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明厂长谈身世

48　富明厂长谈身世

晚上便宴安排在工厂招待所，除了上午参加谈判人员以外，还有总工程师和一位副厂长应邀参加。总会计师打开一大瓶高度沃特加，让服务员给每个人斟满一大杯，大家畅饮起来，一般俄国人扎堆儿的时候，他们乘饮酒之际彼此之间爱开玩笑，这也是俄国人的一种幽默。当然他们之间的窃窃私语，也无需刘志刚进行翻译，从而给小刘一丝宽裕。当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时，我观察到，除了富明厂长、小刘和我酒杯里的酒基本没动之外，那四位先生，已经喝光两个大瓶沃特加，按照中国的标准，已达酩酊大醉。厂长示意服务员把四位领导请到另外房间休息。

我们三人为什么不约而同没有喝酒呢？可能各有各的想法：我深知俄罗斯人的酒量，如果我喝了，对方不会轻易饶过我，生怕在席间失态，又没有同事陪伴着，一旦俄方提出一些难题，定会出现尴尬局面；刘志刚是工厂留用人员，又是一位刚刚毕业的留学生，更重要的是因为他担任唯一的首席翻译，如果他喝多了，一切事情都会遇到麻烦，小刘身上的责任已经确定他绝对不能喝；富明厂长今天设便宴的目的，就是利用这个机会，从内心里想和我倾吐身世，求得我对他的充分信任，等他到北京签约时达到实现中方先付款的设想。喝酒的事只是一出大轴戏的一个过场。富明厂长之所以请总会计师、总工程师、副厂长、办公室主任参加便宴，是有意识的关照工厂四位能主持大事的左膀右臂，况且工厂并不景气，市面上的副食品供应也很差，这是在困难时期的一种特殊犒赏。当然，这四人没有承担谈判的任何压力，按照中国的说法，今天就是借机一醉方休。

富明厂长利用这个时间和空间向我谈起了自己的身世。

富明厂长说：“今天上午我们谈的不错，你放心，我们之间的生意一定能够做成。我听过李英男女士谈到你在北京机械公司任职的情况，担当着一个国营公司行政领导第一把交椅，我们两个人肩上的担子都是一样的。当着刘志刚的面，我们以朋友的身份聊聊天。这是我第一次向朋友谈及个人的事。”我插言道：“厂长先生，今天我第一眼见到你，尤其是听到你感人肺腑的发言，我觉得你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虽然我们生长在不同的国度，又有不同的人生经历，但是我确实很崇拜你这样的人，我很愿意倾听你的不同凡响的履历。”富明厂长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说：“我的父亲是中国黑龙江阿城人，小学毕业后帮祖父种地，19岁时参加了东北军（奉系军队），1928年少帅张学良归附南京国民政府，从此东北军也成了国军，中国实现了表面上的统一。由于父亲在部队表现积极，作战勇敢，后被调到沈阳上军校。从1860至1903年，沙俄在中国境内修筑了一条铁路，叫中国东省铁路，简称‘中东铁路’，是沙俄西伯利亚大铁路在我国境内的延伸，西起内蒙古自治区呼伦贝尔盟满洲里市，东至黑龙江省牡丹江绥芬河市，全长1 400余公里。当时的沙皇俄国强行经营这条铁路，包括铁路沿线周围司法权，直到苏联时期这种国中之国的怪现象仍然延续，激起中国人的极大不满，时有各种摩擦出现。1929年7月张学良的东北政府决心夺回从沙皇到苏联时期失去的中东铁路主权，开始驱逐苏联职员，查封哈尔滨苏联商业机构，并着手收回整个‘中东铁路’。从而引发当时的苏联军队和东北军的局部冲突，后来发展到在黑龙江、乌苏里江的黑瞎子岛之战。父亲在军校未毕业就被派到前方，黑瞎子岛之战打得很惨烈，几经拉锯式战役，最终弱不敌强，中国军队吃了败仗，丢失了黑瞎子岛。父亲是打完最后一颗子弹后被俘。后被带到伯力（哈巴罗夫斯克）受训，经改编加入苏联军队，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他主要是搞后勤工作，在支援前线打击德国法西斯的战争中曾多次立功。在苏联的漫长岁月里，他和驻地一位俄国善良女子结婚，那就是我的母亲。1935年我出生，是家庭中的第一个男孩。1945年父亲转业时是部队里的营级干部，分配到新西伯利亚钢铁厂任车间主任，从此六口人的家庭总算稳定下来。我从小辗转多个地区，多个学校学习，1956年从赤塔机械学院毕业后留学院当教师，在那里加入了布尔什维克党。1961年在我个人的要求下，调到新西伯利亚市库兹涅茨克钢铁公司任工程师，12年后又被上级调到新西伯利亚钢铁厂任副厂长，直到今天所担任的职务。由于我生在俄罗斯，长在俄罗斯，母亲又是俄国人，所以不会说中国话，不懂中国文字，但是父亲的中国情结却在一直影响着我们兄弟姐妹。黑龙江原籍我们没有回去过，据说那里有几个大姓至今在广袤之地传承着，那就是富（傅）、马、佟三个大姓，我的名字是父亲给起的，人们说有正大光明的含义，我对自己的名字很珍惜。我不懂那些高深而奥秘的孔孟之道，但父亲从小教导我们，做人要诚实，为人要厚道，办事要有诚信，对父母要讲究孝道。虽然我们这一代已经成为地地道道地俄罗斯人，但是老祖宗给予我们的那些好的信条，永远也不会忘记。”

富明厂长非常诚恳地谈出自己的身世，使我震惊不已，他不只是一位精明的企业家，还是一位能够征服别人的政治工作者；他不只是一个普通的谈判能手，还是一位能够从实际出发通过讲述自身的不凡经历使别人深感折服地心理学者。我以尊敬的心情对他说道：“富明厂长家庭的不凡经历是一面镜子，是一本教科书，从这些不凡经历中使你锻炼的更精明、更干练。我相信你的话，俄罗斯目前的经济形势存在很多困难，但终究会好起来。就像漫长而严寒的冬天到了，温暖的春天还能远吗？你我之间最需要的是把当前的生意做成，这对我们双方都有利。我明天就要回国，我在北京等待你。”富明厂长插言道：“李总经理你既然来到新西伯利亚，我劝你多呆几天，这里有俄罗斯东部地区最大的科研中心；有新西伯利亚国家大剧院、国立新西伯利亚歌剧舞剧院；有西伯利亚民族历史文化博物馆、美术博物馆、地质与动物学博物馆；有建于1896—1899年圣亚历山大涅夫斯基大教堂，是这座城市最早的石头建筑之一，也是19世纪末俄罗斯建筑的杰出代表。1992年教堂被重新修复。此外，还有为国内战争中牺牲的英雄们建立的纪念公园以及为卫国战争中牺牲的西伯利亚人建立的光荣纪念碑等，都是值得参观的好地方。”我抱歉地说道：“谢谢厂长的良苦用心，以后我一定再来，目前我需要马上回国，落实我们所谈到的一切，事不宜迟，后会有期。”

双方分手时，共祝合作项目早日签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