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易斯的财政与经济发展关系理论

威廉·阿瑟·刘易斯1915年出生于原英属西印度群岛的一个黑人家庭，在英国伦敦经济学院获得了学士和博士学位并留校任教，以后又在曼彻斯特大学、西印度大学、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等处任教，并担任过多种政府职务。他于1954年在《曼彻斯特学报》上发表的《劳动无限供给条件下的经济发展》和1955年出版的《经济增长理论》，创立了著名的经济发展理论模型，并在两个模型的基础上全面分析了决定经济发展的经济与非经济因素。这奠定了刘易斯在经济发展理论中的地位。他的许多观点不仅在相当一段时期内成为发展经济学的主流，而且至今仍对发展经济学产生深远的影响。1979年，由于他“对经济发展，尤其是对发展中国家经济问题的研究作出了开创性贡献”而与美国经济学家西奥多·舒尔茨共同分享了诺贝尔经济学奖。

下面我们首先来看一下刘易斯经济发展模型的主要内容。

刘易斯考察了劳动从乡村到城市的转移过程，创立了两个部门的理论模型。这一模型后来又由约翰·费和古斯塔夫·拉尼斯加以修正，到20世纪50、60年代被认为是劳动剩余的第三世界国家经济发展过程的一般理论。刘易斯将一国经济划分成两个部门：（1）一个部门是传统的、乡村的、仅能维持生存的部门，在这里，剩余劳动力的生产率低下，有时甚至为零；（2）另一个部门则是现代城市工业部门，与传统的、乡村的部门相比，这里劳动生产率高，传统部门的劳动力向这里转移。刘易斯的发展模型将注意力集中在劳动力转移的过程上以及现代城市工业部门就业的增长上，这种劳动力的转移和就业量的增加都是由现代工业部门生产的扩张所带来的，而且工业部门资本积累的速度还决定劳动转移和就业增长的速度。刘易斯认为现代工业部门的资本是来自于本部门产生的利润，他假定资本家将全部的利润进行再投资，同时还假定城市工业部门的工资是固定不变的，它至少比乡村平均收入高30％，由乡村仅够维持生存的平均工资水平之上增加一个固定的奖励数额决定。这样，乡村劳动力就会受到诱惑离开家乡而进入城市。刘易斯将乡村劳动的供给看作是有弹性的，可以无限供给，直到耗竭为止。刘易斯的经济增长模型与二元劳动剩余经济中的就业可用图11.2来表示。

图11.2　刘易斯的经济增长模型

在图中，OA表示传统的乡村部门的仅够维持生存水平的工资。OW代表现代工业部门的实际工资，这一工资比OA高一个固定的数额，因此在这一条件下，乡村劳动的供给就是无限的，具有无限的弹性，在图中劳动供给就表现为WS。刘易斯指出，在现代工业部门的最初阶段，资本的供给K₁是给定的，对劳动的需求曲线在图中表现为D₁D₁（K₁）。由于资本家追求最大限度的利润，因此雇佣工人的人数将增加，直到边际产品等于实际工资为止，也就是图中的点F处，此时劳动需求曲线与供给曲线相交。这样，现代工业部门的总就业人数就是OL₁，总产出量为OD₁FL₁，总工资为OWFL₁，总利润为WD₁F^〔6〕。现在，刘易斯假定资本家将全部的利润都用于再投资，于是资本的供给增加了，由K₁增至K₂，对劳动力的需求曲线也上升至D₂D₂（K₂）。于是同样会发生雇佣工人人数的增加，直到劳动力需求曲线与供给曲线相交于点G。在这样的情况下，现代工业部门的总就业人数就是OL₂，总产出量为OD₂GL₂，总工资水平是OWGL₂，总利润增至WD₂G。以这样增加的利润进行再投资，那么工资水平、总产量、总利润以及就业人数仍将增加，一直到乡村劳动的供给被耗竭，被现代工业部门全部吸收为止。这就是刘易斯的在劳动供给无限条件下的经济发展理论。

它旨在说明发展中国家由弱小的现代工业部门和强大的传统农业部门组成的二元经济是如何通过现代工业部门的扩张来实现经济的发展的。在这样的基础上，刘易斯对经济增长问题作了进一步研究，出版了《经济增长理论》一书，旨在为“研究经济发展提供一个适当的框架”^〔7〕。

刘易斯《经济增长理论》的主题是“人均产量的增长”，他从研究人的行为着手，指出人的行为决定了经济的增长，接着他探讨了不同的人类行为及其对经济发展的影响，如从事经济活动的努力、知识的增长与运用、资本的积累、人口与资源的关系、政府在经济增长中的作用及其有关问题、经济制度与观念等。这样，刘易斯就将经济发展问题置于非常广泛的背景下来研究，使得这种分析高屋建瓴，获得了很高的评价。

刘易斯认为经济增长的三个直接原因是经济活动、知识的增长以及资本的增加。经济活动是指人们努力增加资源的产量，或减少既定的产量的成本。各个国家之间、同一国家的各个集团之间，同一国家不同历史阶段的行为模式之间，人们抓住机会从事经济活动的愿望大小是不同的。“最伟大的增长发生在那些人们看到了经济机会，并愿意精神振奋地抓住这种机会的社会里。”^〔8〕刘易斯指出，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从主观上看是人们对财富的欲望和愿为此付出努力的态度不同，客观上则是由经济制度所带来的。包括分配制度、所有权制度、经济立法、宗教等一系列制度在内的经济制度，如其恰当则能鼓励人们从事经济活动的积极性，如其不恰当则会限制经济的发展，所以经济制度在一国经济发展中是至关重要的。知识的增长过程其实也是经济的发展过程，刘易斯强调知识的积累和运用，他指出：“经济增长既取决于关于事物与生物的技术知识，又取决于关于人以及人与其同胞的关系的社会知识。在这方面一般都强调了前者，但后者也同样重要，因为增长对学会如何管理大型组织或创造有利于经济努力的制度的依赖和对培育新种子或学会如何建造大坝的依赖是同样的。”^〔9〕刘易斯十分重视资本积累，将发展中国家现代工业部门的资本积累看作是经济发展的关键。他说：“经济增长理论的中心问题是要理解一个社会从储蓄5％变为12％的过程——以及伴随着这种转变而来的在态度、制度和技术方面的一切变化。”^〔10〕

与经济发展密切相关的另外两个问题是人口问题与政府的作用问题。对于政府行为，刘易斯指出它在刺激或限制经济活动方面起着重要的作用。历史上，一些人渴望加强政府的作用，而另一些人则怀疑政府，渴望加强个人积极性。刘易斯则明确指出，如果没有一个明智的政府的积极促进，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可能有经济进步，英国曾是工业大国的伟大成就是很好的证明，美国政府也是一个很好的证明。当然，政府也有可能给经济活动带来灾难，而且要举出这样的例子并不难。刘易斯关心的是政府可以做哪些有用的事来促进经济的发展，而做哪些事是有害的，它会阻碍增长，导致停滞与衰弱。

刘易斯首先探讨了政府的职能，这些职能都在经济增长方面发挥相应的作用。它们被分为九个方面：维持公共服务、影响态度、形成经济制度、影响资源的使用、影响收入分配、控制货币量、控制波动、确保充分就业，以及影响投资水平。例如，对于政府的态度——对工作、节约、家庭规模、外国企业家、收入不平等、特权阶级、社会流动、赢利、牲畜的神圣性以及新技术的态度等，刘易斯认为政府在决定这些态度方面，会对经济增长起到支持或限制作用。客观的情况是，政府不能远远地走在公共舆论的前面，政府同样也不能太落后于舆论，但是政府确实有助于决定公共舆论。对于经济制度问题，刘易斯认为发展中国家在经济增长的早期阶段，应该把更多的时间用于建立新的、更适于经济增长的立法与行政框架。对于政府之所以要影响资源的使用问题，刘易斯认为主要是决定资源使用的价格机制会产生并不总能为社会接受的结果，于是政府要改变消费的形式来直接控制资源，或通过收入分配间接地影响消费。对于收入分配问题，他认为发展中国家要处理好收入平均化和经济发展之间的矛盾，因为“经济增长要求有相应于技术、艰苦工作、教育、风险承担、负责愿望的适当的收入差别”^〔11〕。对于货币量的控制及其用货币量的波动来抵消其他经济波动问题，刘易斯指出这是一个很难操作的领域，一个明智的政府对货币量的相机抉择有相当的优越性，而在一个软弱、腐败的政府的控制下，相机抉择就可能极具破坏性。对于确保充分就业问题，刘易斯认为不发达国家的失业主要是因为缺乏资源，这只有通过资本形成才能解决，而对货币供给量的相机抉择控制只有在它有助于资本形成的范围内才是适用的。政府承担的最后一项职能是通过提高投资水平而加快发展速度。由于发展中国家储蓄率很低，需要政府采取强制性手段来提高储蓄率，而能否这样做就要视各国具体的政治情况。总之，不发达经济中政府活动的范围是非常广泛的，但另一方面，政府官员倾向于腐败而低效率，这就是经济增长的悖论，对此可以用国际技术援助计划来加以弥补。

刘易斯接下来探讨了公共部门的支出计划。他指出，这些计划有普遍的缺点：一是公共部门的计划没有与私营部门出现的情况适当地联系起来；二是某些计划主要为城市而制订，对农村的影响很小；三是资本支出浪费，如建造能用30年的建筑物就符合需要且成本可以大大降低，却要造能用50年的建筑物；四是过多地根据对具体物的投资，而过少地根据对人的投资来进行发展，这具体反映在公共卫生计划与教育计划的不足上；五是过分注意公共服务机构的要求，而以损害其他经济部门为代价。

刘易斯还特别谈到了发展中国家有关公共财政的几个特殊问题。他指出，发展中国家政府对资金的需求一直在增加，但财政收入的增加很困难，在增加直接税和间接税方面都存在着很大的技术性困难。另外，所课征的税收必须有多少落在收入范围里也是要加以考虑的。这既取决于收入分配的平等程度，又取决于税收对刺激和储蓄的影响。对不发达经济体来说，后一问题更重要。对何种人征税能保证财政收入的实现又不至于减少对其生产的刺激性是需要着重考虑的。刘易斯指出，除非政府对所有阶级征收的税比现在所征收的税重，否则政府在经济发展中要起到需要它所起的作用是不可能的。这一点，专制政府比民主政府更有利，在某些国家，“民主是加快经济增长率的一个障碍”^〔12〕。尽管增加政府在既定国民收入中的份额是困难的，但保证国民收入的增加中有较大的份额归政府所有在政治上并不十分困难，因为边际税率总比平均税率要高。由于通过税收来增加财政收入比较困难，刘易斯指出，增加政府所需资金的另一条途径是通货膨胀，用创造信贷来为资本形成提供资金。总之，发展中国家政府要促进经济的增长，就应加快资本的形成。

刘易斯基于对发展中国家经济和政治情况的深入了解而对经济增长问题所作的研究是极其深入和全面的。他对政府在经济增长中的作用也是一分为二，实事求是，对政府应该起到什么样的作用的论述为政府的职能和目标划分了明确的范围和方向，提出的一些具体政策建议也有针对性。但刘易斯毕竟长期生活在资本主义国家，因此他没有注意到某些发展中国家经济发展的特殊性及其取得的成就，而且他的某些观点也有失偏颇，如用通货膨胀来增加政府财政收入的建议，在实践中被证明是有害的，弊大于利。当然，这些都是由他所处的时代和经济背景、阶级的局限性所决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