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暴的噩梦

张先生是某知名大学的退休教授，桃李满天下，子女孝顺，家庭和睦，本该安享晚年，最近却因一种怪病愁眉不展。原来，白天儒雅的教授晚上入睡后变成了另一个人，粗鲁凶暴。他噩梦连连，常常梦见被野兽追击而大声呻吟、喊叫，梦见和别人打架而挥拳打伤了老伴……为此张教授夫妇俩越来越担忧，像这样老做粗暴的噩梦到底是不是病？该到什么科看病？如果不治疗会有什么后果？

其实，张先生患的是一种老年人常见的睡眠疾病，医学上称为快速眼动睡眠期行为障碍（RBD）。此病的主要特点是患者梦境内容变得惊险激烈，患者因为梦境而突然出现喊叫挣扎、挥拳或者蹬踢，甚至在发作中从床上跌落而受伤。家庭中如果有一个成员患病，床伴很可能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受到伤害，家庭其他成员也常常因为患者的喊叫或者剧烈动作而惊醒，正可谓是“一人得病，全家不安”。

快速眼动睡眠期行为障碍在50岁以上的老年人多见，但也有年轻时就发病的案例；男性患病率高，占患病总数的80%左右；患者常同时有嗅觉减退、色觉辨别力减退、大便秘结等症状。不少患者的同胞兄弟有类似病情。国外流行病学资料显示，该病的发生率为0.5%，中国香港地区的发病率在0.35%左右。按此计算，仅上海地区患病人数就6.5万～9.5万。近几年，到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睡眠门诊就诊的快速眼动睡眠期行为障碍患者逐渐增多，但是与潜在的患者基数相比，就诊的患者仅占一小部分。

许多患者没有就医，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一，在疾病的早期，夜间发作比较稀疏，隔数周或者数月发生一次，患者和家人并没有引起重视。其二，患者担心被诊断为“精神病”，害怕上医院，羞于向亲朋提起，结果错过了早期治疗的机会。其三，是随着居住条件改善，老年夫妻越来越多分卧室就寝，而有些老人随子女跨省市迁徙，夫妻长期“分居”，到医院就诊时因缺少发作时的见证者，病情描述偏差，耽误了疾病的诊断。有不少患者因此被诊断为“癫痫”，接受过抗癫痫药物的治疗。其四，快速眼动睡眠期行为障碍是一个新近才被发现的疾病，最早被命名是在1986年，距今仅30多年，与心血管疾病、糖尿病、脑卒中等名称相比，它是一个“新生事物”，还未被老百姓了解。

提出重视快速眼动睡眠期行为障碍不仅因为它影响了老年人的睡眠健康，更重要的原因是快速眼动睡眠期行为障碍的背后可能潜藏着严重的神经系统病变。医学资料显示，快速眼动睡眠期行为障碍患者比常人更容易罹患帕金森病、多系统萎缩和特定类型的痴呆。后述几种疾病有共同的病理机制，统称为突触核蛋白病性神经系统变性病。目前医学界尚无治愈或者逆转这些变性病的方法。未经治疗的快速眼动睡眠期行为障碍患者随访5年，约有38%转变成变性病，随访至12年，可有高达67%的患者出现不同程度的变性病表现。此外，快速眼动睡眠期行为障碍患者尸解报告中，发现了与帕金森病患者相似的神经结构病变。脑内多巴胺水平下降是帕金森病等神经系统变性病的疾病基础，通过单光子发射计算机断层扫描（SPECT）、正电子发射计算机断层扫描（PET）等神经显像技术可以观察脑内多巴胺的含量及变化。最近，医学权威杂志《柳叶刀——神经学》（Lancet Neurology）上有篇研究显示：快速眼动睡眠期行为障碍患者脑内多巴胺水平低于正常人。3年以后复查，正常对照组随年龄增长，多巴胺水平下降8%，快速眼动睡眠期行为障碍患者下降20%。参加实验的20例快速眼动睡眠期行为障碍患者中，有3例转变成帕金森病，脑内多巴胺水平下降约为30%。种种证据表明，快速眼动睡眠期行为障碍是神经系统变性病的早期阶段，梦中出现粗暴行为，是变性病的重要线索，不容忽视。

所幸的是，从快速眼动睡眠期行为障碍出现到变性病的发生有5～10年的时间，而快速眼动睡眠期行为障碍又是一种容易被药物控制的疾病，临床上常使用小剂量的氯硝西泮来治疗。随着神经保护剂的开发和应用，在快速眼动睡眠行为障碍阶段采用神经保护剂治疗成为攻克这一疾病的希望。

对于怎样判断是否患快速眼动睡眠期行为障碍，2012年国际快速眼动睡眠期行为障碍研究小组使用这样一个简单问题来筛查：“您是否感觉到或者被他人观察到，在做噩梦的时候出现和梦境相关联的喊叫和肢体动作？”如果有这种情况，您可能患有快速眼动睡眠行为障碍，应该尽早到睡眠门诊就诊，由专科医生做出诊断。临床上有多种情况可以产生假性快速眼动睡眠期行为障碍，如：服用某些心血管药物、抗抑郁药物、大量饮酒或者突然戒酒；存在睡眠相关呼吸障碍、发作性睡病等其他睡眠疾病；有些类型的癫痫也可以出现类似快速眼动睡眠期行为障碍的表现，等等。上海多家医院开设有睡眠专病门诊，可以进行多导睡眠监测，医生获得明确诊断以后，会为患者制定治疗方案。值得提醒的是：有快速眼动睡眠行为障碍症状并不代表一定患有快速眼动睡眠期行为障碍，盲目用药不仅无益，某些情况下甚至会加重病情。

睡眠健康是身心健康的重要方面。睡眠中有很多信息曾经是人们忽视的，而正是这些信息，为疾病的诊断提供了最早期的线索。当您或家人出现粗暴噩梦的时候，千万不要忽视了这个信号，及早就诊才能抓住治疗的最好时机，维护健康。

（于　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