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富年代》里的阴谋与爱情

从《暴富年代》走出来，还颇费了一番工夫。一个凄惨而又不乏美丽的故事深深地吸引了我，不同的面孔组成的鹿港生活就像是发生在身边的真实世界，让人不知不觉就陷入其中无法自拔。《暴富年代》是语龙的小说处女作，与那些专职小说家不同的是，语龙亲身体验了商海的漩涡，对商业竞争了如指掌，由他的视角写出的商界小说自然要更有针对性，更能提出发人深省的问题。

就像题目所暗示的，这是一个财富的时代，一个充满商机的时代，人可以在瞬间成为百万富翁，但是正因为如此，商场上却也陷阱丛生。何家全是小说的中心人物，从原本的追梦少年到后来的实干创业，他的路子正是许多年轻企业家的缩影。然而创业之路并不平坦，商场上也是危机四伏，最终何家全的下场居然是12年的牢狱之灾，确也让人惋惜，这也恰恰是作者所要揭示的贫富只在弹指一挥间的定律。

文中第一章就叙述了何家全的被捕，在没有交待何的背景资料时显得有些突兀，但作者的匠心独运就体现在此，一个接一个的悬念充分调动了读者的好奇心，吸引着他们一步步走向谜底，期间可以有各种各样的猜测，不过真相只有一个，而且往往是出人意料的结局。前面十一章都在介绍几个主要人物的发家史，详细地告诉读者这些商业巨头的实力和本钱，而一直到第三十二章才把何家全审讯的信息透露出来，这种倒序手法在文中使用得十分普遍，往往是“未见其事，先闻其名”，整篇文章都在为最后揭示何被捕的原因作着铺垫，起到了效果颇佳的悬念设置效应。

何家全虽然是中心人物，但作者着力塑造的另一个大人物余世杰才是最有“魅力”的商家。何家全、孙洋、欧阳成三位研究生辍学不读为的就是来鹿港创业，而鹿港的引力大部分归功于余世杰。余与何不同的是在商界已经摸爬滚打了数年，各方面的关系处理和遇到困难时的应变能力都高人一筹，因此他一直稳坐钓鱼台，开篇的几章介绍余创业的思维与行动就可见一斑。这几个商业大户慢慢沿着各自的道路发展，无疑代表了当今商界的典型，有腰缠万贯的成功人士，有被人陷害的壮志未酬者，也有阴险奸诈的卖友求荣者，这些都是作者眼里真实的商场，是历练多年的火眼金睛。

语龙用了很多俗语和流行语，很贴切地写出了商场动作的潜规则，以及一些鲜为人知的内幕信息。而且作者用了比喻、借代等修辞手法形象地表达出自己的观点，比如说“他从来都不把所有的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并且从来不只用自己的鸡生蛋，而是惯于借鸡生蛋”，余世杰的经商核心权术一下子就展露无遗。而且余世杰的发家之路就在于收音机，他销售的路子与常人不同，“关系营销”让他一本万利，这也确实写出了社会上某些问题的症结。而第五章里对于公务员与商人特点的详细对比，就更是让人感到经商的优势，很好地写出了经商的诱惑所在。这与西方的经商理念截然不同，在作者眼里，余是掌握了中国国情的发财之路。

商与官、色总是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在《暴富年代》里也必不可少。虽然这不是一部官场小说，但也从侧面反映了官场上的不良作风。余世杰为了取得贷款，不惜一切代价把罗新建行长“软化”成了和自己“利益均沾”的刎颈之交，还有在把华侨大酒店改造为鹿港大酒店过程中的手段，都让人体验到官方的重要影响，更让人感觉到一种“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幻象。而天仙会馆这样一个“富人场所”的出现，让高层官员找到了像燕莺小姐这类新欢，同时也让余世杰这些始作俑者受益匪浅。何家全与白雪的所谓“不正当关系”，也是孙洋捏造出来的假罪证，然而这个罪证却足以让何家全身败名裂。

不管有这样那样的游戏规则，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商人永远把利益放在第一位”，这也是作者所要传达的最关键的信息。余世杰的创业经历、利用美国总统访华重销收音机，何家全拓展贝铃集团的努力，孙洋利用岳父的关系将“铁哥们”打入监牢，为的都是一个“利”字。原本以为何、孙、欧阳三人会联手抗击余的产业，没想到“兵马未行，先损大将”，欧阳在余的重金利诱下背弃了朋友，在感叹余老辣狠毒的同时也预示着“意气联盟”最后必将分道扬镳。

作者善于在主人公出现一个想法之后先插入一点自己的想法，做出一些“画外评论”，虽然这影响了小说叙事的连贯性，使焦点常常停留在某个具体的圆点，但这也是作者的一种尝试，他要把想法的优劣先点出来，让读者更为明白这种做法的意义，再来叙述主人公的思路。拿余世杰想建五星级大酒店的想法来说，作者就紧接着写道“其实酒店是人的居住环境的一个大倒退……”等于是站在一个更高的视角作出判断，这种不属于小说人物心理的独立分析更多地让人感到是作者给出的名词注释，是作者想要传达出来的重要信息。

何家全之所以会遭人算计，就在于面对商海沉浮，明显欠缺周旋其中的经验，更多地还带着知识分子的理想主义色彩。余想把天讯卖给日本人以赚取更多利益，而何却很不情愿，因为这是凝结了他无数心血的成果，宁愿不要这些利润，也要尽量守住自己的情感。这种理想也使他最终身陷囹圄，当他一心扑在事业上而表现得咄咄逼人时，他忘了“防人之心不可无”，曾经最亲密的朋友从背后捅了致命的一刀，一个声名显赫的公司就此消亡。时间之快，办法之毒，实在令人扼腕。

对于何家全来说，他的命运正是现实社会的一个缩影，而这里包含的复杂的人际关系网也是对现实某种程度的反映，何比起余的那些不正当行为相差十万八千里，可是就因为他对企业太执著了、太热爱了，坐牢的偏偏就是他，最终的结局仿佛缺少了一些人性。而且“利益至上”原则被诠释得太过绝对，把人与人的关系都代之以金钱，把商场描摹得太过黑暗，似乎有点让人的希望完全破灭的感觉。但这些并不足以掩盖作者以亲身经历为蓝本的写作，作者尝试着将对于商场与社会的观察细致入微地描述出来，他揭露的是中国当下经济发展的弊端，表达出“呼吁改革”的呐喊，真正体现了商人对国计民生的思考。也许像雅子这样一直等着何家全的善良女孩还会感染着更多的人，这种人性的温暖是对何家全的安慰，还是作者给出的解决一系列问题的方法？相信读者都能得到自己的答案。

（发表于2005年12月30日“新浪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