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的下面，脚的上面

包利民

我曾经的邻居，是一个30多岁的青年，没有成家，和母亲生活在一起。他没有工作，每天都拿着一把锋利的小刀做他的根雕。母亲的退休金根本无法维持正常的生活，便天天去捡破烂，稍有空闲，便扛上一把镐去城外刨树根，回来给儿子用。人们对她很不理解：30多岁的男人，你养着他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费力地帮他不务正业呢？

久而久之，院子里堆满了母亲刨回来的树根，而他的根雕也渐渐成型了。那时我常去他家，看着他吃力地雕刻着树根。他手上的伤痕纵横交错，记录着他为此付出的努力。我了解他的压力与烦恼，在看惯了别人的白眼冷遇后，他只能足不出户，与这些树根为伴。生活上的艰难，心境上的艰难，使他的脸上过早地有了沧桑。

我曾问过他：“有那么多的困难与挫折，你还是这样平静，到底你是怎么去面对的呢？”

他淡淡一笑，说：“不管多大的困难，多深的打击，我都把它们放在心的下面，脚的上面！”

我从胸口一直看到他的脚，问：“为什么要放在那里？”

他说：“再艰难的事，我都不会放在心上，而那些事我又只能承受，所以还要放在脚的上面！”

看着他的眼睛，我的心竟慢慢地濡湿了，是的，所有的艰难，他只能放在那里。后来，我离开了家乡的小城，去一个遥远的城市工作。走的时候，他依然在摆弄根雕，他的母亲依然在为了生活而奔波。

6年过去了，故乡的许多人事都已淡忘，包括那张满是风霜的脸。可是没想到，前几日在省电视台的一个专访节目中，我又见到了那张脸，依然是6年前的样子，不同的是那张脸上而今洋溢着自信的微笑。

通过介绍，我才知道，他如今已经成名了，他的根雕艺术已得到了许多同行前辈的赞许，他的作品被送到国外展览，有两件作品还被国家博物馆收藏。如今，他以一个艺术家的身份出现在电视荧屏上，再一次给了我震撼。

主持人忽然问他一个问题：“你的艺术之路可谓艰辛无比，开始的时候也可能不为人所理解，面对这样那样的困难，你是怎样坚持下来的呢？”

他笑了笑，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又指了指双脚，说：“很简单，所有的困难我都放在心的下面，脚的上面。因为，和那里相比，再大的困难也都是微不足道的了。而且，我不会让自己的心承受一些无谓的负荷！”

现场的观众掌声如潮。而在千里之外，在电视机前，看着高位截瘫、坐着轮椅的他，我的眼泪终于落下来。

心灵感悟

《幽窗小记》中有副对联：“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初读此联，觉得有些柔弱消极，细细琢磨，却感觉无比清净旷远。“看庭前”大有躲进小楼成一统，管它春夏与秋冬之意；“望天上”3字则是一种不与他人一般见识的博大情怀，“云卷云舒”更如大丈夫的能屈能伸。由此，极佩服韩信能坦然面对“胯下之辱”，而一代女皇武则天死后留下一无字碑，千秋功过任由后人评说，更是不着一字，尽得风流。

但现代社会能如此者有几人欤？金钱的诱惑，权力的纷争，是非的成败、得失，让人或喜或悲、或比或惧。红尘俗子，真正做到宠辱不惊和去留无意，难！它是一种理想，一种信念，一种坚持，是一种经历过痛苦之后才能获得的高尚品格，是一种大智慧、大毅力、大忍耐，是一种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周围一切的大清醒、大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