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绀弩是我国著名的作家，年轻时曾经做过官，很是风光了一阵。在一次谈起“怎样做母亲”时，他语重心长地说：“我不是教育家，也不是心理学家，不知道所谓家庭教育究竟应该是些什么？我只相信，无论是什么，却决不能是打。”聂绀弩为什么能够说出如此富有哲理性的话来呢？这缘于他对童年时代和人生的深刻总结。原来，聂绀弩作为一位知名人士，其童年和少年时代却是在“黑暗”中度过的。他的黑暗是因为挨打。除了挨他父亲和老师们的打，更主要的是挨他的母亲打。为这段“黑暗的生活”，聂绀弩曾经“在一个很严肃的会议上”流下泪来。
大约六七岁时的一个中午，小聂绀弩正独自在客厅里玩，忽然听见母亲在堂屋里喊他，她的声音是那么地充满抚爱。从未受过抚爱的聂绀弩竟有些得意忘形了，和母亲躲起迷藏来。母亲找不着，小聂绀弩竟哈哈大笑地从门角里跳出来，母亲顿时转过身来，扯住他的耳朵，几乎提着似地扯到厅堂里，叫他跪下，然后拿起鸡毛掸子，说：“赶快说，你把钱偷到哪里去了？”原来，她屋里桌上的一两个铜板不见了。母亲怀疑他的最大理由是“没有偷，为什么躲起来呢？”因此，母亲便青天大老爷似的毫不含糊地打了他一顿，且打得水落石出：偷钱该打，不算；撒谎该打，也不算；还要追问偷钱去买什么东西吃了。
聂绀弩后来回忆起这件事时说：“记得很清楚，从那次起，我知道了两件事：一、钱是可以偷的，二、人是可以撒谎的。”
母亲打聂绀弩的时候，从来不哑打，一面打一面骂：“砍头的！”“杀脑壳的！”“充军的！”“短阳寿的！”打的时候还不许他的脚手动一下，“动哪里打哪里！”聂绀弩的挨打生涯一直持续了很长时间。母亲在聂绀弩做了官后称功：“不打不成人，打了成官人。要是我从前不打你，你怎么会有今天？”聂绀弩在一篇文章中写道：为了证明她的话不正确，我有时真想自暴自弃起来。
心理学研究告诉我们，早期经验对于人生的成长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的确，聂绀弩那“黑暗”的少儿时代给他的人生带来了许多不利的影响。有一次，聂绀弩对自己的人生进行了总结：
——我从小就很孤僻，不爱和人来往，在热闹场合中不习惯。这是鸡毛掸子教育的结果。小时候，我认为别人都是有母亲疼爱的孩子，他们不了解我的苦楚。我也不愿钻进别人的幸福圈子里去。纵然有时钻进，也是战战兢兢的，常常联想起母亲充满了“打气”的脸和她手中的鸡毛掸子，又马上意识到自己与别人是如此的不同。如果与别人发生了冲突，别人制服我的最好法子是：“告诉你的妈妈去！”
——鸡毛掸子教育的另一结果是，我无论对于什么人都缺乏热情，也缺乏对于热情的感受力。我对于人生抱着强烈的悲观，觉得人与人之间总是冷酷的，就连母亲对儿子也只有一根鸡毛掸子，何况别人？对人生既抱悲观，对事业就当然也缺乏信念与毅力。虽然自己也做过种种努力，要改变这些缺点，无奈“少成若天性”，小时候的遭遇给人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鸡毛掸子教育的结果是，我的怯懦、畏缩、自我否定。从小我就觉得人生于天地之间，不过是一个罪犯，随时都会有惩戒落在头上。在旧社会的中国，齐家、治国、平天下都是靠鸡毛掸子或板子完成的。人生在这样的社会里，一天到晚“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坏事或者真不敢做，好事也不敢擅动。曾有过许多成就事业的机会，都由于孤僻、怯懦、无助而失掉了。自己无出息不在话下，不也有母亲的许多鸡毛掸子的功劳吗？
鉴于此，聂绀弩对于家庭教育提出了一条建议：“倘若首先停止打，就算一时没有教的方法，只要肯用脑，总会想出、学会的。”
（戚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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