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度层面的轻忽与遗忘

在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和华夏民间信仰里，孟婆作为中国本土的“记忆女神”，她是在地府中专门负责将人在死后进入阴间时对其过去的痛苦记忆进行删除的特殊人物。这是在制度设计层面安排孟婆有意地通过让人喝“迷魂汤”（孟婆汤），对人在世上的悲哀、苦痛和仇恨等信息进行“清洗”和“格式化”，使其“失忆”。在世界各国的历史上，从制度层面对个体和集团的历史记忆、现实记忆进行有意地修改、删除、美化、篡改甚至完全进行编造的事例数不胜数。

因此，讨论媒介失忆、信息黑洞问题，制度建设无法回避，虽然这很无奈。其实，直到现在世界各国都还没有找到行之有效的媒介管理制度特别是网络管理制度来应对媒介失忆和信息黑洞问题。大多数国家都还没有将解决媒介失忆和信息黑洞问题列入重要的议事日程，多数国家更担心的是媒介传播特别是网络传播所引发的各种政治、经济、文化和社会问题，思考如何协调媒介、引导舆论，如何防范色情淫秽和暴力信息的泛滥，如何防止虚假信息和网络诈骗，等等。

新时期的中国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媒介大国和传播大国，但是我们不能重犯历史错误。雅各布斯曾经发问：“中国具有跟新月沃地差不多的原本优势，还有更高的降雨量，另外也维持了较长的领先时间。中古中国的大量且高密度的人口使它得以在科技上领先全球。中国的多项创新发明包括生铁、指南针、火药、造纸、活字印刷、风车、各种航行工具、纸币、瓷器以及无与伦比的造丝、纺织、染色。15世纪初，中国统治着各大海洋。中国派遣大批称作宝船的货船穿越印度洋抵达非洲东岸，比哥伦布横跨大西洋要早数十年，宝船船队由数百艘船组成，船身长达400英尺（约122米）。一个船队最多共有28000名水手”，但是最后“为何是达伽玛（Vasco da Gama）以三艘葡萄牙小船开启了欧洲对世界的殖民时代”？“为何中国人没有殖民美洲西海岸？为什么中国在科技上的领先局面输给了原本那么落后的欧洲？”^[45]是啊，为什么曾经繁华的文明会逐渐衰落，一度领先的文化最后却丧失优势？对自身文明的轻忽与遗忘、内生的退缩和腐烂，无疑是关键原因。而身处其中的人们似乎并未察觉，或者视为理所当然，或者因为太晚察觉而无法挽救。对于各种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丢失，人们是会习惯、进而遗忘的。文明一旦被遗忘，很快就会消失，再也无法寻回。中国一度领先的航海技术就是这样消失的，在明朝随意地撤销宝船船队后，中国进入了一个远洋航海的黑暗时代，最终被欧洲文明所超越。

现在，中国再一次来到了历史的转折关头，我们不能因为自身的疏忽与怠慢，将一个本可解决的媒介失忆、信息黑洞问题束之高阁。我们正在从工业时代步入一个以科技为基础的信息社会和媒介社会，这个社会就像一个信息交汇的大集市，买卖双方数量众多，信息商品五花八门，交易方式各种各样，任何优秀的管理制度也许刚刚出台就已经过时，制度变革永远是跟在实践的后面亦步亦趋。尽管如此，我们也必须尽早开始，以赢得时间，而不要到了若干年后，我们回望一路走来的足迹，发现已经消失时，才来思考媒介失忆的严重性和解决问题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