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脸的伦理道德问题

§3　换脸的伦理道德问题

2005年11月30日，法国北部城市里昂和亚眠的医院发表了一份联合声明，宣布对一名脸部严重损毁了的女子进行了一次脸部移植手术。接受脸部移植手术的是一名38岁的女子伊莎贝尔·迪诺瓦尔，她在2005年1月的某一天晚上起夜时踩到了她家的狗，遭致狗的攻击。她的嘴唇和部分鼻子被恶狗咬掉，脸部严重破相，无法进食，也无法讲话。由于面临生命危险，医生认为，这名女子必须接受脸部的移植手术。脸部器官的捐赠者是法国北部里尔一家医院的一名处于脑死亡状态的女子。法国器官获取机构批准了这位女子提出的脸移植申请。一个由50个专家组成的医疗小组对该妇女实施移植手术。手术持续了一昼夜，医生将捐赠者的双唇、部分鼻子、下颚以及移植所需组织、肌肉和动静脉血管，移植到了患者的脸部，使其获得新的鼻子、嘴唇和下颚。

主刀医生让·米歇尔·杜伯纳德说：“这是世界上首次脸移植手术，整个手术非常顺利，所移植的器官看上去功能正常”。几天后，世界首位“变脸”女子伊莎贝尔小心翼翼地触碰鼻子、嘴巴和下巴周围移植过来的皮肤，看着镜中的自己感到很高兴。在接受“变脸术”后的首次公开讲话中，伊莎贝尔对捐赠者的家人表达了无限的感激之情。可以说，这次手术终于使患者容貌焕然一新了，而且捐献者和患者皮肤颜色与肌肤的匹配度也超出了人们的期望。

“换脸”手术是一种通俗的说法，从医学角度准确地说，换脸就是“全面部复合组织异体移植”。复合组织包括多种组织，如皮肤、肌肉、骨骼等组织。如果单纯换嘴唇、换鼻子，就不能叫换脸，换脸应该占整个面部的大部分，涉及较多器官。换脸手术实际上就是一种器官移植手术，但比普通的器官移植手术的要求还要高得多，它不但要求移植的组织成活，还要具有面部的多种功能，而且还要有良好的美容效果。

“换脸”手术受到媒体和民众的高度关注，引起社会强烈反响。人们对于有关伦理道德法律问题展开了热烈讨论。显然，人们对实施“换脸术”褒贬不一。有关调查显示，赞成换脸手术的人占24%，不赞成的人占58%，对换脸问题担忧的人占67%，不担忧的占20%。具体说来，赞成“换脸术”的理由有：

（1）生命权、健康权是维护人权的基础。医学专家坚持的四个原则就是：安全、经济、有效、不伤害身心健康。杜伯纳德和德沃切尔医生冒着巨大风险，施行了这次世界首例的“变脸”手术。杜伯纳德说：“关于这件事，思想家会有很多话想说，但我的哲学很简单。我们是医生，我们有一个严重毁容的患者因为没有嘴唇无法说话，吃东西时大部分食物都会掉出来。我们有机会改善她的外貌和生活质量。当我看到她的时候，我已经没有犹豫了。”

（2）“变脸术”为一大批由于工伤、车祸、火灾等灾难而毁容的人们带来了希望，换脸成为了重新走向社会、融入社会的重要途径。

（3）“变脸术”不仅解决了患者的生理障碍，而且使患者增加了生活勇气，心理上更自信。伊莎贝尔说，她被狗毁容后，留下了“恐怖的伤痕”，她曾一度想自杀。但是，“换脸术”给她这个“无脸人”带来了福音和希望。

（4）“换脸术”为毁容者带来新的生活，体现了社会发展和人类进步。脸是一个器官，人死之后可以再用。如果有足够多的人愿意在死后捐脸，那么很多面部被毁的人就有可能“旧貌换新颜”。

反对“换脸术”的理由主要有：

（1）“换脸”技术还不成熟，“换脸术”包含巨大风险。不仅整个手术异常艰苦，手术中病人要接受长时间的麻醉和手术的损伤，而且术后病人可能出现强烈反应，免疫系统出现排异反应，导致手术的失败，对病人的伤害更大。更有甚者，术后感染会导致新换的脸变黑，或需要再次移植，或用身体其他部位皮肤植皮。需要终生使用抗排异药物，这会增加患癌症、肝脏和肾脏衰竭的风险。

（2）“换脸术”可能对当事人的心理造成更可怕的伤害。“换脸”要比“换肝”、“换肾”更为复杂。而且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假如盲目开展“换脸”手术，一旦失败，将给毁容者身心带来更严重的伤害和痛苦。即使接受捐赠者手术前同意接受手术，但手术后对自己的身份认同也有恐惧感，将一张“死脸”移植在自己的身上，会引发心理障碍。中国传统习俗认为，人离世以后，思想和肉体同在，亲属很难接受死者“无脸”离去。谁愿意在生命即将结束的时候把自己的脸卖掉？即使捐献者生前清楚的表示愿意献出自己的脸，他们的家人又有谁愿意自己的亲人死后外貌遭到破坏？把死人的脸挂在另一个活人脸上，捐献者的亲人会觉得舒服吗？一个死去的人“复活”后，会给其家人和朋友造成心理上的压力。

（3）“换脸术”可能会给犯罪分子和恐怖分子提供方便，他们可能通过“换脸”隐藏身份，逃脱法律的制裁。当今世界，犯罪分子在器官的买卖中就相当活跃。换脸的出现会不会让他们又有机可趁？一旦人脸可以买卖，那么其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4）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其面部也各具特殊性。面部是人的一个标识，法律鉴定人的一个特征，是社会交流的一个媒介，被更换的面部给司法及安全部门带来执法困难。所以“换脸”带来了身份错觉，不利于维护社会秩序。

由此可见，换脸术在为人们带来福音的同时，也带来了伦理困境。但是，不管怎么说，“变脸术”应该遵循以下基本伦理原则：

（1）知情同意权。医生应该向患者充分解释手术的基本情况，包括手术程序、手术创伤，以及需要承担什么样的风险，如果出现不测情况应该怎么应对，等等。只有当患者确实知情并且同意了，医生才能进行手术。同样，也要征求和尊重捐献者及其家属的意愿。

（2）有利于换脸人。“换脸术”不但要求将血管和神经精确吻合，还要将表情肌肉固定好，以免今后出现“肉笑皮不笑”的尴尬场面，新脸不仅要保持正常人的脸部形态，而且还要具有吃饭、喝水、呼吸和视物等功能。这就要求医学专家仔细研究病人的五官形状，给病人一张美丽的面孔。同时，还要进行无数次“美容”手术，不断进行精细的皮肤移植，把疤痕减小到不易察觉的程度，彻底让这张粗糙的脸变得美丽漂亮起来，使病人的眼、鼻和嘴以及笑、皱眉、闭眼、张嘴等各种脸部表情和习惯达到更好的效果。

（3）有利于患者的身心健康。换脸手术是艰难痛苦的过程，换脸后的长期治疗和上百次手术，术后出现强烈反应或感染可能导致脸变黑；终生使用抗排异药物，会增加患癌症、肝脏和肾脏衰竭的风险；对即将移植一张死人的脸，患者心理上能不能接受换脸成功后的身份认同？手术可能成为人生的美好转折点，也有可能带来更糟糕的后果，患者有没有心理承受能力？所有这些，都需要患者作好充分的心理和思想准备，具有坚强的毅力和良好的心态。鉴于面部畸形本身已经对患者造成严重的心理创伤，很多人长期封闭在一个很小的环境中，处于一种压抑状态，所以，相关专家在手术前应该对患者进行心理评估和心理辅导，以实现患者的身心健康发展。

必须看到，换脸手术不只是一个技术问题，它还是一个牵涉社会伦理道德的问题。正因为如此，国际上对换脸手术一直是严肃对待，慎之又慎。法国伦理机构此前曾经拒绝医生提出实施整个面部移植手术申请，但没有排除在嘴巴和鼻子周围实施局部移植手术的可能。美国、意大利和荷兰伦理机构也不允许本国医疗机构实施手术。英国皇家外科医学院考虑到手术对患者产生的生理和心理后果，因此建议本国医生不要实施面部移植手术。

鉴于此，当务之急需要做的是：

第一，严格审慎地选择受体和供体，努力解决换脸者和捐脸人之间的伦理问题。社会需要对换脸有更加理性的认识，换脸术的实施需要明确的规则和界限。并非所有的毁容者，都需要去“换脸”。所以要严格选择患者，最好是严重的面部烧伤和畸形患者，或者面部有严重的创伤。或者，患者面容非常可怕，通过常规整形治疗已经没有效果，没有办法和人正常交往，没有办法正常工作、生活和学习。

同时要慎重选择合适的捐赠者，力求在血型、肤色、年龄、脸型方面和患者相匹配。年龄太老不合适，因为年龄太老皮肤结构和弹性都不好，血管可能会有小动脉硬化，影响血管吻合。所以脸部最好来自意外伤亡的捐献者。

第二，努力攻克换脸手术难题。虽然换脸手术操作可行，但它毕竟不是一般的手术，还未达到临床阶段。所以目前需要解决手术之后的排异反应、神经细胞再生等高风险难题。面部的排异反应最强，而且换脸手术连接的只是神经外膜，神经内核需要再生才能连接，因此，表情恢复还很难。即便移植成功，神经再生从而让新脸活动起来等问题目前尚无法解决，患者就如同戴上“面具”，严重影响生活质量。还要解决换脸配对几率极低的问题。目前换脸配对的几率非常低，仅为50万分之一。捐脸的人数太少，即便是各方面的脸型配上了，也不能立即进行换脸。只有解决免疫排异的反应、神经的功能恢复、面部的皮肤颜色一致等问题，临床应用才能普遍开展。目前还是应先把动物实验做好，再进行人体试验。加强基因科学研究，朝着用人的干细胞培养器官的方向发展。

第三，要制订相关法律条文和相关的管理法规，加强严格监管。换脸跟换器官不一样，它是多个器官的组合，难度很大，所以，国家相关卫生部门应该制订一套行之有效的管理规定：（1）需要办理有关手续，才能实施换脸手术，比如，需要公安部门开具证明、亲属签字，得到卫生部有关部门的批准。（2）审查手术机构的资格，切莫一哄而上地做“换脸”手术。（3）医生不能夸大手术的疗效，不能刻意淡化手术的风险。（4）患者对“换脸”可能造成的各种后果应该有充分的了解，而“换脸”供体必须是死亡的人，要考虑死者遗愿及其家属的遗愿，做到知情同意。（5）换脸手术必须经由医院的伦理委员会讨论和决定。

总之，换脸技术就像一把双刃剑，可以造福人类，也可以危害人类，所以必须做到趋利避害、扬长避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