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谙药性，新意别出

章老对本草研究有素，熟谙药物性能，且常自出新意，引申扩展，另辟蹊径，不落俗套，启迪尤多。

（一）善用杏仁，消食止痛

善用杏仁治胃病，即是突出的一例，在胃病80案中，用杏仁者达40次之多。《滇南本草》云杏仁能“润肠胃”。《主治秘诀》云杏仁能“消食、开滞气”。章先生用杏仁治胃痛．取其疏利开通、破壅降逆，功效甚佳。

案26　闵女

胃脘痛迄今数年，时作时辍，发则手不可近，而转动其痛尤剧。痛剧时拊其背部，则痛稍减。杏仁泥18g，赤石脂15g，荜拨、炮附块、谷麦芽各9g，厚朴3g。另：灵丑散，吞服。

二诊：用散药与汤剂之结果，其为神经痛更为显明。盖实质性病变，决无有所事而能遗忘其痛处者。延胡索15g，川楝子、旋覆花（包）各12g，晚蚕沙（包）、九香虫各9g，香甘松6g。上药入前方中再服。

原按：此病初诊，作为神经性胃病与消化不良并治。先生预告患者服药后，若有头晕如酩酊状者，为药物所致，即古籍所谓“若药不瞑眩，厥疾弗瘳”。后果如此。考杏仁用大量，有润胃肠、消食、开滞气之功，能疏利开通、破壅降逆而缓胃痛。但苦杏仁苷可分解生成苯甲醛和氢氰酸，多服易致中毒，表现为眩晕，甚则晕倒、呕吐。若用20～30g煎服，可能有轻度中毒症状，故先生预告：“有头晕如酩酊状者”以不超过30g为是。灵丑散即是五灵脂、黑丑等分研末，每服3～6g，有消导行滞、通便止痛之功，实证多用之。

评述：章老认为：“杏仁中氢氰酸可镇痛，杏仁之油可以迟缓痉挛。”但氢氰酸有剧毒，可由胃肠道吸收而引起吐泻、腹痛等中毒症状，章老用15～24g入煎剂而未见有中毒者。章老认为：“有头晕如酩酊状者”为药物所致，即古籍所谓“若药不瞑眩，厥疾弗廖”，但用量以不超过30g为度。临床应用中常与当归、桃仁配合，其行滞化瘀止痛的效果极好，亦为章老所创见。灵丑散由五灵脂、黑丑组成。黑丑，又名牵牛子，章老常与五灵脂同用，用于消食导滞。

（二）善用化痰，消滞醒胃

治胃病选用皂荚子、葶苈子、薤白头等，超乎常规用药之惯例，而为章老又一独特之经验。对胃功能衰减或消化障碍，表现为胃痛、胸闷、脘胀、心下痞硬、大便坚而不爽、舌苔白腻或垢浊者，每选用此类燥湿健脾、醒胃调中、行气消胀之品。

案27　谢某

进食无论流固，移时胃之右侧既胀且痛，且多作于午后，此胃机能弱也。薤白头12g，生枳实、皂角子、莱菔子、乌药、晚蚕沙（包）、谷麦芽各9g，海南片6g。

案28　屠某

以心下痞硬为主症，饱更甚，而饥亦不稍减；干呕哕，腹中雷鸣，大便难。胃肠功能不健，而异常发酵者。薤白头、谷麦芽各12g，生枳实、神曲、海南片、葶苈子各9g，乌药、制黑丑各6g。加平散9g（分2次吞）。

评述：案中所谓“异常发酵者”，当是宿食不消。方中选用皂荚子、葶苈子、薤白头等药。皂荚子除和血润肠外，《本草图经》云：“治膈痰吞酸。”葶苈子本用于泻肺利水，但章老用来消食导滞。《本草正义》云：“葶苈子苦降辛散，而性寒凉，故能破滞开结，定逆止喘，利水消肿。”《本经》谓其“主癥瘕积聚结气，饮食寒热，攻坚逐邪，通利水道。”薤白头多用于胸阳不振之胸痹，《本经逢源》曰：“捣汁生饮，能吐胃中痰食蛊积。”《岭南采药录》曰：“能发散解表，健胃开膈。”故尤能下气散血，健胃开膈。胃溃疡舌苔腻或垢浊是胃有痰浊，加之胃肠道的瘀滞，溃疡面渗出物的积聚，食物残渣的停留胶着难祛，章老所选药物均有化痰消滞之功，故凡有胃脘作胀，胃肠功能不健而有食滞者，章老一般都用之，对脘胀便结有著效。此等皆为章老引申扩展，老药新用。

名老中医李克绍先生亦擅长运用涤痰法治标以止痛。认为凡溃疡病胃痛表现有口干、口黏，或呕出黏液等症状者，为胃有痰浊。此种痰浊，胶着难消，或嵌入溃疡的龛陷之中，既难清除，也不易搜剔。治疗轻者用清热化痰法，仿丹溪海蛤丸（海蛤壳、瓜蒌仁）加减；如效果不大，兼胸满气粗，大便秘结者，则改用小胃丹（芫花、甘遂、大戟、大黄、黄柏、白术）。他认为《金匮要略》中瓜蒌薤白半夏汤、枳实薤白桂枝汤等，切勿看成是单纯治心绞痛的专方，用来治痰饮痹阻的胃痛，疗效很好。

（三）擅用虫药，泄浊导滞

在消食化滞药中，章老还常取蚕沙、两头尖、五灵脂、鸡屎醴等虫类药，其目的在于以浊导浊。

案29　王男

验小便无蛋白质，则非肾脏病。验大便发现淀粉颗粒甚多，然则腹胀纯是异常发酵。神曲12g，晚蚕沙（包）、谷麦芽、山楂肉、两头尖、莱菔子、五灵脂（包）、佛手各9g，枳实6g。常服鸡屎醴。

评述：蚕沙为蚕蛾科昆虫家蚕排之粪便，朱良春先生认为其性平和，具有祛风渗湿、解毒化瘀之功效，清代王孟英盛赞本品为治“诸霍乱之主药”，乃取其渗湿解毒之功。两头尖，《别录》名谓牡鼠粪，为鼠科动物雄性褐家鼠等的干燥粪便，能导浊行滞，清热通瘀。五灵脂为鼯鼠科动物橙足鼯鼠和飞鼠等的干燥粪便。《本草经疏》谓五灵脂“其功擅于破血行血。”《纲目》云其：“消积化痰”。鸡屎醴出自《内经·素问》，腊月鸡矢白半斤，晒干，袋盛，以酒醅一斗，渍七日而成。治臌胀心腹满，旦食则不能暮食。用治臌胀有“一剂知，二剂已”的效果，能够逐水。以上几药均气味厚重，确非为常人所选用，章老选用治脘腹作胀，以浊导浊，往往取效甚捷，先生只求实效，而不为传统所禁锢，打破用药常规，其精神令人折服。

九香虫、刺猬皮亦系虫类药，在胃病门中章老用得亦颇多。九香虫味咸性温，虫类药学专家朱良春先生认为此药具有补脾肾、壮元阳、疏肝郁、散滞气的功用，擅治因肝郁气滞而引起的气痛，使用时一定要掌握其适应证：①肝胃气痛而痛有定处，如锥如刺，呈阵发性，其部位局限于两胁及脘部，或其痛横窜者可用，如上下攻筑者，则不宜用。②慢性肝炎之肝郁气滞或肝郁血瘀型而胁痛不已者。③背部痹痛，剧烈难受，仅限于背部如“着痹”，而他处不痛者，或虽走窜，但仍仅限于背部者。朱老特别指出，如痛在脐腹部，上下窜走攻筑，或虽在脘部而痛无定处，或有溃疡病者，服后不但不能止痛，且因其攻窜而使痛更难受。在使用时必须详辨，而不能混淆。朱老近年对术后肠粘连而致腹部撑胀不适或胆结石、泌尿系结石疼痛者，于常规用药中增入本品，收效亦佳。这些都是朱老的宝贵经验，供后学者临床应用时参考。刺猬皮，性味苦平，归大肠、胃经。功能凉血止血、降气止痛、固精解毒。降气止痛以治疗反胃吐食、脘腹疼痛；解毒以疗痢疾、疮痈；凉血止血以治胃出血、肠风下血、鼻衄、痔疾；固精缩泉以治遗精遗尿有效。朱老治疗萎缩性胃炎伴有肠上皮化生者，常加用刺猬皮、炮山甲以软坚散结，消息肉，化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