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帅的《扁担·姑娘》

殇:王小帅的《扁担·姑娘》

王小帅于1993年开始电影创作。他的影片《冬春的日子》被BBC评为自电影诞生以来的一百部佳片之一。这是一部灰色的影片。黑白胶片,追求着画意和诗意。影片讲述的是一对青年画家夫妻的故事。平淡的生活,理想的碎裂,人世间的冷漠,爱情的无所附丽,使结局总是一样的悲惨。女画家离开了,孤独的男主人公疯了。也许是因为影片的违规操作,广电总局颁发了对导演的禁令。直到1998年解禁之后,王小帅的影片《扁担·姑娘》才通过审查,终于与观众见面。这部影片从1995年开始制作,原名《越南姑娘》,期间经历了一些曲折,但终见天日。

影片讲述了一个殇的故事。从乡下来的两个小伙在武汉寻找活路,像中国广阔天地间的许许多多的青年一样在都市中默默地寻找。朴实近于木讷的东子是以一条扁担这样最原始的方式在都市生存。他活着,在这个城市简单地活着,却离梦想越来越远,甚至失去了梦想。而关心他的高平却以一种反叛这个城市的姿态,以沉沦的方式拼命在都市中谋求立足,寻找依托。但他的归宿还是死亡,死在江边。影片继续着第六代的母题,表达着生命的困惑和脆弱,爱情的无望。当他们毅然决然地追求理想中的幸福时,他们的结局总是疯了或死了,或是别的……

这部影片如《巫山云雨》,也如《小武》,主人公永远穿着西服,永远的无所事事,永远的有艳福,永远没有生存的轨迹,也永远没有最后的归宿,影片也许是一部表现都市边缘人的“边缘影片”。而在这个乡土文明向都市文明转型的时期,在这个原有的规范被消解而新的规范尚未确立的时期,左右两难,在“扁担”与“姑娘”之间的选择,却是当下青年真实而又无望的处境。他们是真真切切的一群。影片中的越南姑娘(一个来自于偏远地域,谋求生活却又过早沉沦的姑娘,来KTV的客人都叫她“越南姑娘”,在影片送审时,也被认为容易引起外交纠纷)阮红却爱上了为追回被骗的钱而绑架了她的高平,但这份悬浮的爱情拯救不了他们的命运。阮红被黑帮的“大头”带走,高平被杀。那曲《小小天堂》是这群脆弱而又不甘于向命运低头的生命的祭歌。

如果说这部影片已在商业—个性—传统中找到了新的支点,这也许只是一种期待中的错觉。正如前面所说的,这一份浓浓的悲剧内核是第六代影片所无法也无力摆脱的。他们生而无奈、无助,生而有梦,生而脆弱却生而决绝,尽管一切或许已注定。而影片的叙述也具有鲜明的第六代特色。开头那个突如其来的抢钱的场面使叙事显得并不流畅,直到东子的旁白叙述开始,影片才把目光投向这些在都市喧嚣的背景下被遮蔽的生命:东子的传统,对阮红的隐隐的恋情和因对前景的隐忧而产生的嫉恨,以及不可避免的转变;高平的现代,一个无畏的姿态以及在生存、爱情、友情之间的苦苦挣扎;外来妹阮红的无助以及被男人们抛掷的可悲。也许对当下生命和生存的关注,对他们的情感和情绪的表达,才是第六代导演最擅长的。也许此时,他们的生命已与影片融为一体,而这或许也是第六代的悲哀。影片在影像风格上也一如既往,具有独特的美学追求:蓝色滤光镜形成的灰蓝色影调近似于黑白的趣味,更有美学的意味。影片的空间也具有象征性:江边长长的台阶是生命之路的漫长,住的方楼、地下的“丽丽歌厅”都暗示着他们无法占有正常的生存空间的悲哀,表现这个城市对外来人的冷漠。影像始终是心理化和情绪化的。停滞的镜头让高平和东子、东子和阮红表达着自身的感情、感受和感觉。影片中的那一曲《小小天堂》传达着无望世界中的一丝牵挂、一点梦想,为这个无情世界增添了一点温情、一丝爱情。

《扁担·姑娘》展示了一段寻找的历程。这是一次情感的建立和生命的绝望、无望的过程,是一次生命殇的过程,也是第六代导演开始关注底层生命,记录农村青年充满绝望的进城之路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