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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途中的眺望

时间:2022-01-2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我看见了已经有灯光亮起的山冈上的那几栋房屋,那是长岭中学。我刚分配到长岭中学时住的是一间很小的房间,床紧靠着桌子,坐下与站起都很麻烦。那时的长岭中学的生活总让我不能习惯,首先是吃水问题,那口井的水总是浑浊地带有泥土的红色,其次是几无蔬菜,常常是黄豆当家,炒黄豆、煮黄豆一吃就是好多天,让人腻烦。稍后,灌渠两侧的桐籽树开始开花。

客车在它自己的灰尘里停下来了,就在车站后面的公路边上,没有进站。车上一阵骚动。这儿只是那些匆匆下车者的目的地。我坐在车里没动,但我知道这个车站的名字叫长岭,知道客车在这个小站都是上下客完毕就开车——大学毕业后,我曾经在这个小镇生活了两年。

我静静地望着窗外,不动声色,目光在房屋和地面缓缓移过,然后停留在远处低低地压在屋顶上的天空中。那儿天色已经显示出黄昏将临的迹象,灰蒙蒙的暮霭如同烟雾一样在那儿飘荡。我熟悉这种时分与景象,那两年中我曾见过多次。一种惆怅在心底开始渗出,就像地下被压抑已久的水,一旦找到渗出的通道,立即就汩汩流淌起来。

客车又开动了,被惊动的干燥的秋天向两边分开,灰尘和渐浓的暮色搅和在一起。我看见了已经有灯光亮起的山冈上的那几栋房屋,那是长岭中学。十几年前离开它后我没能再回去看看,许多次都是像现在这样,乘车在它身边停留两三分钟,然后呼嘯而过。我不知道我曾经住过的那排平房是否还在,但即使在又怎样?顶多只是看看而已,过去了的一切都只能看看。

那是一排据说闹鬼的平房,但我一直不知道。我刚分配到长岭中学时住的是一间很小的房间,床紧靠着桌子,坐下与站起都很麻烦。和校长、总务主任熟悉了以后,我提出为什么不将只放了一些杂物的那排平房清理出来做宿舍,校长、总务主任都很爽快,说只要你愿意住,明天就叫个小工清一间出来,把墙壁和天花板都出一下新,你搬过去就是了。我很高兴。那一间大多了,有十五六个平方。

那时的所谓“出新”,也就是用石灰水粉刷一下,很简单。第三天就搬过去住了。次日就有几个同事问我住得可好,我说当然好啊!再住下去,关心询问的同事就更多了,并且直接问夜里是否听到怪叫或者看见什么,这样,我才知道那排房子因为闹鬼闹得厉害,几十年里住过学生,做过食堂、教师宿舍、活动室、阅览室,后来便无人再住或再用它,已经空置了好些年了。我虽然因为从来就既未看见过鬼也没有听见鬼叫,对鬼神抱不置可否敬而远之因此不怕的态度,但听说了那些这排房子里出鬼的“真实”故事,夜间醒了时却也不禁睁大眼睛竖起耳朵,像一个侦察兵。一切当然正常,于是又听任自己睡去。鬼未必有也未必可畏,倒是人言可畏。

或许是见我安然无恙吧,一个多星期后,左右隔壁我都有了邻居。我一直住到离开长岭,夜夜都平安无事。

那时的长岭中学的生活总让我不能习惯,首先是吃水问题,那口井的水总是浑浊地带有泥土的红色,其次是几无蔬菜,常常是黄豆当家,炒黄豆、煮黄豆一吃就是好多天,让人腻烦。我从未想到以后我会怀念那段日子——人总是不会知道他将来会怀念什么,当他走远了,再也不可能回到此时此地,开始回首眺望,这才能够明白。

长岭是红土丘陵地貌,最有诗意的季节是在春末夏初,那时,麦子已经长成,油菜正在开花,山闻上青绿色的麦浪与金色的菜花层层叠叠,穿行在地间的小路上,常常可以和野兔野鸡邂逅相遇。有一次,一只大胆的野兔竟与我对视了有几分钟之久,最后非常友好地分手:它不慌不忙地掉过头走进了麦地深处。稍后,灌渠两侧的桐籽树开始开花。桐籽花远看如同梨花,近看花瓣比梨花丰腴,白中略带淡黄,在我看来观赏性不逊于梨花。但是在长岭的那两年里,我发现总是只有我一个人于黄昏时在渠堤上徜徉,未见有同道者。想想,似乎应该如此,这桐籽树就是“桐油树”,桐油就出于桐籽,它的花,与桃花、梨花、梅花等本是两类。

麦浪菜花年年依然,那些桐籽树,好几年以前我乘车从长岭经过时就不曾再看见,早已不存在了,它们仅仅还活在一个曾经无目的地注视过它们的人心里。

没有目的才可能是美的。也才有可能发现美。

车后,一场小雨开始在下,它追赶着我乘坐的客车,而客车一声尖叫,在夜晚的县城里停下来了,所有的人几乎同时起立,但不是为了向什么致敬,而只是希望早一点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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