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凛冽的寒风，脚下有使不完的劲儿。宽阔的公路拥满了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有架在老子肩头酣然入睡的三岁孩童，有拄着拐杖步履蹒跚的古稀老人。如果运气好，扒上手扶拖拉机，那才叫个爽，毕竟是四个轮子，宝马、奔驰不也是四个轱辘嘛。挤到车厢里，拐弯、陡坡把持不住东倒西歪，免不了大呼小叫嘘声一片。站在车厢中间也倒罢了，靠近边沿，腿梁子摁在冰冷的车帮上，虽有棉裤阻隔，怎熬得住焦辣辣的痛？只有与车手贴近的亲戚朋友才有机会坐在车帮子上，一手扶住车栏杆，另一只手作预备状，见熟人挥舞不停，频频招手，脸上挂着笑意荡漾着自豪，招来徒步前行者羡慕目光。通往街道腊月八集市上的路该是一年中最忙碌的时节了。
山民心目中，赵川街就是通商口岸是大都市。拐过山嘴，地上摆的绳子上挂的柱子上拴的都是稀奇古怪的好玩意儿，烟叶烟丝烟嘴儿烟袋锅，火石鞭炮打火机，刨子刀子锥子剪子笊篱。叫声最响的属卖老鼠药的商贩，脚跟前一溜排开十来只死老鼠，不住嘴儿吹嘘药力威猛药效奇强。最有人气的还算羊肉汤摊点，几块土坯垒起一口铁锅，北风呼啸火星子乱冒，无数只攒住钱的手在摊主眼前摇晃，两毛五分钱一碗，买的是一份期盼，摊主顺手取一只蓝边碗，扯起衣襟碗里一转，擦去灰尘，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端在手上，嚼着萝卜圪垯喝着辣乎乎的汤，膻味倒是十足，却未见半点肉星子，嘴唇子上结一层白花花的痂，多远都看得出是有实力的主儿，能喝上羊肉汤的人是家庭富有的人。
最让我挂怀的，是街角那栋炮楼前商贩肩上的提兜，泥巴筑起的土楼傲然矗立，见证过中原突围前坡岭战斗的惨烈，站在猎猎风中，军号在耳畔回荡，似曾看到斑驳的墙体内深陷的弹头冒着缕缕青烟。斜挂商贩肩头的提兜给人以莫测的神秘，装载吃的用的玩的货物，牵引无数关注目光……
转瞬间，到了易于怀旧的年龄，那些童年的记忆往昔的美好时不时在眼前浮现，勾起无限回味。
又到了腊月八赶集的日子，三省八县的商贩再汇一处，与先前不同的是，听不到口头吆喝的叫卖声，商贩面前一只小喇叭，回环播放产品的奇效特能，洋气又省力。一盘小磨吱吱转个不停，磨出的是辣面胡椒茴香粉。坚固的炮楼摧毁在遗憾中，半山腰树起一通前坡岭战斗英雄纪念碑，算是对烈士忠魂的告慰。门神春联中堂一应俱全，淡去了笔韵墨香，少了年的味道。白菜粉条胡萝卜，海带对虾武昌鱼，大包小包塞满袜子裤子。皮衣西服休闲装摊位冷清，城里过时的滞销货乡下也没了市场。从街道东头到西头，从街面到小巷，走了几个来回也未找到卖羊肉汤小摊点。
腊月八，赵川街古老的集市，习俗在延续，偶尔遇着赶一次，心境却与先前大不相同，那些美好的记忆永远定格在了童年，依旧牵挂街角的炮楼商贩的提兜……
原载《西安商报》2014.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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