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旅往事（二）

河军

我从小向往军人，打小看小人书，《水浒》中的英雄好汉，《三国演义》中的智慧，就连一战、二战中的典型战例，我都耳熟能详，娓娓道来的。当兵体检时，我们同一工厂去了四人，大家平常都以为身体棒棒的，一检查，不要说跟甲级不沾边（甲级可去空军），乙级都危险（乙级能去海军）。四人中，一个脂肪肝，一个鼻膜炎，一个近视眼，一个蛀牙、缺牙。我就是那第四个，通通只能按丙级标准（陆军标准）去陆军。可分来分去，却去了船艇部队。说是陆军吧，在船上，说是海军嘛，根本出不了海，建制上还是隶属于陆军。我们几个想半天，终于想出一个好名称：河军。

南京军区当时有三个船运大队，一个在宁波，一个在上海，一个在南京。人多船大，都能出海。服装配置是呢军服、皮鞋。下面有的军师，只要在河网地带，为了运输方便，都有自己的船队。我们的船队就是专为师里的农垦运送物资的。船小人少，仅在淮河、运河里跑，难得去长江过把瘾。不允许出海，也就不能配备呢制服和皮鞋。“河军”的一些待遇很怪，建制在陆军，但又不随陆军，基本靠向海军待遇，除了服装等同于陆军外，在伙食标准上倒是向海军倾斜。陆军灶每人每天0.47元时，我们船艇灶每人每天0.9元，后来陆军灶增加到0.6元时，船艇灶增加到1.07元。你想，当时地处皖西，物价低，标准高，各班又有蔬菜地，日子过得算是滋润的。但这只是表面现象，你要在船上待过春夏秋冬四季，就会知道辛苦。夏天，日晒水蒸，甲板上温度接近70度，船板发烫，赤脚没几步好走。小小的船舱，闷热难耐。而且一天到晚和水打交道，几乎人人都生湿疹，疼痛难忍。冬天，气温低时，淮河上结冰，我们还得航行，还得工作，还得和水和冰打交道，一不留神，滑下河的事常有发生。但船队也有一便利政策：在冬天，船艇被允许适当喝酒驱寒。这一政策被我们扩大化地贯彻。8元钱一瓶的茅台，4元钱一瓶的双沟，3元钱一瓶的五粮液，麦乳精，奶粉，饼干，我们可是老早都已品尝。

N1701

我们船队中最大的一条拖船编号为N 1701，约24米长，6米宽，2台发动机，双螺旋桨，马力达240匹，在淮河上也算是排得上号的。我从到船队第一天起，到第五年上岸任给养员，差不多在N 1701号上生活了四年。也就是这四年，我学到了不少的船艇知识。在河上航行的船舶都有统一的规则，首先是船的灯，夜间航行需要灯光表示，船上的灯一律用“左红右绿桅尾白”表示，照射角度均为125度（多年后儿子问我飞机上的灯有什么规则，实际上与船上极其相似，只不过把桅杆改为机腹而已）。其次是鸣笛，鸣笛可不能乱鸣，每一种鸣笛都有其特殊的含义，如一长声表示离码头，两长声表示靠码头，一长一短表示靠右行驶和双方交会，一长三短是提醒后面驳船注意，等等。一旦鸣笛错误，会引起混乱甚至碰撞事故。其三是信号旗，按国际海洋航行规定，每条机动船上至少配备一套完整的信号旗，各种组合表示各种对应的意思和情况。每逢八一建军节和国庆节时要悬挂各色旗帜表示庆祝，但其中的表示各种灾难与危急情况的旗帜是不允许挂的，否则会引起误解和笑话。

N 1701是我们的家，是家就得打扫卫生，勤于保养。无论春夏秋冬，船舶管理条例规定，一天冲洗和拖擦甲板不少于一次，每年船舱补漆保养不少于一次。每年夏季是我们的保养期，大家叮叮当当地铲除锈迹，涂上新漆。最苦的是钻到水舱里刷上新漆，狭小的空间，刺鼻的油漆味，一个人往往只能干上几分钟就得换班。最有技术含量的是油漆和标注船艇二边外舷的水线。我们的胡分队长是完美主义者，反复修改、标注二边的水线，有时只差几公分，他都要大家不断修正，搞得大家疲惫不堪。有一次，我终于忍不住和他说，按常理，人的双眼不能同时看到船的二舷，更难以分辨几公分的误差。听了我的狡辩，分队长哈哈大笑，只得作罢。

篮球冠军

部队中，最大最广泛的一项体育活动是打篮球。每个连队都有球场，几乎人人会打。我们船队除了运输任务，是没有军事训练和农田劳动任务的，很多空余时间都是用来打篮球。但船队和师本部相距几十里，没有兄弟连队可以切磋。我们就在出航途中，联系地方单位去搞友谊赛，有输有赢，倒也丰富活跃了我们的业余生活。久而久之，我们船队的篮球队和水平也渐渐名声外扬。一个篮球队总不少于十个人的，主力队员中有安徽的、上海的、江苏的，像我这样水准的只能排到六七八名。遇到正规比赛时只能当替补人员。有一年，师部下达命令，以连队为建制举行篮球比赛，每个团级单位选拔前两名，师部再进行半决赛、决赛。船队所在的后勤部比赛中，我们毫无悬念地一路切西瓜般地胜出。半决赛是小组抽签赛，我们也胜出。最后的决赛在四个连队中进行，整整打了两天。我们队过关斩将，夺得冠军。这下不得了，船队在整个师里名声大噪。我们运送物资去各团，对方都要求先打球，再喝酒。

呵呵，我的酒量也许就是在那几年大幅提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