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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在广袤的大地上,以微米为单位接近你

时间:2022-01-1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一次是与在深圳工作的女友同行。她家在武汉,十年前为了爱情奔赴深圳。他们的异地恋并未完结于异地相思之苦,却撕裂于朝夕相处一年之后的平淡与琐碎。“此刻,灯熄灭了,周围的人睡着了,陪伴我的是车轮摩擦铁轨的声音。思念将时间拉长到无限,我像一只匍匐在地上的蜗牛,正以微米为单位,一点又一点,缓慢而又急切地向你奔来。”她黄黄的小脸在深圳艳阳的照耀下略微红润。于是,与另外一个城市有关的一切,成为个人编年史的绝唱。

文_艾小羊

我像一只蜗牛,缓慢又急切地向你奔来

2007年到2013年这七年间,我与铁轨彼此熟悉。

喜欢睡中铺,下铺有车轮摩擦铁轨的声音扰人清梦,上铺空间狭小,起身容易撞头。七年间,去时的行囊是未见时的思念,归来的行囊是离别时的惆怅。来来往往,风尘仆仆,我像一个爱情江湖的侠女,从夕发朝至的特快列车,一直坐到了武汉到深圳的高铁开通。

印象中只有两次,我的旅途有伴儿。

一次是与在深圳工作的女友同行。她家在武汉,十年前为了爱情奔赴深圳。他们的异地恋并未完结于异地相思之苦,却撕裂于朝夕相处一年之后的平淡与琐碎。爱情虽然没有了,她却留在了北回归线以南。那天,我除了随身的小拎包,就带了一只小纸箱,纸箱里面有十只鲜活的大闸蟹。螃蟹本身并不重,但为了保证它们的鲜活,箱子里还塞了两大瓶冰冻的矿泉水。

“那时候,我也从武汉带螃蟹去深圳给他吃,不知道放冰块,到深圳就死了一半。”她看着我笑,过了一会儿,又说,“原来恋爱中的女人都是一样的啊。”

他们异地恋一年多,每个月见两次面,一次是她去深圳,一次是他来武汉。他在一家大企业做管理,原本可以飞来飞去,却宁愿选择火车,理由是忍受不了必须关机的那两个小时,因为无法给她发短信。在火车上的夜晚,两人几乎彻夜不眼,短信沿着铁路线音符般飞舞,火车上的那个人,望着窗外偶尔闪过的灯火,想到这个世界上,有一盏灯此时正在为自己点亮,便深深觉得此生“死而无憾”。

分手后,她删除了他们之间大部分短信,仅仅留下一条,而这条短信,即便在她更换手机的时候,也会转发到新手机上。

“此刻,灯熄灭了,周围的人睡着了,陪伴我的是车轮摩擦铁轨的声音。思念将时间拉长到无限,我像一只匍匐在地上的蜗牛,正以微米为单位,一点又一点,缓慢而又急切地向你奔来。”

“曾经以为异地恋很辛苦,没想到真正在一起的时候,才是真的辛苦。”她嗑开一颗瓜子,对我嫣然一笑。她说,即使到后来彼此伤害最深的时候,只要看看这条短信,想想那些火车上的夜晚,总会有一个声音在她耳边说,放下怨恨吧,你们曾经如此相爱。

尽管相爱的人不一定可以相伴,然而无论如何,爱让一个人变得强大,这种强大,不仅仅体现于在一起时执着地坚持,更表现在分手的时候,彼此的宽容。一想起那些激动人心的青春岁月,那些比整个城市更重、更大的思念,那些心里数着一微米两微米三微米向对万靠近的夜晚,分手就成了爱的另外一种形式——不想把爱伤尽,所以彼此远离。

只要在一起,总会有办法的

另外一个旅伴,是在火车上遇到的。

她坐我旁边,衣帽钩上挂着一件厚厚的棉衣。

“你都穿棉衣了?”我惊讶地问。

“我从乌鲁木齐过来的,昨晚睡在候车室,晚上还是蛮冷的。”

她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岁。她告诉我,她大学毕业后就在深圳工作,男朋友在乌鲁木齐。

从乌鲁木齐到汉口,再从汉口到深圳,这一个单程跑下来,即使不算转车的间隙,也差不多需要三天。

“我的隐形眼镜已经四天没洗了。”她边仰头往眼睛里滴润滑液,边对我说。她的脸上,刚冒出的青春痘正在蓬勃生长,奔波劳累给她的脸色涂了一层蜡黄,然而她瘦小的身躯却有一种热烈的青春爆发力,在她讲述她那千里之外的男朋友的时候。

那一年,广州到深圳的动车刚刚通车,她看着车窗外白色的列车,兴奋地说:“你看,子弹头!从广州到深圳只要半个多小时了,以前要一个多小时呢。”我不解——她男朋友又不在广州。快下车的时候,她又一次提起那神奇的动车:“听说这条线会延长,总有一天可以到新疆。到那时候,我们见一次面应该就会容易很多。”

她黄黄的小脸在深圳艳阳的照耀下略微红润。我们在出站口道别,我投入男朋友的怀抱,回头看她落寞的身影消失在人潮之中。

那么遥远的距离,竟然都没有动摇他们在一起的决心。

我不知道她的姓名,但她无形中成了我心中一个陌生而熟悉的朋友。此后,每一次登上火车,我都会想到她。乌鲁木齐到深圳那么远的距离,她甚至舍不得买一张卧铺车票,就在硬座上,戴着隐形眼镜,注视车窗外的风景,规划着甜蜜的未来。她告诉我,他们准备明年结婚,至于结婚后会不会有一个人投奔对万的城市,还没有确定。

“只要在一起,总会有办法的。”她的乐观里闪耀着动人的纯真,而纯真似乎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东西,无视距离,藐视困难。

曾经奔波在路上的情侣们,无论在一起还是分开,也都会想起那些路上的光阴。春夏秋冬以不变的步伐流转,而我们人生的四季却仿佛一盒快进的磁带,从春到秋,从冬至夏,只因一个人而改变。

我也时常想起那路上的七年,很难,很慢,却不知不觉过去了。仿佛也并不是刻意坚强,只是从未想过因为距离而分离。

火车上的清晨,他发短信问我到哪儿了,我说韶关。“如果在古代,我骑马去看你,现在还没走到广州;若家里穷,买不起马,走路去看你,现在还没到东莞。”他这样回复我。

类似的话,还有“如果在古代,一个月能寄一封信就心满意足了,而我们随时随地可以听到对万的声音”。

每一次,我们都为自己的幸运而深深感动,并欢欣鼓舞。仿佛即使走路去探亲,即使每个月只能收到一封信,我们都会持续这样一场爱情,何况现在的情况远远好于古代,又有什么理由悲伤、失望、看不到未来?

如今,我们终于结束了互相奔赴,见面时如在云端、分开时似在地狱的日子,然而旅途中的伴儿、旅途终点的那座城市,永远留在一个名为“温暖”的文件夹中。

女友的手机里,永远存着那条夏花般温柔、坚定而又热烈的短信;去新疆探望男朋友的女孩的记忆里,永远存着一个期望。如今,她的期望将要成真了,从乌鲁木齐到深圳的高铁线路,欠缺的仅仅是西安到兰州的一小段,而这个小小的填空题,在中国强大的高铁建设网络中,很快就能够被填上正确的答案。

虽然轰轰烈烈的异地恋最终的结果不尽相同,但是似乎又是一样的。距离是最好的发酵剂,酿出爱情这杯美酒,无论喝一口还是喝十口,都会成为我们生命里一段清晰可辨的记忆,或微醺或大醉,年轻的人们,面容上都有隔夜的花香。

异地恋的美好还在于它的稀缺。这杯酒,味浓性烈,几乎所有的人喝过一轮后,都不会选择再喝一轮。于是,与另外一个城市有关的一切,成为个人编年史的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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