强》）“质房”即细胞，严复肯定生命起源于细胞，由于细胞具有繁殖的能力，动植物起初“质点弥纯”，“分官最简”，由于环境的变化，促使其“去故以即新”。能适应环境者就发展、繁衍，不能适应环境者就被淘汰。严复把细胞作为生命起源的物质基础，这是近代唯物主义的思想。

严复虽然以当时自然科学成就作为基础，来解释自然和人的生命现象，并将自然科学与老、《易》、佛相比附，以中西方古代唯心主义理论来说明宇宙的根源，这就表明他没有与唯心主义划清界限。当他把物质机械运动的思想，套用到人类生命、生理现象，运用“质力相推”来解释人类社会和心理现象时，他便抹杀了物质运动的特殊性和多样性，因而不能认识人和社会的本质，更不能揭示人类社会发展的规律。他由接受笛卡儿的怀疑论，怀疑客观世界的真实性，而拒绝回答物质与精神的关系问题，最终走向了不可知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