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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玩与味

时间:2022-01-1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年幼时,曾立下远大志向,誓要吃遍天下美食。奶奶管这面饼叫“老鳖靠河沿”,时下管这种吃法叫“地锅”。我一直不认为那是一般的糖果生意人,而应称为民间艺人。于是就认定了那是一瓶美味。姐姐毕竟年长几岁,心眼多一些,拧开闻了闻,对我说,这粉红色的东西有一股雪花膏的味道,可能是用来涂脸的。有关童年,似乎就被那种种味道封印住了,在并不遥远的三十年前。家里有两个塑料的充气玩具,一个是大熊猫,一个是桔红色的小鹿。

年幼时,曾立下远大志向,誓要吃遍天下美食。后来的确是走了不少地方,吃了不少名吃、特色,谁想嘴里却愈来愈寡淡,有时面对满桌的菜肴,渴望的却不过是一碗糊粮茶的醇厚浓香。

糊粮茶是种治食欲不振消化不良的土方子,将麦子、高粱等几样粮食放在一起炒糊了,然后再煮出来的汤汁。盛在碗里,加些糖,有股亲切的焦糊香味儿,颜色黑得发亮,能从里面清楚地看见自己的脸。捧起碗来喝时,那汤汁里的脸一晃一晃的,我常看得迷了,咯咯笑起来。这大约是我最为喜欢的一种药了吧,可现在有了那么多的成药,恐怕已没几个人记得它。

小孩子们大抵是馋的,这馋是源于对世界的认识的匮乏,什么都不认识、不知道,所以才想尝一尝,留一个有关味道的主观印象。可是随着年代的更替,一些印象中的美味就慢慢地销声匿迹了,是时间抛弃了它们,还是它们抛弃了时间,谁也说不清楚。

小时候姐姐和我住在奶奶家。记忆里的童年总是以一个阳光灿烂的春天上午为背景,高高的杨树上挂满了毛毛虫一样的——那是种子,还是果实,我至今也分不清。一把一把地捡在手里,很有成就感地向奶奶炫耀。奶奶就接过来,塞在炉膛里,炉火一下子蹿高了,明亮了。她每天在固定的时间都会坐在炉灶边做饭,菜在锅里咕嘟着,一掀开锅盖,便升起一大团的热气和菜香。奶奶做的菜是和那年代一样朴实的,通常是白菜、猪肉炖粉条或者萝卜炖的辣肉丁。炖菜的香气是绵长的,不同于炒菜的火爆浓烈。它们总是从锅盖边沿处溜出来,慢慢地侵占了整个小院,用种隐秘的方式把孩子肚里的馋虫唤醒。奶奶有时会做几个面饼,沿着菜锅的边缘摆好,菜汁泛上来,把面饼染上颜色。等菜炖好了,面饼便也熟了。奶奶管这面饼叫“老鳖靠河沿”,时下管这种吃法叫“地锅”。

胡同外经常会来一些小手工艺人,叫卖着捏糖人。我一直不认为那是一般的糖果生意人,而应称为民间艺人。他们的手多巧啊,竟然可以把软塌塌粘糊糊的糖或捏或吹弄出各种形状来,金黄色,薄且透明,又有充满了想象力的可爱。葫芦啊,蝴蝶啊,小鸟啊,还有着了色的孙猴子。通常艺人们停在哪里,都会吸引一大群小孩子在下面睁大了眼睛围观,时时发出兴奋的叫声。我是特别爱看的,可是每次看见别的小孩子买了糖人兴高采烈地走开,我都会难为情,甚至对卖糖人的有点愧疚。因为妈妈从来不让我们买那个,说不卫生。上小学后有一次终于拿攒的早点钱买了一支糖人,在放学的路上,想吃又不舍得,就小心地用舌头舔一舔,回到家里,怕妈妈生气,就藏起来,第二天再去拿时,早已化成一个黏糊糊的糖饼,还为此伤心了很久呢。

还有爆米花。夏天的傍晚,有人在路边架起炉子,黑黑的,像炮筒一样,旁边放上一个大箱子。一看到爆爆米花的来了,我就会迫不及待地跑回家,让奶奶用茶缸装满满一缸的米,加上一点碎粉条,跑去排队了。当一炉膛的米花爆好之后,小孩子们就都捂上耳朵躲得远远的,只见那人将炉膛移到箱子边,用脚用力一踩,“砰”的一声巨响,膛盖被弹开,白花花的米花倾泄而出,又是一大团的香雾,烤熟了的,暖烘烘的味道。

我曾吃过一样也许不见得好吃但是很奇特的水果。那水果的名字我也叫不上来,只记得妈妈管它叫:来福涛。这是音译,我长大后研究出以下两种可能性:赖葡萄、来福桃。那是种观赏性挺强的水果,记得小时候妈妈买了来就用好看的水果托盘摆几个放在茶几上,皮儿是特别鲜艳的黄,凸凹不平,大小如拳头,皮儿或者说是壳子,是不能吃的。我爬在沙发上看着这东西,很是好奇,忍不住伸出手去抓了一下,这一抓可不要紧,直接把壳子给捏破了,里面有鲜红的籽儿露出来,只有四五个,大小像大拇指甲,这才是真正能吃的东西。真放进嘴里,也算不得美味,只是黄的皮红的籽很是好看。那东西是罕见的,怀念了好些年,直到最近,才听妈妈说,那是老掉的苦瓜。我怎么也不肯相信,一样东西怎么能在老了之后又长出诱人的外表呢?

还闹过一个关于吃的笑话。六七岁的时候,有一次妈妈买了一瓶霞飞牌的奶液回来,放在桌子上。我和姐姐一起看着那个细高的玻璃瓶里粉红色的东西,充满好奇。我们认得字,知道上面写了“奶液”两个字,可在我的概念里,“奶”字应该是和吃的相关。于是就认定了那是一瓶美味。姐姐毕竟年长几岁,心眼多一些,拧开闻了闻,对我说,这粉红色的东西有一股雪花膏的味道,可能是用来涂脸的。我只好强忍住自己想吃掉它的欲望,等妈妈下班回来问个究竟。当然,那奶液终究没吃上,不至于把肠胃涂抹出一个柳红柿白来。

与现在比起来,那是一个物质相对匮乏的年代,但不知道是不是童年里有关食物的美好味道被记忆夸张了,还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的味蕾更加挑剔或麻木了,那些对食物的热望早已消失殆尽,就算是循着记忆去找某样食物,也总觉着味道大不如昔。有关童年,似乎就被那种种味道封印住了,在并不遥远的三十年前。

女孩子关于童年的记忆里总应该有一个布娃娃存在过,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在我努力回忆起童年的点点滴滴时,总会有一个脏脏的布娃娃跳出在眼前。她很简陋,胳膊腿里塞的是破棉絮,软软的,面孔和四肢的部分本应是白色的粗布,在我手里时也已成了灰褐的颜色,咬在嘴里有一点咸味。除了这些我已记不起更多的东西了,比如她的头发,她的衣服,她的五官。但有一点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巧手的妈妈一针一线缝起来的,而不是摆在商场透明的玻璃橱窗里售卖的。然后经过了几个小孩子的手,才辗转来到我的手上。我并没有因此而嫌弃过她,布娃娃总是女孩儿最宠爱的宝贝。可是,我不能确定的是,她究竟真的存在过,抑或仅仅是我脑中的一个想像。

家里有两个塑料的充气玩具,一个是大熊猫,一个是桔红色的小鹿。熊猫始终像个装饰品一样安坐在某一个固定的角落里,我没有机会和它亲近过,一直到上了小学之后,我们全家人发现熊猫胖胖的身体不知从何时起开始萎缩,没几天就瘪成软软的一堆黑白塑料壳,拿起来检查一下,边缝处裂开了一个小缝。奶奶把那一堆塑料洗干净了给我:“再把它吹起来吧。”我费了很大的力气,也无法再让它变回憨态可掬的样子。与熊猫比起来,那只小鹿幸运得多,或者是不幸,被我无数次把堵住气孔的塞子拔开又堵上,无数次挤干净所有的气再吹起来。吹饱了气的时候,小鹿很神气地站着,四条秀气的腿,一双温柔的黑眼睛。我把它的身体贴在我的脸上,凉凉的,硬硬的,接缝的毛边儿有点扎人。

另外两件我钟爱过的玩具:一把绿色的塑料小手枪,一辆红色的小汽车。这总不像是女孩子喜欢的东西。奶奶为那把小手枪系了一条小红绸子,刚好和电视里看到的战斗英雄们手里的驳壳枪很像,我很骄傲,总是把它塞在腰上,露出枪柄和红绸子,在胡同里横冲直撞。小汽车嘛,说是钟爱,其实不过是懂事后收拾旧东西时看到残破不堪的小汽车时推断出来的,我已经不记得怎么和它玩过了。最后看到它时它的红漆已经掉得斑驳,前车窗也碎掉了,放在地面上用手一推,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它在那次大扫除中随着积了多年很厚的尘土一起进了垃圾堆。

有一个玩具是很好玩的,两只铁皮做的小鸡,面对面站在同一条小铁块儿上,当一只低下头去啄米的时候,另一只就直起来,然后它再低下去,对面的直起来,就这样不厌其烦地此起彼伏,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理。

到了四五岁的时候爸爸妈妈就开始重视智力培养,只买一些智力玩具给我们。魔方是必不可少的,印象里我们家有过两三个大小不同的魔方,可是,我一点儿都不喜欢玩魔方。跳棋、军棋、扑克,这些也都是很小的时候爸爸就手把手教我们的。年龄再大些的时候爸爸还曾试图把我们培养成象棋和围棋中的女中豪杰,姐姐和我却偏偏都不是爱为了一步落子儿思考半天的人,让他想到自己的聪明才智后继无人,很是失落。

有一套灰姑娘的拼图玩具我很喜欢,方方正正的小纸盒里装着六张图片,简单讲了这个著名的童话故事。图片很漂亮,第六张大团圆结局时女孩子穿着拖地的长裙,和英俊的王子双手相握站在一轮大大的黄月亮前面,我最爱这一张。此外还有九个小方块,方块的六面印有分割开的画面,孩子们要依照着六张图片分别把这些方块拼成漂亮的画面。

还有一套中国地图的拼图,是硬塑料透明的小块块,不同的颜色,上面印着各个省的名字,这也是被我无数次拼起来又打散再拼的玩具,到后来附带的那一张地图都磨坏了。这个玩具的意义还是蛮大的,在四年级开始学习简单的地理知识的时候,我可以在全班同学面前骄傲地把中国的省和直辖市的名称大声背出来。

对我而言,最难的玩具是一套“智力方块”。长方形的小塑料盒子里躺着四个小方块,六面有着不同的颜色,游戏的目的是让你把这四个方块摆摆好,使它的四个面的颜色都统一。小学二年级的暑假里有一次我是把它们拼好了的,可不知怎么又打乱了,以后再也拼不出来。一直到高中的时候我还拿这个玩具到学校里去,希望能有聪明的同学们把它完成,可是处于青春期的少年们都没有兴趣和耐心去做这样麻烦的事情了。

这样一路回味下来,童年时竟然也拥有过这么多的玩具。还有一些,像是上发条的孙悟空啊,摇摇摆摆在斜面上行走的蓝色小企鹅啊,也都带给我一些快乐呢,这里就不再一一写出来了。过年时陪姐姐逛街,姐姐为她尚在襁褓中的女儿选玩具,我在玩具店里看着各式各样的玩具,毛绒的,仿真的,心里还泛起一丝丝的酸意,羡慕现在的孩子们童年生活之丰富。其实天下做父母的心情都是一样的,都想把全世界的幸福送给自己的孩子,爸爸妈妈给予我们的,已经尽可能的多了。

其实童年里的大多数时间我并不依赖于玩具,而是自娱自乐。一个小板凳、一个竹躺椅、一段楼梯、一面镜子、一条纱巾,都可以让我快乐一个漫长的夏日下午。爷爷奶奶睡午觉了,姐姐不知在忙些什么,外面树上的蝉没完没了地聒噪。躺在竹躺椅上,竹子的清凉穿透皮肤,我就闭上眼想象着自己是躺在一条小船上,小船儿在河里漂啊漂的,把胳膊伸到躺椅的外侧在空气里划动,仿佛是在拨开河水,抚摸着水草和小鱼。或者是跑到楼上的卧室里,衣橱上镶有一面大镜子,我在衣橱里找出两条纱巾,一条红的,一条橙的,把它们系在脖子和腰上,以为自己是个英姿飒爽的女英雄。我在镜子前转着圈子,跳些没人看得懂的舞蹈,沉浸在想象的世界里无法自拔。这个习惯一直持续到小学四五年级,那时知道的东西更多了,可以装扮自己的纱巾也更多了,就自己给自己编故事,对着镜子做各种古怪的表情。爸妈很是很奇怪我每天躲在楼上做些什么,会悄悄地上楼去看个究竟。我怕羞,当听到有人上楼来便立刻解除所有武装,躺到床上装睡觉或者看书。可有时他们的确很小心很小心,我发觉不了,便被大人们将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后来长得很大了,吃饭时会偶尔说起来一些往事,爸爸就笑我:“看见你在镜子前围着花花绿绿的纱巾扭来扭去,陶醉得很哪。”

有个本家的婶婶,我很喜欢她,当时她的工作单位离我家很近,中午下班时经常到我们家吃中饭,并且帮着奶奶做一些重的家务。婶婶有个女儿,比姐姐小比我大,有时也放在家里和我们一起玩儿。夏天的时候婶婶去离家不远的荆河边上洗衣服也带我们一起去,荆河堤坝之后就有一片大的沙坡,我们坐在沙坡上,婶婶一边洗衣服一边讲“破屋漏雨”的故事给我们听。我们从沙堆里捡到一些干的贝壳,也当宝贝样收着。那些沙坡上的日子,大概是童年时最快乐的户外时光了吧。

姐姐上学了,每天中午快到放学的时候奶奶开始做饭,我会跑到胡同外面等姐姐,有集会的日子,会看见一些人赶了山羊或绵羊的羊群经过胡同,我就学着羊叫:“咩——咩——”我喜欢山羊多过绵羊,绵羊的毛卷卷的厚厚的,看起来很脏。等一会儿,不见姐姐,我就又跑回自家门口,踩在门槛上——门槛低矮窄细——来来回回地走着,间或帮奶奶递一递油盐酱醋等东西。

在这没有意识的走动、想象和等待之中,童年渐渐地就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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