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名人故事 陋邦海岱_关于米芾的故事

陋邦海岱_关于米芾的故事

时间:2022-04-28 名人故事 版权反馈
【摘要】:陋邦海岱_关于米芾的故事绍圣四年,四十七岁的米芾监庙期满,在回京师受告之后,获得了一项新的任命:涟水军使。米芾从此在当地拥有了清名。四周有蝗,涟水竟然全无,这事让百姓知道了,除了称幸之外,都把这一幸事归于长官米芾。涟水地处海隅,民风强悍,又多盐田,农民因贩卖私盐铤而走险的事必不在少数,走私海盗的事必有发生。新官上任后的这三把火一烧,却令米芾在涟水的信誉度

陋邦海岱_关于米芾的故事

绍圣四年(1097),四十七岁的米芾监庙期满,在回京师受告之后,获得了一项新的任命:涟水军使。

涟水又名安东,位于江苏,在宋时属于淮南东路,原为一个县,在元祐二年(1087)时升格为军。在北宋时,军的级别要比县大,因为涟水靠近海滨,地处边疆,所以才在此地设军驻守,同时还有维持地方行政的使命。然而,涟水在当时只是一个边鄙之地,远离行政中心,根据局势发展,时而是县,时而又撤县设军,格局就相当于一个县。米芾此番虽是去任军使,看来是升了,但实则却等于仍是一个县令。

米芾拿着诰命,心灰意懒地上船就道。从汴梁到涟水,还是要经汴入淮,东行才到,水上路程很远,大约有八百里。沿途的风景很单调,因为全是平原,一望无际地没有变化。看着河边延伸着的绿树和村落,未免有一种寂寞感,使他触景生情。三十年来,米芾在这条河上不知来回过了多少趟,沿岸的风景已看得烂熟,然而眼看已近知天命之年,还只混得一个边鄙之地的微官,他实在于心不甘,甚至有点心灰意冷了。不久前在京师,他见到自己以前的老上级谢景温,就写信说:“流落三年,重来京国,恍如梦觉。”看到谢景温已升大官,另一位前领导林希已经是同知枢密院事,等于是国防部副部长了,而自己还是一领青衫,还要远到偏居海隅的一个贫困县里去就任,未免心中不平。

然而,他捏捏手中薄薄的诰命,再想想现时正在南粤炎热的荒野中左迁受贬的苏轼、苏辙和秦观,心里又宽了一些,比上不足,总算比下有余了,再穷的县令,总不是个罪官,不必流落岭南而难以返家吧,想想又释然了。他在赴任的船上作了一首《去涟水》的诗:

长日开闲境,春风美鼻雷。(www.guayunfan.com)黄?依旧暖,牙鼓莫相催。

北宋时涟水的地理位置还位于黄海之滨,是江苏最东部的一个县。由于黄淮河入海的泥沙多年的淤积,现在已在它的东部涨出了一个滨海县。据《涟水县志》载,这里“平野广漠,无高山以为界限,而水则淮黄汇其南,沧海环其东,固洋洋大观也,民苦河伯为患。每秋霪雨弥日,则一望汪洋,禾苗尽没”。当时的淮河被黄河袭夺,借道县境内的云梯关入海,浩浩荡荡地流经境内,潴水汇集,分成中涟、西涟和东涟三条河水,如同河口三角洲,县境内河湖纵横,水乡泽国,到处可见涟漪清碧,因此得名为涟水。这里在西汉时就已经置县,东汉时的陈登和南朝时的鲍照等著名文学家都是涟水人。直到现在,县城里还留有多处湖泊,其中有一座湖中有五座洲岛,名为五岛湖,成为县城的游乐胜地。

涟水东濒大海,虽然号称是襟淮带海怀湖,稻田万顷,渔舟千樯,但毕竟是地旷人稀,经济不发达的地区,县志称这里“水毁水饥,无岁无之……率衣百结而不完,食半菽而鲜饱”。当地居民迫于水患,多以渔业和烧盐为生,此类行当的作业粗放,人物豪野,又因地近海渚,居处四散,流动性大,所以吏治难于管理。米芾的老上司谢景温在此之前曾经在涟水任过职,米芾来到这里不久,就感觉到了这座偏陋小城的荒疏,有一种天高皇帝远的感觉,在给朋友写信时屡称这里是“陋邦”,怨艾之情,溢于言表。

但涟水虽小,政事却是不少。米芾既然受命,新官上任之初,依例要放上三把火,他也不例外。涟水虽是水乡,但在这一年的初夏偏偏遇上了旱灾,正是四月要栽秧的时候,田中的禾苗却即将枯萎,农民们告上衙门来,请求父母官想办法。米芾不是气象台长,也不是水龙王,他能做的,只有带领僚属,万民相从,到当地的一座庙里去求雨。这座庙叫唐王侍御庙,供奉的是一位唐代的侍御王公主,据说很灵验。为表诚意,他自己斋戒数日,沐浴焚香,写上一纸青词,虔诚祷告,祈求龙王降雨。没想到这一着还挺灵,第二天居然就喜降甘霖了,老天爷给了他这个新上任的父母官一个极大的面子,百姓们叩拜于途,万分感谢,连连称颂青天大老爷。米芾立了首功,很是得意,旧技又痒了,亲自撰写了一通碑来记述此事。米芾从此在当地拥有了清名。

没多久,又一场灾难扑地而来。山东地界发生了蝗灾,涟水北面县里的庄稼都受到了灾害,海州一带受灾最厉害,上司恐怕蝗虫会飞到涟水来,发下公文来查问。米芾已在雍丘领受过蝗灾之害,也经历过灭蝗之役,更是记得后来与常平司的争执愤而去官的事,他得意洋洋地写信回复上司说:承您来问敝县是否有蝗灾,叫我组织捕蝗。现向您禀报:因受到福德庇佑,敝县境内并没有发现蝗虫,又因为雨水充足,今年必定会有小丰收。海州距离我县有百里之遥,蝗虫飞不了那样远,幸而无事,请您放心。至于老百姓的那些讹传,是不足信的。四周有蝗,涟水竟然全无,这事让百姓知道了,除了称幸之外,都把这一幸事归于长官米芾。

第三把火米芾烧得更肉麻,当时他的上司楚州太守向朝廷上了一个折子,说自己所治的境内太平,居然没有一个人作奸犯科,没有一个人因罪入狱,州府所属五个县的监狱都因之一空,特向上报“狱空”之喜。作为涟水县的地方官员,米芾想必也参与了此事,也申报了本县“狱空”,他因此写诗给州府祝贺,说“两狱百间塞有罪,有耳未闻一日空”,称涟水已经是一片安民的乐土了。

“狱空”这件事,在古代被认为是善政仁政,是一个官员治理有方,天下太平的象征,也是官员粉饰太平的一种手段,上报此事的官员可以获得嘉奖擢升。但“狱空”这事的水分很大,真正的“狱空”是很难办到的。要不是官员疏于职守,有盗不捕,有罪不罚,才致无人入狱;要不就是故意作假,卖放犯人;再就是瞒报数字,弄虚作假。涟水地处海隅,民风强悍,又多盐田,农民因贩卖私盐铤而走险的事必不在少数,走私海盗的事必有发生。加之正处在新政旧政交替之时,社会矛盾不少,不可能没有作奸犯科的人,米芾竟然也昧着良心参与作假,并用尽了阿谀奉承之词来歌颂这位长官:

楚州五邑口百万,扰静尽系太守公。

政由吏人民乃扰,政由太守民气通。

称他是:

晋昌唐公名世后,清风素节为时宗。

最后竟然欢呼道:

乃知狱空空有理,百万无冤无枉吏。

祝贺这位太守会因为此事而上章朝廷,得到天子的嘉奖,升职到中央做大官,前程万里。

米芾的这一首《狱空行》诗,一反他当年在雍丘为民做主时的忠勇刚直,为民请命而痛斥恶吏。却是满纸谀词,讨好上司,以至肉麻,想必他已接受了雍丘的教训,不敢当庭与上司抗争了。

新官上任后的这三把火一烧,却令米芾在涟水的信誉度大大提高,百姓都认为他是做了好事。据光绪年间编的《淮安府志·仕迹》中记载:“米芾知涟水军,用文雅为治,尚礼教,祛淫祠。”据当地的史志记载米芾在任时确是一位好官。

好在涟水城小,又偏隅海东,难得有事闻达于朝,他给朋友的信中说:“淮风吹戟稀讼牒,典客闭门闲壶浆。”在政事之余,米芾的故伎又痒了起来。

米芾可以一日不食,然而不可一日不书。涟水军的衙门虽小,然而安放一张画案却是绰绰有余,他在衙署内专门辟了一间书房画室,起名为“瑞墨堂”,把自己随身携带着的那些晋唐书画都置放在里面,整天揣摩,这时他的书艺已经炉火纯青,在世间拥有盛名了。米芾在涟水期间曾有一本《元日帖》,帖中说自己在元旦日清晨就面窗焚香,临写王献之的帖,一连临了好几本都不像,不如真本的气场足。连元旦假日都不休息,练书不辍,对于他这样已经成名的书家来说,其勤奋是不易的。米芾有一封致赵伯充的书帖,里面说:米芾顿首拜启,承蒙你说我的书法是天下第一,恐怕是失了眼力,但只是因为我俩相知甚笃,所以也难以推却这一评价了,就算我是天下第一了吧。米芾对自己的书法相当自负。

就在涟水期间,米芾对草书产生了兴趣,在他的书帖中出现了一些草书。他兴趣盎然地写信给薛绍彭和刘泾,劝他们也改写草书,认为这种书体更加接近晋人的古意。在此之前,米芾是以行书而知名,别人对他书法的夸赞也是针对他的行书,认为他的正书和隶篆都不行。或许他就是听到了这些风声,才转而致力于草书,这在他一生中是比较罕见的。他在《中秋登海岱楼》《焚香帖》《元日帖》《葛德忱帖》《葛叔忱帖》以及《吾友帖》等数帖中都使用了草书,但据识者论,他的草书还欠火候,功夫还不到家。这一点,米芾自己似乎也有认识,他有一札《中秋登海岱楼》的帖,写的是自己新作的七律诗,用的是草书。同一首诗,竟然前后写了两遍,只改动一字。自己还夹注道“三四次写,间有一两字好,信书亦一难事!”一向以善书自负的米芾竟然也出此语,实在难得,想必是真的认为自己不善草书了,从此之后,在他的书帖之中,再也没有出现过草书。

他曾有一首《涟漪瑞墨堂书》的古诗:

陟 不自期,孤云挂松顶。

一揖不相期,飞去无留影。

云已去,泉更长。

云泉毕世友,相得每相忘。

从诗的内容来看,他在此诗中吟咏的应是高山和松泉,可涟水地处平原,既无山亦无松石,这最有可能是他吟咏的是一座假山石。米芾在衙署的瑞墨堂前置有奇石,四周栽有松竹花草,每当降雨之前,石上就会蒸然而有水汽冒出,颇为神奇。米芾的爱石之癖,始自浛洸,以后每到一地,必要设法罗致收藏,涟水虽不产石,但楚州却与产奇石的灵璧相距不远,又有淮河相通,可以运来,他此时蓄石甚奇,而且多是灵璧之石。根据当地的民间传说,米芾每天临池之后,都会在衙前的一口池塘中洗笔濯砚,天长日久,池水竟然也半清半黑,被命名为“洗墨池”,这个小池已成为涟水一景。

米芾只要一提起笔来,就没有朝廷命官的架子了。有位黄姓的发运使出差到涟水,泊船在淮河边的清淮楼下。清晨,他在船上向外闲望,居然见到米芾正站在河水中濯洗砚台,他赤膊着上身,只穿着一条宽大的犊鼻裤,一副平民百姓的样子,淡然乐命。他大惊,急忙从随身的行李中找出两饼小龙团茶,让人送去。这则轶事被记入笔记之中,成为逸闻。

光是一间瑞墨堂,米芾觉得还不过瘾,他忘了在雍丘时耗资建天临殿所受的弹劾,又在涟水的海滨选一处风光旖旎的地方,动工修建了一座海岱楼。岱者,泰山也,极言其高。此楼得名,是得之于那座唐王侍御庙的启发,那座庙就建在一座郁隄山上。涟水全是冲积平原,没有高山,这座名为山其实只是一处略高出平地的小丘,但也足以傲人了。米芾取《易经》中“山下有泽咸海岱”一句中的“海岱”二字为楼名,兼以楼喻山,楼成之后,可以登临远眺,纵目览胜。他四处写信,邀自己的朋友作诗题词,刻在楼上。

又特别邀密友刘泾为之题诗书联刻柱,与自己所书相对,并调侃说这是“二癫相对,非二癫者不刻”。米芾很是喜欢此楼,特意为它作了几首词来记胜:

蝶恋花·海岱楼玩月作

千古涟漪清绝地,海岱楼高,下瞰秦淮尾。水浸碧天天似水,广寒宫阙人间世。

霭霭春和生海市,鳌戴三山,顷刻随轮至。宝月圆时多异气,夜光一颗千金贵。

减字木兰花·涟水登楼寄赵伯山

云间皓月,光照银淮来万折。海岱楼中,拂袖雄披楚岸风。

醉余清夜,羽扇纶巾人入画。江远淮长,举首宗英醒更狂。

减字木兰花·展书卷

平生真赏,纸上龙蛇三五行。贵富功名,老境谁堪宠辱惊。

寸心谁语,只有当年袁与许。归到寥阳。玉简霞衣侍帝旁。

还有一首《点绛唇》:

莘野寥寥,渭滨漠漠情何限。万重堆案,懒更重经眼。

儿辈休惊,头上霜华满。功名晚,水云萧散,漫就驿亭看。

这几阕词填得相当精彩,佳句迭出,借助着月光,把平原之上的高楼和水景的旖旎,把月光下的狂人和醉客,都表现得淋漓尽致。

砌了一座楼还不够,米芾又在县内原来观风楼的旧基础上建了一座宝月观,高出云表,在平原地带非常突兀,为登临佳处。

他更喜欢这座楼,在秋天之时经常登楼,在此处远眺,可以极目达远处的海渚。他盛赞其壮,夸说此楼“新创亭观之盛,又非海岱比也。宝月观用观风楼基,高出云表”。并作诗赞曰:“浊尽尘难掩,光分逐露圆。香清得桂子,珠莹坠花钿。”他又忘了自己在雍丘因大营土木而获罪的事。

一个人所处的空间位置对于他的心理有相当大的影响。人是匍匐于地的侏儒,面对着参天的大树、巍峨的山岩和高翔的飞鸟,往往会有一种发自心底的自卑和愧怍。而一旦他被举到百米半空中时,一切都会因空间位置的提升而有所改变。诸物臣伏,我如君临,指点丈山尺树,寸马豆人,崇高感自会从心底产生,他会凭借自然的伟岸而将自己物化,既会有“荡胸生层云”的豪迈,也会有“一览众山小”的狂妄。因为身在高处,与凡尘拉开了距离,与自己习惯所见的景象拉开了距离,而与不可知的溟蒙靠得更近,人的精神就必须有所依托。米芾站立在海岱楼和宝月观上时,在胸中所浮荡着的,必是这样一种心情。他也因之而写下了一篇《宝月观赋》,以记其事。

然而,我找遍了岳珂编的《宝晋英光集》和米芾的裔孙米宪编的《宝晋山林集拾遗》,也未能找到这篇赋,看来可能是在日后靖康之难中佚散了。米宪在后记中说:“先祖虽未显而文价已喧,如《宝月观赋》一出,巨儒若东坡最击节赏者,它可知矣。”

米芾一人偏居于海隅,未免寂寞,虽然寄情于山水书画之间,但总是盼望有诤友相交,他既为一县父母,有了权,建了楼堂,筑有美苑,就希望有人来共赏,至少也做一神交。这一年的夏天,久雨不止,天气凉得如同秋天,米芾一人在空荡荡的斋室里,每天不能外出,面观苍石流水,虽足度暇日,但不免寂寥。他写信给好友薛绍彭,说“每怀同好,无与共笔研者,临风惘惘”,邀他来涟水相聚。米芾在涟水期间,这样的信给众多朋友写了多封,邀他们来此,一瞻这一陋邦的风采。

米芾的朋友很多,排在第一位的应是苏轼,但现在这位亦师亦友的同道已经被一贬再贬,从广东渡海南行,到了最南端的琼州昌化军安置,以后又到儋州谪居。他的弟弟苏辙则从雷州半岛被移贬到循州,从此天各一方,音讯断绝,生死未知。秦观远在广东雷州,黄庭坚则困于四川黔州。他的前任上司吕大防和谢景温则刚刚去世,林希又在朝中被罢了官,不当国防部副部长了。蔡京正在朝中恶斗,王诜已经去世,李公麟也因苏轼的事而与他划清了界限,或许也与米芾少有往来了。能够通信或邀来的朋友,就是那些官职不高,可以自由走动又不影响工作的人了,魏泰、薛绍彭、刘泾和蔡肇都在其列,米芾在涟水期间,与他们的通信最多。

薛绍彭与米芾齐名,也是当时名士,据米芾自己说,他们之间的关系最为密切,他曾有诗来形容这种交谊:

世言米薛或薛米,犹言弟兄与兄弟。

四海论年我不早,品定多知定如是。

这样一种亲如兄弟的关系,不仅仅是建立在个人友谊上,还建立在两人共同的爱好和相近的成就上。薛绍彭也是位书家,字道祖,长安人,号翠微居士。也有人说他名道祖,字绍彭。此人的生卒年不详,如何与米芾相识的也不详,但据米芾的自述,他自从与薛绍彭结识之后,就成了莫逆之交。据后人追记,说薛绍彭此人精于收藏,家中书画的案头上是“砚滴须琉璃,镇纸须金虎。格笔须白玉,研磨须墨古。越竹滑如苔,更加一万杵。自封翰墨卿,一书当千户”。他精于书画鉴定,每有所得,必示与米芾相比较高下,互相争论之间,连一向以书画鉴定自诩的米芾也叹服,称赞他的水平高,虽然这种评鉴总是以争吵而结束,然而却是如兄弟般的争吵,并非动容翻脸。两人若得好物,也必与共享。米芾珍藏着一座南唐李后主的研山就曾被他换去,藏在家中,绝不出示。而米芾对薛也不客气,薛家旧藏有一幅名为《金盆鹁鸪》的画,作者不名,估计此类题材应是后蜀时画家所画,也被米芾以“借”的名义夺走,再不肯还。这种互相借物不还的交谊,非到极度熟络而不能为。

薛绍彭善书法,在当时书名与米芾相当,《宋史》中他的父亲有传,也提及“子绍彭,有翰墨名”一句。到了南宋时,宋高宗甚至提出了“苏、黄、米、薛”四大家的说法,说他的书法以正书为佳,当是取法于晋唐,行书是学习王右军的。后人说他的书法中笔笔用右军法,无一笔入唐人之格。甚至有人说宋代唯有薛道祖一人才可以入山阴两庑,也就是说整个宋朝的书家中只有薛绍彭一人学王体最得其髓,才够资格进入兰亭两旁的碑廊之中。薛绍彭也留有墨迹于后世,并曾在多幅前人的书画后与米芾同时留有题跋,足见当时的书名颇高。米芾对他一向称许,在自己所著的《书史》一书中为他留有不少的文字。

但是识者论之,尽管米芾对薛绍彭的书法非常推崇,无论就当时还是后世的影响来看,薛都要远逊于米,明人的笔记中也说他“书名亚米芾,符祐间号能书”。评价要下一等。从他现在留存在世的一帖一碑来看,他的书法虽宗晋人,然而个人风格并不明显,缺少米芾笔下那种放纵刷掠之势,工则工矣,然则尚欠卓然出世之意。米芾对他非常推重,极为难得地夸赞他的书法,还请他为自己的父母写了告身。

还有一位密友是刘泾。刘泾字巨济,四川简阳人,于熙宁六年(1073)中进士,曾知遇于王安石,担任太学博士,因为其博学善教,在太学生中的影响很大,以后历任各地。米芾在东京参与西园雅集时,刘泾也在场,当时参加的都是一代鸿儒,他能够被邀,也是都中的名士之一了。他在《宋史》中单独有传,足见不凡。作为一名才子,刘泾擅于为文,也善书画和精于鉴藏,有人说他为文务奇怪,语好进取,多为人排斥,以致屡踬不伸。就是说他所写的文章多取奇句怪文,常出惊人之语,不为人所理解,以致遭人排斥,仕途委曲。这也是连米芾也称呼他为“癫”的原因,戏称与自己合成“二癫”,正好是一对。

刘泾善画,大概因为同是蜀人的原因,他的画类似文同和苏轼,以林石槎竹为题,也工墨竹,曾有人记他在成都寺庙的法堂上留有松竹怪石的壁画一铺。刘泾也善书,然书名为画名所掩,并不显于世。他对于金石碑刻多有研究并有著录,也喜爱收藏书画,多有所得,经常与米芾交换来欣赏,并作文以唱和,说米芾:“天下爱奇人没量,奇不谀人奇解相。奇人奇物方合璧,乞与世间人物样。六朝唐盛始兼得,访古知名已萧爽。人亡物丧付衰梦,注想后来逢好尚。元章心自鉴秋月,一路仍行九霄上。家时菜色无斗粟,书画奇奇世人望。”这样的一对癫狂人,能够相知相识,当是一种必然了。

据米芾在《书史》中记载,刘泾的收藏颇为不凡,他在宿州做官时开始收藏,第一件就收到了颜真卿的临本《送刘太冲序》。以后到润州时,收到了李德裕的诰许浑诗书迹,许浑在乌丝栏纸上手写的诗一百篇,字体是师法柳体。又得到智永书的《千字文》,从米芾处得到了日本书的十七帖,以及日本人书的司空图诗、张旭的书法等,还有戴嵩画的牛和韩干画的马。这一份清单还不是刘泾所有的收藏,但已颇为可观了。

米芾、薛绍彭和刘泾这三人的交谊极深,被人以“米、薛、刘”并称,然而各人的收藏也各有所别。刘泾的收藏虽多,但他却是只收唐人法帖,而不收晋人的,他认为晋代距今遥远,已达七百多年,时间既长,必有作伪,不可存信,即使遇到可信度很高的帖他也不收,他根本不相信世间至今还有晋帖在。他的这一观点遭到米芾的讥笑,写诗讽刺他说:“唐满书奁晋不收,却缘自不信双眸。发狂为报豢龙子,不怕人称米薛刘。”这是说他对自己的鉴赏力不自信,没有辨别晋唐风格的眼力,这才不敢收晋帖。因此,只要听说刘泾得到晋帖,米芾就会设法去换来,收归己有。一次,他听说刘泾收到一帖唐代的绢本《兰亭》,便写诗致信去询问,诗中有“刘郎无物可萦心,沉迷蠹缣与断简。求新不获狂时发,自谓下取且谩眼”几句,道出了这位才子的兴趣和狂状,可谓知人。

米芾在涟水时,听说刘泾收到了一幅梁武帝的画像,想到他不喜收晋画,便急急地去信,打听他的态度,或许就潜有夺其所爱之意。米芾和刘泾交谊已极深,两人之间说话都不客气,有时会互相调侃、互相取笑。就在这首《刘泾收得梁武像见报余时在涟漪答以诗》的古风长诗中,米芾对他并不客气,甚至含有嘲讽之句,诗的一开头就说你刘郎收画虽早,但格调并不高,早年的兴趣竟然只在徐熙等人的花鸟画这一类作品上,直到十年之后才入道。你曾取了我收藏的韩干画的马和戴嵩画的牛去,从此长了见识,到头发白了才开始登堂入室,分清皮相和骨髓的关系,懂得了你原先收藏的那些画只配用来遮墙壁、裹破帷。你现在收藏的这幅梁武帝的画像,画着他头戴六朝时特有的白纱帽,一副天子模样。两旁有成排的武士,佩着刀剑,很是威风,还有很漂亮的宫女,衬着当中的梁武帝,神清气秀。世人看了都说这是维摩诘的形象,是著名的六朝居士,后人不能胡乱唐突认错啊,这幅画也可窥见梁时画的笔法。不过,你的这幅画本来可以视为是“天下第一品”的,但是因为我收有顾恺之的画在涟水,所以你就只能称为“天下第二”了。

米芾一到了新地任职,想念的当然就是这几位好友,他一连给薛绍彭和刘泾写了好几封信,请他来涟水相聚“图书满室翰墨香,刘薛何时眼中见?”可这时的薛绍彭远在四川任职,不能擅自离任前来,只能通过频繁的书信交往来互换信息。米芾在他的瑞墨堂里,给薛绍彭写了两首长诗,邀请他来涟水。他在诗中夸耀自己现在的居处,说我们两人都老了,唯独有书法一事而不能忘,幸而有你薛老与我一起来徜徉于此艺之间,难得天下有识者。现在我在涟水,风从淮河上吹来,衙门里的诉讼不多,因而整天闭着门,可以在书斋里喝酒,面对着竹树风景,在堂前的聚墨池里洗洗砚,看池中的龟和鱼悠闲地游着,池边的那座假山在蒸蒸地冒着雾气。宝月观里的桂花开得正香,夜晚淮河上空的星星明亮,我儿子们的书法已经大有进步,写得相当不错。感谢皇上赐给我这种福气,希望你能东来此地做客,与我一同作乐。这首诗把米芾这位风流军使的心态描绘得淋漓尽致。

米芾在给薛绍彭的信中谈及了他对唐书的看法,把唐代的著名书家们都做了一番评论。他说,欧阳询的字怪,褚遂良的字柔媚娇妍,无法自持,但还能保持着古人的一半规矩。而柳公权的字就已经变为丑怪了,是唐代恶札之祖,从此古法就荡涤无遗。张旭这个癫人的罪名与柳公权相同,也是鼓吹俗书乱写。而怀素是南方的少数民族獦獠,只是少少懂得一点书法之道,也是平淡,如同瞎子医生一般。至于智永,则如同在研着一只空臼,离本质还差一步,因此他的书法呈现出千般的妩媚来。他们这些人终生为这些差距所困,只是嘴上能说而手上不能做到。我听说只要有意在,那么笔就会随着跟到,这是天然的道理。告诉你薛老,在二王之前还有高古之人啊,你只要有心去搜求,他们的法帖努力去找就能得到,你就花钱去买吧!

米芾的这封信借着谈书法,把唐代的所有有名书家都痛骂了一遍,没有一句好话,可谓尖刻之极,表现出一种傲视群雄、目空一切的架势,与一般人对唐代书家的评价完全大相径庭,只是他的偏见而已。在他的眼里,唐代的一切书家都俗,只有晋代才出大家,值得他去师法。这些言语,已非癫了,而是狂妄之极!

米芾在涟水,也结交了一二朋友。据他记载,有一位姓陈的人,所作的山水画相当不错,他的画中重山复岭,古木瀑泉,皆若真山,用笔朴实自然,不以雕镂细巧为美,连见多识广、心气高傲的米芾见了也称为近世难及,并特意为他作了记,作为一地长官,他算是为涟水的地方培养了一个文艺青年,算是为涟水的文艺工作做了一点贡献。然而,由于偏于一隅,这样的人不多。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

我要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