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时间与体验

三、心理时间与体验

生命体验在其本质上不是一个封闭的孤立状态，而是一个敞开的开放状态:体验不是被锁在孤独的当下之中，而是向着过去和未来站了出去。这就意味着生命体验是一个由三种状态构成的统一整体:已经在世界之中的曾在状态、依附于世界内的存在者的当前状态和不断地筹划自身未来的将来状态。

曾在状态在很大程度上规定着我们的体验。过去，尤其是滞留于现在之中的过去对体验具有决定性意义:现在的体验被浸没在过去之中，存在于现在的就是曾经存在于过去的。在这种意义上，过去就是严格意义上的现在。不但如此，那个既新鲜又具有现实影响力的过去通过现在不断地作用于未来。在这种意义上，未来维系于不断积累的一直发挥作用的过去。所以，不管我们的体验内容与否，变化与否，我们的体验都为过去所决定:我们的体验不可能从过去中逃离，就像我们不可能钻出自己的皮肤。从这种意义上讲，我们的体验过程就是过去对我们的体验不断产生作用的效果历史。过去滞留在我们的肉身之中，并通过我们的肉身而对体验产生作用。成人的各种生命体验更多地不是来自于成人时期的现实生活，而是起源于幼年时期的生命体验；幼年时期的生命体验滞留于人的肉体之中，对今后的人生体验产生一种决定性影响，这种影响常常是通过无意识的方式来起作用。弗洛伊德等人的精神分析理论证明了这一点:“人之所以患精神疾病，主要是由于长期内在心理冲突所导致的情绪困扰。病人的情绪困扰，并非起于当时现实生活的困难，而是起于幼年（主要在6岁之前）生活的痛苦经验挤压过多所致。在内心中挤压多年的痛苦经验得不到适时舒解的后果，终于使当事人无法承受长期情绪困扰而陷入人格异常的病态。”⁽²⁷⁾

将来状态则通过不断地筹划未来而作用于我们的体验。人总是按照自己未来发展的可能性而不断地筹划自身:人被抛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没有任何预设的意义，生命的意义是通过自己不断地筹划而自主建构的。人这种“此在”不同于一般的存在者:人以外的一切存在者都是其所是的东西，是已被规定了的现实，而人这种“此在”则是一种先行于其自身的存在，总是不断地筹划自己，超越自己:总是其尚所不是而将是的存在，总是作为可能性、超越性而存在，总是走在自己前面，趋向于其所期备的未来。从这种意义上讲，人是一种能在，即总是根据自己存在的各种可能性来积极地自我谋划、自我设计、自我实现。人生蓝图既是生命体验的结果，又是而后生命体验的影响源。作为结果，它是指人这种“此在”不断筹划的成果，这个成果并在不断地筹划中加以修正与补充。作为影响源，人生蓝图深深地影响着人与周围世界打交道的方式，人总是根据自己的人生蓝图来与周围世界打交道:人总是有意识或无意识地根据自己的人生蓝图来重新诠释周围事物的意义，并将世界烙上自己的情绪色彩——有利于人生蓝图实现的东西总是与积极的情绪相连，背离人生蓝图的事物则与消极的情绪相连。作为影响源，人生蓝图意味着人总是通过筹划自己的未来而获得其过去和现在的:未来在这里也不只是过去和现在的延续，而是规定着过去和现在；过去和现在的意义都在于其向未来的超越，也就是都出自未来。

当前状态则是体验的着力点。通过当前状态，体验获得了一种原初印象（primal impression）。作为未来的前摄（protention）和作为过去的滞留（retention）是作为原初印象的伴随物一同出现的。这意味着真正的体验乃是三合一的过程:原初印象——滞留——前摄。滞留和前摄相对于原初印象并不是过去的或未来的，而是和原初印象一同带出的。⁽²⁸⁾滞留和前摄作为伴随物，同时也意味着基于当前状态的原初印象在体验中获得了一种中心地位:过去和未来只有通过“当前化”才获得相应的作用和地位，过去和未来是着眼于现在而一道被领会的。这就是说，与过去和未来相比，当前具有一种独特的分量。⁽²⁹⁾虽然在体验中，任何一个时间点的体验都隐含着最切近的临点，而这切近的临点本身又隐含着自己的临点，无限下去，每一点都经由自己较近临点的中介而与较远的临点关联起来，从而形成延绵不断的体验之流。但最根本的单元却在于当下这一“现在之点”:没有现在，过去和未来都是无从谈及的虚无；过去对体验的影响只有通过当前的体验活动才能得以显现，未来对体验的影响只有通过当前的体验活动才能得以实现。在这种意义上讲，体验首先是对当下状态的体验，虽然当下状态并不是孤立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