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岛烽火_米歇尔・奈伊传

半岛烽火_米歇尔·奈伊传

弗里德兰后，奈伊享受了数月的家庭生活。他卖掉了小马尔格朗日的乡下房子，买下了库德霍城堡，经常往返于这片宁静的“后方阵地”与巴黎的大宅之间。他富有了，但相比其他元帅兄弟，米歇尔·奈伊仍中规中矩。他对同僚们轻车熟路的变相“抢劫”敬而远之。在无论革命时期还是帝国时代，都有人会中饱私囊，也会有人在大量公款面前保持诚实。

奈伊在法国待了将近一整年，直到皇帝重召元帅们回到军中为入侵西班牙做准备。西班牙曾是法国的盟友，拿破仑如今打起了将其变成附庸的主意。打着武装联合瓜分葡萄牙的旗号，法军占领了北部省并且向马德里开进。通常王室的纠纷都由老王退位新王登基解决，但拿破仑的兄长——约瑟夫却成了国王。在他未就职之前，马德里已经爆发了反抗运动。西班牙有法国党派，但十分微不足道，约瑟夫国王只能指望法国的武装力量。但是，1808年7月22日，杜邦将军的17,000人在拜伦（Baylen）向西班牙人投降，这场大胜激励了西班牙全国的反抗志士。

◎1808—1809年奈伊像

几周后，英军登陆葡萄牙，朱诺被迫签署了辛特拉（Cintra）条约，根据条约，法军需撤出该城——之后此地成了英军在西班牙与法军作战的基地。在周遭一片起义声中，约瑟夫国王放弃了马德里，他的统治只局限在埃布罗（Ebro）河以北，距法军阵地没多远了。

◎拿破仑在埃尔福特(www.guayunfan.com)初秋，拿破仑在埃尔福特与沙皇会晤。奥地利仍不安分，而且明年冬天可能在多瑙河流域爆发战斗。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瓦解西班牙的抵抗力量，在真正的危机到来之前把葡萄牙的英国军队赶走。当时，法军在西班牙的军队里多是新丁。拿破仑决定派他在德意志兵营的老兵和最好的元帅去半岛。“我派了羔羊任他们吞食，”他说，“现在我将派饿狼去吞食他们！”

第六军也是被派往西班牙的军队之一，奈伊在他们穿过法国的时候加入了进来。另外几个元帅分别为：维克托、苏尔特、蒙塞、勒菲弗、莫尔捷、拉纳和贝西埃。从莱茵河到比利牛斯的行军有些凯旋进军的意思，每一个城市，每一个乡镇，每一个村庄都热情欢迎这些耶拿、奥斯特里茨、埃劳、弗里德兰的胜利者。欧洲的征服者们轻轻松松就穿过了法国本土到达西班牙，士兵和军官在沿途都受到了款待，长长的行军就像是在放假一样。

当他的老兵穿过比利牛斯时，拿破仑匆忙赶到前线，11月5日，他将参谋部设在维多利亚（Vittoria）——约瑟夫和他的法国-西班牙朝堂最后的避难地。受之前胜利的鼓舞，三路起义军朝拿破仑在西班牙北部的军队进发。他们大胆地把军队分隔，左路布莱克（Blake）率45,000人朝毕尔巴鄂（Bilbao）前进；右路帕拉福斯（Palafox）的18,000人从潘普洛纳（Pampeluna）挺进；中路在洛格罗尼奥（Logrono）附近的埃布罗河流域的是卡斯塔尼奥斯（Castanos）的30,000人。英军25,000人由约翰·穆尔（John Moore）爵士率领，扮演着支援爱国武装的角色，插入法军与马德里之间。

◎穆尔爵士

◎图德拉战斗

在对卡斯塔尼奥斯和帕拉福斯的作战展开前，拿破仑命奈伊第六军经马德里大路从布尔戈斯向阿兰达（Aranda）推进，左翼更进一步向阿格雷达（Agreda）行军，以便盯紧西班牙军队溃败的必经之路萨拉蒙卡约（Sierra Moncayo），他希望给对方造成腹背受敌的局面。奈伊在阿兰达只有14,000—15,000人。当他行至索里亚（Soria）时，逐渐意识到这次行军与往日同正规军交战时在中立国民中行军不同，周遭满是敌意，最大的困难就是给部队提供物资给养。无论同僚还是皇帝，都毫无消息，他被孤立在敌人中，接连有消息说卡斯塔尼奥斯率60,000人（一说是80,000人）打败了拉纳和蒙塞，而且西班牙民众高涨的情绪和缺乏官方沟通让一切情况都雪上加霜。这位勇往直前的大兵生平第一次对前进迟疑了，他担心前面的山区里，那些在拜伦降临到杜邦身上的事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很明显他们的手段让奈伊感到担忧。作为一个对国家有着炽热感情的国民，他欣赏西班牙人对外族入侵的反抗；尤其是这帮人还“绑架”了他们的王室。奈伊天性中的爱国情感让他真诚地尊敬那些出色的游击战士。同样，他也能理解他们对胜利的渴望，作为一个经历过革命坎坷，后来又为拿破仑效命的士兵，他开始接受“战争就是要取得胜利”这一基本观点。但他们的手段让他感到无比恶心和悲痛。作为一名浪漫主义战士和热爱荣誉的士兵，奈伊总是恪守士兵准则。在战场上他是出色勇猛的战士——他的剑只是用来对抗与他同样身处战场的敌人或用来自卫。奈伊从来不杀俘虏，也不允许通过许严刑拷问来获取消息。对于被征服的人，他是仁慈宽容的，他关心每个人，而且对他们礼貌有加。而他对自己的部下一直十分严格，若他们被证明犯了抢劫、强奸等罪行，就一定会被处死。

◎法军在半岛的遭遇，插图来自戈雅《战祸》

在当时的西班牙，叛军可没有什么原则可言。奈伊虽在战场上杀戮，而且他自己也身负无数伤痕，但是当他看到西班牙第一支法国军团被阉割，被砍掉手脚、耳朵、鼻子，甚至在火上慢烤的被熏黑的头颅时，他的胃里翻江倒海。这些行为熄灭了他的同情心，也刺痛了他的内心。他下令第六军不要分散成小单位避免让游击队有机可乘，他增加了对补给、联络路线沿线的保护。

◎1808年10—12月行军路线

若奈伊盲目地服从命令继续行进，他很可能在阿格雷达切断卡斯塔尼奥斯的后撤路线。但是他在索里亚停留了三天，一切都太迟了。当奈伊占领了阿格雷达时，他在埃布罗河南岸塔拉戈纳（Tarragona）至阿拉贡（Alagon）一线相当长的距离内没有见到半个西班牙军队。11月28日奈伊到达阿拉贡，此刻蒙赛正准备萨拉戈萨的包围战。

拿破仑对奈伊没有服从命令深感失望，他写信责怪奈伊在索里亚滞留，但同时也理解他的恐惧和犹豫。对拿破仑来说，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奈伊军在游击队的侵袭下损失并不严重，基于这点，奈伊仅仅是受到了责备。当拿破仑听说奈伊在阿拉贡时，他告诉奈伊，留在那里没什么用，他务必去继续寻找卡斯塔尼奥斯撤退的部队。

法军在北部取胜后即刻向马德里推进，打通索莫谢拉（Somo Sierra）关隘，并于12月4日占领马德里。随后拿破仑传令给奈伊命他将第六军带到马德里，他将组织军队对抗穆尔及英国远征军。奈伊从阿拉贡出发，在哈隆（Jalon）河附近爬上山谷，在埃帕雷斯堡（Henares）下坡，这样他可以避开山隘，经卡塔拉尤（Catalayud）、梅迪纳塞利（Medinaceli）、锡古恩萨（Siguenza）和瓜达拉哈拉（Guadalajara）进入马德里。他于12月14日到达，第六军几天后接受了皇帝的检阅。拿破仑忘记了之前对于奈伊的种种不满，并对西班牙抵抗力量的瓦解表示满意，他表扬了奈伊，并告诉他和他的军官们，奈伊会带领他们获得新的胜利，这次是他们的老对手——英国人。

穆尔的军队减员至20,000的能动力量，此时正缓慢穿过被积雪覆盖的莱昂（Leon）平原，他在行军路上多次受到法军骚扰，而且也没有看到任何西班牙人保证过的增援行动。日复一日，收到的消息都是法军将军像赶羊一样驱赶着西班牙军队。但他仍希望如期到达马德里，与北部守军协同作战。但随后传来消息，引以为傲的索莫谢拉要塞被波兰枪骑兵攻破，而且拿破仑已经在马德里了。即便如此，仍有新爆发的起义和西班牙重整军队的谣言。穆尔推进到萨阿贡（Sahagun），12月23日黎明，帕赫特（Paget）即后来的安格尔西（Anglesea）侯爵(1)率领第10、15骠骑团突袭了守城法军，仅用20分钟便将他们驱逐，俘虏150余人。但是从战俘及被俘军官的文件中穆尔得知拿破仑本人亲率50,000人的大军奔他而来。在继续下去只有被摧毁的情况下，再多的进攻也是无用，他开始向科伦纳（Corunna）撤军。

◎安格尔西侯爵

皇帝穿过积雪深厚的瓜达拉哈拉走廊，军队饱受痛苦和危险。12月20日，奈伊从马德里出发，他的军队在山地关隘的冰天雪地中跋涉，穿过老卡斯蒂利亚（OldCastille）和莱昂平原的冻土，经托德西利亚斯（Tordesillas）和里约塞科（RioSeco）至阿斯托加（Astorja）。没多久他的军队就发现了敌人的踪迹。被遗弃的饥肠辘辘的落伍士兵很乐意向奈伊投降，以获得食物和免于暴民的迫害，战斗现场已经因此而竖起了一座座新坟。由于奈伊行军时在二线，苏尔特军要比他快一天的路程，所以奈伊的步兵没有看到战斗过程。他派了骑兵帮助苏尔特，年轻的科尔贝将军仍负责指挥他们。1809年1月3日，科尔贝在卡尔卡贝罗斯（Calcabellos）被英军击毙，他的死对奈伊打击很大，科尔贝已经追随他参加了三场大战役。两天前，当科尔贝的骑兵与前锋会合时，拿破仑接见了他们，并对科尔贝说：“将军，你在埃及、意大利、德意志证明了你是我最勇敢的士兵之一。你很快会获得与你的胜利相符的奖励！”“请快一点，陛下，”科尔贝回答，“虽然我还未满30岁，但我觉得我已经老了！”

1月2日，奈伊到达阿斯托加，他发现皇帝突然改变了计划——从巴黎来的消息让他不安，他决定立即返回，把“将英国人赶回大海”的任务交给了苏尔特。皇帝考虑到穆尔减员至15,000人的军队不需要第六军的帮助，因此命令奈伊向卢戈（Lugo）前进，以此作为据点解决加利西亚（Galicia）残留的武装分子。

◎穆尔之死

卢戈的占领不费吹灰之力，机动纵队被派到周边清扫游击队余孽。拿破仑回到了巴黎。1809年1月16日，穆尔在科伦纳与苏尔特交战并战死。费罗尔（Ferrol）被迫向苏尔特投降，之后苏尔特继续向葡萄牙北边开进，留下奈伊继续完成对加利西亚的占领和政权的重新建立。

第六军开始着手主要城镇的守卫事宜，奈伊派遣巡逻队巡视主要道路，以防止城内的“爱国者”（法国人称“叛乱者”）捣乱。奈伊将司令部设在了科伦纳，让下属去执行前面的命令。他收不到关于任何巴黎或者马德里的消息。英国的海军在科伦纳港口巡航，阿斯图里亚斯被“爱国者”占领，通往马德里的要道周围都是游击队。在这种环境下，奈伊被迫做了几个月的“独立总督”。

奈伊虽然治军严格，却是个温和、宽宏、友善的立法者，当地人并不讨厌他。元帅重新整治了赋税，通过认真严谨的管理以确保军队供应和当地政府的日常消耗。他甚至通过一些方法帮助了这场战争的牺牲品——西班牙人。一个例子便可说明这位大兵善良的本性。在科伦纳和费罗尔，奈伊发现了一些西班牙正规军留下的妇女和儿童，他们的丈夫、父亲正在军中与约瑟夫国王和法国人作战。与亲人分开的她们在新政府的统治下无所依靠，生活非常凄惨。奈伊得知后，命人安排他们可以从当地税收中领取亲属军衔等级的一半薪金。

◎1809年初半岛及欧洲大陆兵力部署情况

还有一个例子也反映了奈伊的宽仁之心。内皮尔（Napier）少校（作家内皮尔的兄弟）在拉科鲁尼亚（La Coruna）受伤被俘，他被押送至奈伊处看管。“奈伊对待内皮尔与其说是礼貌地对待敌国军官倒不如说是带着朋友般的友善，他让他借住在法国领事家里，给他提供金钱，甚至用正式的邀请函请他到家中做客。奈伊不仅没有把他送至法国，而且在休战期间，听闻了内皮尔的母亲因失去他而感到悲痛的事情，要求内皮尔做出在交换战俘前不得上战场的保证之后，便可回国。”内皮尔一家人在事后仍对奈伊心怀感激。

在当时的法国人中流传着一个说法，西班牙的修道院中满是不情不愿的修士和修女，他们渴望着自由。于是在奈伊造访加利西亚每个城市时都会去当地修道院，聚集僧众并告知他们，他们已经获得了自由，可以换上平民的衣服回到老家生活。奈伊的一个副官记录了他们的一次“军事访问”的情况——一位年轻的修女满眼泪水地扑在元帅面前，声泪俱下地说着谁都听不懂的西班牙语。奈伊一行人以为她是在渴求自由，但经过翻译后才知道，原来这位小姑娘并不是请求离开，而是希望元帅能利用他的影响力，让她可以在修道院多留些日子。因为她已经到了法定的可以获得永留修道院誓约的年龄，但是需要获得教会和当地政府的双重批准。一位修士告诉她，她能做的只有祈祷，祈祷一个强有力的人物来到修道院批准她延期。当她得知加利西亚的占领者来到修道院，她知道她的希望来了。

可是，奈伊和军官们尴尬地发现他们所有的善心和怜悯都白费了。根据贝谢（Bechet）即后来的德·莱昂古男爵的记载，在修道院“解放活动”中只有一位修女表示无论如何都要离开修道院。后来这位姑娘嫁给了一名法国军官。奈伊的修道院之行证实了关于西班牙修道院满是不情愿人士的传言纯属造谣。

元帅们在西班牙各省份分开治理，他们总体上都归于约瑟夫国王和他的“参谋长”茹尔当元帅有名无实的领导下。元帅们仍会收到来自巴黎的命令，但是这些命令有时会和马德里的意见出现分歧。对于马德里的指令，他们执行起来总是三心二意，当然也没有太多尊重。约瑟夫国王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个傀儡，一个小市民无权告诉他们应该怎么做。在维多利亚，约瑟夫国王让奈伊心生不快。奈伊从来就不擅长在朝堂觐见，却又在不得不在很多场合现身。他曾以自己的亲自侦查为依据，提出过一些军事上的建议，但结果却让他寒心。约瑟夫虽不是士兵，却嫉妒所有人；尤其是奈伊，因为他美漫的婚姻加之他是约瑟芬的朋友。同样的，茹尔当也受到广泛的质疑。奈伊曾简明扼要地拒绝过后者的命令。“能写出这个命令的人完全不懂我们的职责，陛下给我们军队是用来征服的，而不是用来撤退的。”奈伊的这种说话方式折射出了元帅们对国王和参谋长的普遍轻视，而这也催化了马德里和巴黎之间的矛盾。元帅们半独立的治理、相互交流的困难都促成了这种不满情绪，同样，元帅们在同僚的管理下也不可能是全心全意的。

奈伊在1809年夏天为自己制定了行动计划，在平定加利西亚后他干劲十足地朝边境开进。西班牙将军拉罗马尼亚（La Romana）驻扎在阿斯图里亚（Asturias），其司令部在奥维耶多（Oviedo）。奈伊在4月底组织军队进入阿斯图里亚，从西边向奥维耶多开进，同时在莱昂的克勒曼将军从南边向该地挺进。阿斯图里亚是一处狭长的山地，奈伊不得不翻过崎岖的山路，他只带了能用骡子搬运的物资补给，大炮也只有4门轻炮。穿山过岭的行军是艰难的，有时候，加利西亚来的军队都是单纵队行军。稍有进取心的将领都会进行抵抗，但拉罗马尼亚却撤向了奥维耶多。奈伊希望与他交火，但获取消息并非易事——村民逃离了家园，被抓获的战俘要不什么都不说，要不就用假消息误导他们。后来奈伊发现他的宿营地离拉罗马尼亚只有3.75法里。5月中，奈伊与克勒曼在奥维耶多前会合，拉罗马尼亚不得不撤出此地乘英国舰船离开。奈伊却匆忙赶回加利西亚，从葡萄牙方向传来了坏消息。

◎拉罗马尼亚侯爵与军队

◎半岛时期的约瑟夫·波拿巴

5月12日韦尔斯利英军攻击了杜罗（Douro）河一线，这只是他一系列迫使苏尔特沿北撤退行动的第一步。一个月前苏尔特还拥兵25,000人，现在便损失掉了6,000人，并且放弃了所有的物资和大炮。5月30日，奈伊在卢戈接收了他。幸好韦尔斯利转而去准备他在塔拉韦拉（Talavera）的西班牙中部行军，所以加利西亚仍是法国的行省。奈伊帮助苏尔特重整了军队，借给他第六军的大炮，为他的部队提供给养和弹药，并管吃管穿。大家都认为苏尔特会带着他的部队去莱昂修养，但是他们先打算一起奇袭比戈（Vigo）城——在英国海军的帮助下，加利西亚唯一一处还挂着西班牙旗帜的地方。两位元帅为了达成此协定还一度爆发了口角，甚至发展成剑拔弩张的决斗，多亏在场的副官拉住了他们。但他们的下属却在之后一段时间里彼此谩骂、决斗起来。最后苏尔特屈服了，或者说假装屈服了。行动最后没有什么收获，据德·莱昂古说是苏尔特的错误，奈伊在约定当天到达了预定地点，但是苏尔特却迟到了。

苏尔特从莱昂出发前往了托罗（Toro），奈伊也发现他在加利西亚的处境日渐困难。法军正被逐出葡萄牙，韦尔斯利直逼马德里。卢戈所有的港口都被英国海军封锁，而且英、葡、西的武装队伍也有出现在陆地上的迹象，地区内甚至出现了起义的苗头，这些都迫使奈伊不得不放弃加利西亚而跟着苏尔特进入莱昂。

科伦纳的医院仍有许多受伤的法国人，奈伊不能把他们的命运交付在当地人的手里，但却没有办法把他们运走。他只得举着停战旗与封锁港口的英国人进行谈判，最后达成了协议——在他们撤出加利西亚后医院由英国人守卫。一切妥当之后，奈伊集结第六军向莱昂撤去。一路上游击队就像是秃鹫一样盘旋在他们周围。

塔拉韦拉战役之后，韦尔斯利获封威灵顿勋爵，并停留在葡萄牙境内。奈伊将司令部设在了萨拉曼卡（Salamanca），他在当地停留了若干月，补充了不少兵力。

1809年秋，约瑟夫国王与维克托爆发了争吵，国王建议他的前密友“回法国休息”，同时要求奈伊接管第一军。维克托疑虑丛生，拒绝离开。奈伊最后也在波拿巴家族的预谋中醒悟，他说没有皇帝的命令他不会接管第一军。但消息还是走漏到了巴黎——一直间或关注半岛局势的拿破仑很生气，约瑟夫怎敢干涉他军队的组成！10月4日，奈伊收到了简明扼要的命令：把第六军交给马尔尚，立即休息！于是他把军中事务交给马尔尚，并且让参谋长若米尼辅佐。

奈伊在休假的大部分时间里都与妻儿在一起，他们的巴黎之行也很短暂。在这期间他没有接到过任何杜伊勒的邀请，在里尔街也没有任何接见活动。迫切渴望后嗣的拿破仑与约瑟芬离了婚，迎娶了奥地利公主。在这件事上，奈伊夫妇当然没有多说什么，不过他们很不愿意看到这位老友和他们的媒人一个人孤单地用步子丈量马尔迈松的玫瑰园。他们俩与约瑟芬和奥坦斯的亲近关系也让他们不太可能接到“继任者”的邀请。

马尔尚在处理葡萄牙叛乱事宜上的失误让拿破仑非常恼火，遂下令让奈伊立刻返回萨拉曼卡。奈伊满脸怒容地回到军中，他把导致自己结束休假的罪魁祸首都算到了若米尼头上，与他大吵了一架。最后若米尼只好辞职。瑞士人的辞职而造成的职位空缺将由德·莱昂古男爵填补。

在萨拉曼卡的冬季和春季很快就过去了。“我们过得很愉快，”德·莱昂古回忆道，“在司令部我会进行一些赌博。”惠斯特纸牌是最受欢迎的，一次一个金拿破仑币。1810年，拿破仑正计划着一场重新入侵葡萄牙的夏季攻势。第一步就是包围罗德里戈（Ciudad Rodrigo）。

奈伊希望担任指挥，但是在5月，马塞纳被派来指挥“葡萄牙军团”，第六军和第八军都归他领导。当奈伊得知马塞纳前来时，倒是很乐意听命于他曾经的上司。5月10日，马塞纳到达瓦拉杜利德（Valladolid）。

不过，就算马塞纳还是当年那个出色的大兵，他那虚情假意的问候的背后仍有两个问题与奈伊不可调和。第一个就是钱。

奈伊在涉及金钱的问题上有些专断。他也喜欢财富，但他很大方，而且认为“法国元帅”应该受到奖励，这让他可以在巴黎拥有大房子，在乡间购置城堡。即便这样，他坚持这些财富都必须开诚布公——大额度的工资和战争胜利后皇帝的犒赏都应该在国家账目上有迹可循。否则，一个人的名誉和荣誉就将受到挑战。这让他反对一切形式的抢劫或劫掠，并且在军中也有诸多措施解决这一问题。

正相反，马塞纳几乎算得上是最贪财吝啬的元帅之一。在瓦格拉姆，他不幸堕马，只好乘坐轻便马车奔赴战场。战斗结束后，他居然宣布要奖励与他同处危险中车夫和驭马手每人200法郎。“您指每年么？”他年轻的副官问道。马塞纳此时已家财万贯，但他几乎失态，“我就应该毙了你们，然后剁了手！”他说，“若我听你的，我就会破产！破产！”消息又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他下令两位勇敢的公民应该受到体面的奖励。

在军队，马塞纳毫无节制地索取，他劫掠、搞特权、挪用公款，沉溺于对各种物资装备的敲诈勒索。是一次又一次的胜利才把他从解职的危机中拯救出来。

奈伊初识马塞纳的贪婪是在阿维拉（Avila）后者接见第六军之后，他发现士兵的一些钱款被司令部扣了：实际上是被马塞纳扣了。他立即赶往阿维拉，抽出数据询问当地税务官员。“这钱，”他故意礼貌地说，“将由马塞纳或约瑟夫国王归还。”这也显示了哪些是奈伊能接受的，而哪些不能。

第二个不可调和的就是军官的私生活。身材瘦小的独眼马塞纳是个沉溺于女色的人（而且成功概率很高）——这在当时不这么重要。奈伊尽管有幸福的婚姻，但他从来不是那种喜欢站在道德的角度对周围人的这种小错吹毛求疵的人。

◎瓦格拉姆手臂受伤的马塞纳

在瓦拉杜利德，朱诺夫人为元帅准备了特别的晚宴。当马塞纳与他的“X夫人”(2)一同到来时，朱诺夫人先是惊骇，继而是恼怒，以至于后来转身背对他们。这件事发生后几天，奈伊受邀到马塞纳的参谋部就餐，作为现场第二重要的军官，他发现自己坐在“X夫人”旁边，席间有一些轻松的谈话，不过奈伊更乐意把注意力放在面前的食物上。

这般冷落影响着军中事务，但马塞纳坚持到哪都带着情妇，甚至在前线，“X夫人”穿成龙骑兵掌旗官的样子，还佩戴荣誉军团十字勋章。随着时间的推移，元帅之间的裂隙已无可挽回。奈伊忍受着马塞纳的贪婪，无视“X夫人”的存在。尤其是在马塞纳在军事方面有些失误时，他对上司的不信任与日俱增——直至最后整个指挥体系都受到威胁。

6月，奈伊在等待马塞纳期间，亲自侦查了西、西南边界。他发现罗德里戈城由5,500名正规军守卫，指挥为埃拉斯蒂（Herraisti）将军；此外城中有大量食物和军火。在附近还有一条“细细的红线”，那是克劳福德（Craufurd）将军的轻步兵师。英-葡联军的主力还在内地维塞乌（Viseu）。鉴于以上事实，奈伊建议派遣一个师用几门炮佯攻罗德里戈城和阿尔梅达（Almeida），主力突破克劳福德的防线直插威灵顿阵地。但这个计划遭到了上司的强烈反对，马塞纳表示必须通过围城拿下罗德里戈。“就像皇帝命令的那样。”他调遣“之前被大雨延误的攻城武器”，并派奈伊去围攻罗德里戈城。

关于奈伊与马塞纳的争吵，德·莱昂古只是略为提及，而与朱诺同在司令部的朱诺夫人则详细记录了细节。他们第一次公开争吵大约是在6月15—16日夜。在罗德里戈要塞前，当时包围工事已经建得差不多，炮台已经完工，并且开始向城内炮击。一日早上，一位来自司令部的年轻工程师军官——是从朱诺那儿来的——中校瓦拉齐（Valaze）出现在了奈伊阵前，中校还带着一封马塞纳写给奈伊的信，信上表示奈伊需要将罗德里戈要塞的包围指挥权交给来人。奈伊对此非常生气，他认为这是一个让朱诺拿下要塞的阴谋，尤其是在他的军官们完成最困难的部分后。他告诉瓦拉齐他有很多不错的军官，无需埃斯林亲王干涉。他把年轻的工程师派回了巴利亚多利德，还带着他的口信——我不需要朱诺的帮助，如果他们真的优秀，就让他自己留着吧！

瓦拉齐向马塞纳讲述了一遍当时的情形，马塞纳非常生气，并扬言免去奈伊的指挥权把他送回法国。朱诺从中调停了这件事。“你看着吧！”马塞纳愤愤地说，“你看着吧，这会毁了我们整个计划，就为他那顽固的自我意识和愚蠢的虚荣心！”

◎罗德里戈要塞图

瓦拉齐又回到了罗德里戈，但是没几天，奈伊又把他送回了司令部，这次还带了一封信，很明显是奈伊在火气正旺的时候写的：

元帅阁下：

和我一样都是公爵和帝国元帅，您的埃斯林亲王封号出了杜伊勒就没什么区别了。你说你是葡萄牙军团的总司令，我知道。如果你告诉米歇尔·奈伊带领他的军队进攻，你会看到他的服从和无畏。

但是如果贝尔蒂埃随意打乱你的部署任意调派人手，你就会明白，我不会听从你的命令，除非我害怕你威胁我。看到这里，你可以去问朱诺几个礼拜前的事情，当我们收到茹尔当和巴黎相互矛盾的指令后，我们是怎么做的。我们听从了巴黎的命令，我们做对了，他们夸赞了我们。马德里很可能这么说我——诚如我深信的一样——一个叛徒，就像说我是一个胆小鬼一样可笑，我不在意，而朱诺将军应该也是如此。

再见，元帅阁下，我尊敬您诚如您尊敬我。但为什么我们之间任由恶魔挑拨？到底您是如何认定您的小工程师将军比我可靠的老兵更出色？他们说他舞跳得不错，嗯，比他们都好，但是这并不代表他能驾驭得了狂野的西班牙舞，而这正是我们需要的。

我依如昔，元帅阁下

奈伊

想象一下，马塞纳看到这封信会有什么反应。

“还能和这个人在一起干什么？”马塞纳对朱诺说，后者还想从中调停，但是马塞纳已经怒不可遏，“我这个总司令是形同虚设的么？我说让这个年轻人负责包围要塞，我不让该死的奈伊服从我的命令，我就不姓马塞纳！”

马塞纳带着瓦拉齐赶到罗德里戈，此刻奈伊正在前线，马塞纳跟着他来到前线，严苛地告诉奈伊，要么留下瓦拉齐要么滚回巴黎。奈伊犹豫了，返回巴黎也许就意味着他提前退休，他只好不情愿地服从了。

7月9日，罗德里戈城防御工事瓦解殆尽后该城投降，当地长官着常服由两位军官扶着前来见奈伊。他向元帅解释说他摔伤了，几乎不能走动，这也是他没有穿制服的原因。后者已经缴了佩剑，奈伊礼貌谦恭的接见了他而且归还了佩剑。

克劳福德没有听威灵顿的命令把他的步兵师部署在要塞南部的宽阔地带。奈伊在7月24日与他的军队发生了交火，且将军本人险些被俘。幸运的是克劳福德成功渡河逃走，他的撤走让阿尔梅达孤立无援。8月26日法军拿下阿尔梅达。9月15日第二军与主力会师，此时葡萄牙军团兵力达到65,000人，向里斯本蓄势待发。

阿尔梅达的失守比威灵顿料想得要早。一年前他的工兵一直在托里什韦德拉什（Torres Vedras）和马夫拉（Mafra）之间构筑防线——在马德里以北形成一个法军无法逾越的障碍。但是9月中旬，防线只是大致完工。威灵顿在退守并不牢靠的防线和向北拖延法军之间犹豫不决。

但是马塞纳在维塞乌的拖沓帮助他做了决定——法军在阿尔梅达发现了可以做出50万磅面包的原料，但马塞纳没有用它们补给军队以钉入科英布拉（Coimbra）而是运到了维塞乌。更糟的是，他以“等待大炮跟上”为借口在该地拖沓了6天。但据马尔博回忆，马塞纳大部分时间都在为“X夫人”寻找舒适的住所并与她调情。甚至有一次奈伊“不得不隔着马塞纳卧室的门向里面喊侦查报告”。于是，9月25日威灵顿在布萨科（Bussaco）山脊处封锁了通往科英布拉的路。

◎让-安多歇·朱诺

◎阿尔梅达现今

奈伊在战斗前夜的会议上反对向山坡发起进攻，他试图让马塞纳接受盲目推进只会被击溃这一事实。朱诺同意他的观点，参谋长福里翁（Frirron）和炮兵指挥拉佐诺夫斯基（Lazowski）也站在他这边。只有雷尼耶（Reynier）和工程兵长官同意进攻。马塞纳用他的另一只未失明的眼睛瞥了奈伊一眼，打算忽略掉他的建议。他决定进攻，安排雷尼耶在右，奈伊负责敌人阵线最坚固的部分——城北的修道院。

正因为以上原因，奈伊的口授命令被德·莱昂古以“如果毫无错漏，我们将在没有任何支援的情况下率先进攻英军，而且随时会被打败”打断时，他生气地说：“就这么写，那不是我的命令！”

27日，战场笼罩着浓雾。雷尼耶于6点发起了进攻——此时他的士兵还为得到大自然的帮助而高兴。但等到一个小时后奈伊发起进攻时，浓雾似乎化解了一切。奈伊将第六军分成两部分，卢瓦宗和马尔尚分别带领一支向北部和南部移动。

卢瓦宗将1，500名联军逐出苏莱（Sula）村后向克劳福德在山上的阵地发起进攻，他们不顾猛烈的炮火冲上了山顶，但对面却是早已磨刀霍霍的后备军。克劳福德骑在高头大马上，用坚毅的声音下令反击：“现在，为穆尔报仇！冲啊！”英国人在十步的范围内开火，打头的士兵直接被刮掉了脑袋，后排的士兵则受到了冰冷子弹的问候，山谷蜿蜒的溪水被鲜血染红。奈伊将后备师投入战斗，他的大炮在对面开火也解决掉了一些追兵。当他取消进攻时，卢瓦宗已经损失惨重。

◎雷尼耶将军

与此同时，马尔尚正在为接近修道院而努力。他们守住了半坡的森林，并派散兵登顶。但他们的进度也止于此了——帕克（Pack）带领4个营的“被遗忘的”葡萄牙士兵守卫着陡峭的山地，在他们以上半法里处是斯潘塞（Spencer）严阵以待的军队，法军根本无法通过，而且克劳福德的大炮同样轰向马尔尚所在的树林。奈伊匆忙赶到，“不得不再次放弃进攻”。中午时分，马尔尚、卢瓦宗和奈伊回到了莫拉（Moura），无论马塞纳怎么挽回颜面，布萨科都是法军在半岛损失最惨重的一场战斗。

奈伊在查看过伤员得到妥善安置后，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开始给老兵的家属写信。他们中有很多人是跟随他从乌尔姆、弗里德兰一路走过来，而现在却在这场愚蠢的进攻中丧命。“好，”在沮丧中他突然坚毅了起来，并发誓道，“这不会再发生了！至少不再是马塞纳的命令了！”

◎布萨科地图

◎布萨科之战

在这之后，威灵顿展开了他预先的部署，后退至防线后，守卫里斯本。马塞纳军团在周围的敌意和荒凉中正一点点地缩小，直至1811年2月底，他只剩下不到30,000人。

1811年2月底在威灵顿沿线的攻击下，马塞纳开始撤退。奈伊与第六军的余部担任后方保卫部队，行动从3月3日开始沿科英布拉路撤退。9日，在皮翁巴尔（Piombal）奈伊开始了他的第一次后方保卫工作，尽管这次行动在英国人的追赶下有些勉强。12日，在雷迪尼亚（Redinha）村附近开始了另一场战斗，随后传来科英布拉被联军占领的消息，马塞纳不得不改变了撤退路线，从南边经蒙德古（Mondego）山谷到达埃布罗河畔的米兰达（Miranda），这个路线难走得多，要穿过很多山路。在米兰达，奈伊的人被逐个从阵地上驱逐出来，他意识到再继续带着大部分物资撤退是不可能的。他下令烧毁大多数的马车，并亲手放火烧了装有自己物资的车子。多出来的马组队轮流拉剩下的车，这一做法保证了撤退的速度。

◎卢瓦宗将军

◎布萨科奈伊军阵型

当奈伊距离孔代沙（Condeixa）6.75法里处时，威灵顿派皮克顿（Picton）向法军左翼发起进攻，但奈伊的军队跑了，而且离卡萨尔诺（Casal Novo）还有3.75法里，他如此快的撤退速度让马塞纳险些落入敌手。当时马塞纳正在与参谋进餐，他收到奈伊的消息：“我正在撤出孔代沙，您如果不立刻上马向卢瓦宗的方向赶去，就会被巡逻队抓走。”“X夫人”在惊吓中堕马，马塞纳抱怨是奈伊故意让他陷入危险：“这种行为不可原谅！”

朱诺夫人记录了一个故事——听起来很真实可靠——当奈伊参谋部收到马塞纳被敌军俘获的消息（假消息）时，已经睡下的奈伊跳了起来，睡意全无，他大声说：“抓了他？上帝啊！太好了，军队得救了！”

在撤离卡萨尔诺时，奈伊军在左岸，他们与右岸的朱诺军只隔一座狭窄的石桥。河水湍急，他的一个旅在过桥的时候发生了骚乱，丢了2门炮，不少人从桥上被挤了下去，其中第39团的掌旗官溺毙，他负责携带的鹰饰也遗失了。天黑了下来，奈伊驱赶余下的人过了河，英国人也丧失了最后追赶的机会。

奈伊军几乎平均每天行军15法里，士兵衣衫褴褛，鞋子破烂不堪，时常饱受饥饿之苦。但他们做到了，所有人都盼着能在罗德里戈得到休息。

23日，法军剩下的军队在克拉里科（Colerico）重新集结。马塞纳急着采取行动以守住葡萄牙的阵地，但奈伊认为这只是徒劳，会招致更多的灾难，而后来的事实也证明奈伊是对的，但这没有影响马塞纳的决定。马塞纳下令向瓜达（Guarda）城行进。奈伊第一个表示拒绝服从，并扬言要带着第六军经阿尔梅达进入西班牙。此刻马塞纳已耐心全无，他让卢瓦宗（Loison）接管第六军，把奈伊派回马德里，在此等候拿破仑的进一步调遣。

◎马塞纳元帅

拿破仑也意识到他的元帅们之间的纠纷和无法调和，他无法永久免除像奈伊这样的将领的职务，也不能无视马塞纳的行为，拿破仑交给了他认为是最好的元帅马塞纳另一个独立指挥权，这次是在西班牙。

说回奈伊，拿破仑给他写了封措辞严厉的信，责备了奈伊并让他回到库德霍。也许米歇尔正乐于返回家中与妻子孩子相聚，而不用再为这份没多大希望的荣誉而劳心费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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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后来为阿布里奇伯爵。

(2) X夫人是军中人对马塞纳情妇的称呼，她名叫哈莉艾特（Henriette），是雷涅克（Renique）上尉的姊妹，此时已经是一位名叫勒贝东（Leberton）的将军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