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牛汉生前写过一篇追忆老作家聂绀弩的短文，说他一生最佩服“老聂”。从前我读过聂绀弩先生写的《卧思》一文，印象很深。创作是一种线性思维，需要反复修改才能完成，“卧思”就是说躺在床上细心推敲，有时比白天坐在书案前更有效。天津解放初黄敬担任市长，据友人告诉我，他在开会之前经常先在床上深思良久。唐初“四杰”之一的王勃，也喜欢先卧床然后才挥笔作诗，可谓心智相通，毫不奇怪。
聂绀弩是我国著名的杂文家，创作了不少小说，对研究中国古典小说和外国文学都作出了不同凡响的贡献。他资深个性强，两度留学苏联和日本，早年参加过北伐战争。他为人耿直，生活上不拘小节，总是率性而为，不在乎得罪人。抗战初他在新四军主编军报《抗敌报》，与写作小说《百合花》的女作家茹志鹃是同事，颇有声望。新四军军部驻在安徽泾县云岭村，政委项英很能干，斯大林当面称他是中国的一位优秀游击战专家，但脾气急躁，最讲究军风军纪，每天带头出早操。他看到聂绀弩经常迟到(因为开夜车审稿)，衣冠不整，多次当众严厉批评，老聂一气之下脱去了军装，跑到重庆去找周恩来副主席，当了一名秘书。40年代他被派去大后方桂林做文化工作，在当地出版了杂文集《蛇与塔》，引起了抗战文坛的关注。
在新中国成立前，聂绀弩到香港办报，仍然写作大量杂文，出了一种《二鸦杂文》，收进了《蛇与塔》的文章。后者一看便知，“是取白娘子与雷峰塔的故事，来寓意妇女到哪里都遭受压迫、虐待……”专门谈论中国的妇女问题，涉及妓女的不幸命运，批驳了国民党旧文人歧视妇女的谬见，笔锋锐利，内容十分广泛。另有一些研究中外经典作品的精彩论文，例如关于《红楼梦》和《聊斋志异》等的人物研析，显示出作者精湛的文学素养和独到的见解。记得当初上大学时，教古典文学的顾随教授，特别推荐了聂钳弩的专论大作。后来聂钳弩回到北京，与胡风、丁玲等人交往甚笃。由于他怀才不遇的个性使然，去世时家里显得十分冷清。他一生特立独行，令人惋惜之，诗人牛汉是这样评说的。
2016年读牛汉赠书后记，载福建《石狮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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