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开元二十年”的一条小注

关于“开元二十年”的一条小注

二十年前我校写《菩提达摩南宗定是非论》的最前面一部分(p.3047，即《神会遗集》二)的时候，我曾提出“究竟此论是开元廿一年的本子呢?还是开元廿二年的本子呢?”的问题。这就是问:滑台大云寺“为南宗定是非，为天下学道者定宗旨”的无遮大会，究竟是在哪一年呢?

我当时解答这个问题的话，都记在我的《跋南宗定是非论残卷》一篇短文(《神会遗集》页一六八—一七四)里。我的结论是:“我仍信神会在滑台与崇远辩论的大会是开元廿二年(734)正月。”(页一七四)

这个结论是错误的。我现在校写了《南宗定是非论》三个残卷，合成了一个稍缺的全卷，我才明白这一个全卷里，共有好几个不同的年份，都是神会的滑台大云寺大会的年份，也就是这篇《南宗定是非论》的年份。

(1)此论开卷第一段说:

“弟子于会和上法席下见与崇远法师论义，便参。从开元十八(730)、十九(731)、廿年(732)，其论并不定。为修未成，言论不同。今取廿一载本为定。……”

我现在校改“廿一载本”作“廿载一本。”我的理由是:上文只说“开元十八、十九、廿年”，没有说“廿一年”，故此处应是“廿载一本”。

我在三十年前曾发问:开元十八年、十九年、二十年，神会和上的大会上，为什么年年总“见与崇远法师论义”呢?我现在明白了:一千两百多年前的传教大会和今天的传教大会一样，主讲者都得有一位“职业的配角”。崇远法师就是年年出席的“配角”。

(2)此论开卷第二段说神会和尚“于开元廿二年正月十五日在滑台大云寺设无遮大会……”我现在校改“廿二年”作“二十年”。

(3)此论末幅是“论赞”，其中也说神会和上“开元十二年正月十五日共远法师论义”。我现在校改“十二年”作“二十年”。

(4)“论赞”最末是五章四言的赞诗，每章十二句六韵。其最后一章的第一韵原文是:“论之兴也，开元廿。”

此处不应有三字句，“开元廿”可以改作“开元二十”，也可以改作“开元廿一”。但此章其余五韵，押的是“立”、“习”、“入”、“邑”、“及”，——都是中古韵书的“二十六辑”。“廿一”就不协韵。“二十”恰是“辑”韵!所以我老实校改作“开元二十”。(辑韵的字都收声于iep，“一”字在质韵，收声于iet，故绝不协韵。)

所以我把此论里有关于造论时期的四个不同的年份都改成了开元二十年(732)。我的理由只是因为独孤沛原序里说他修的论有“开元十八、十九、廿年”三本，没有廿一年本，也没有廿二年本，更没有十二年本。所以我猜想他用的是开元二十年的最后定本。恰好新发见的“论赞”末章“开元二十”最合中古音韵，就可以算作一个证据了。

1958.8.17夜，胡适。

据《胡适手稿》第七集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