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万里跋涉，即将归老常州之际，苏轼却突然病倒了_

经过万里跋涉，即将归老常州之际，苏轼却突然病倒了_

苏轼说的“所苦疾状”，确是实情。五月下旬自金山返回真州时，身体已经微感不适，“病发掩关，负暄独坐，醺然自得”（《与毅父宣德》），自觉无关紧要，所以泰然处之。他曾在真州置有几间市屋，备以收租糊口，如今手头紧缺，打算将这点产业变卖出去，于是泊船江边，继续在此地逗留。

这时，天气已经非常炎热，白天骄阳似火，竹制的船篷根本挡不住滚滚的热浪，夜晚暑气蒸发，郁闷湿热，更觉难受。因此，苏轼闲时常去真州白沙镇上的东园避暑乘凉。那里广约百里，水木环绕，台馆四匝，是一个风景优美的游览胜地。

这天，苏轼头戴白小冠正在竹荫间散步，忽然眼前一亮，前面站着的正是多年不见的老友米芾！原来米芾现在真州办了个西山画院，得知苏轼北归路过此地，特意赶来求见。意外的相逢令苏轼又惊又喜，他写道：两人席地而坐，畅谈竟日。第二天，苏轼又随米芾同去西山，到他的西山画院游览了一番。此后你来我往，殆无虚日。

岭海八年，亲友旷绝，亦未尝关念。独念吾元章迈往凌云之气，清雄绝俗之文，超妙入神之字，以洗我积年瘴毒邪！今真见之，余无足言者。(www.guayunfan.com)——《与米元章》

进入六月，天气愈加酷热难当。苏轼在舟中无法安身，几乎每夜都在露天里熬过。他说：

海外久无此热，殆不堪怀。柳子厚所谓意象非中国人也。

——《与米元章》

六十六岁的年龄，在当时已算高寿；又从瘴疠之地的岭海返回，已身染瘴毒；一年来行走道途，以舟楫为家，生活极不安定，早已精力衰颓、体质虚弱；再加上连日夜不得眠，形神交瘁，河道熏污，秽气侵人，他终于病倒了。

六月初三，因为饮冷过度，中夜暴下（痢疾），折腾了整整一宿。第二天他又衰弱又疲惫，只能卧床静养，便叫人买来黄蓍熬粥。黄蓍又名黄芪，是一种多年生草本植物，有补气固表的功效。吃过黄蓍粥，他觉得好多了，便躺在床上欣赏米芾送来的四方古印。

但是几天之后，忽然瘴毒大作，腹泻不止。从此消化系统完全紊乱，胃部闷胀，不思饮食，也不能平卧。在与米芾的信中他叙述道：

某食则胀，不食则羸甚，昨夜通旦不交睫，端坐饱蚊子耳。不知今夕如何度。

——《与米元章》

这样折腾了几天，病情愈见沉重。此时“河水污浊不流，熏蒸成病”，十分难受。苏轼便叫船家将船撑过通济亭，泊于闸门之外，希望能“就活水快风，一洗病滞”（同上）。这样又过了两天，病情一点也没有减轻：

两日来，疾有增无减。虽迁闸外，风气稍清，但虚乏不能食，口殆不能言也。

——《与米元章》

他预感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于是强支病体，给苏辙写信，嘱托后事：

即死，葬我嵩山下，子为我铭。

——苏辙《东坡先生墓志铭》引

以后病况时增时减。六月十二日离开真州，渡江过润州（今江苏镇江），往常州。十五日，船到奔牛埭，钱济明早已等候在那里。苏轼独自睡在舱中，见钱济明进来问候，慢慢坐起身来，对他说：

“不料万里生还，却将后事相托。只是我和子由，自从贬往海南之后，不得再见一面，倘若从此永诀，此痛难堪，其余皆无足言矣。”

过了好一会，又说：“我在海外，完成《论语说》、《书传》及《易传》，现在全都托付给你，请暂时不要给别人看，相信三十年后，会有知者。”

说着便要起身开箱，却找不到钥匙。钱济明忙安慰他说：“您一定会康复的。来日方长，不必忙着交代这些。”

到达常州后，苏轼便直接住进了钱济明为他租借的孙氏馆（即今常州市内延陵西路的“藤花旧馆遗址”）。

此后钱济明每天都来，来则陪坐在病榻边聊天，听苏轼慨然追论往事，或者捡出岭海几年间所写的诗文一同欣赏。苏轼说得高兴，时发一笑，每当此时，钱济明便觉得他“眉宇间秀爽之气，照映坐人”。（宋·何薳《春渚纪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