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理论教育 巴黎的气味之一

巴黎的气味之一

时间:2022-01-1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夏天困在巴黎地铁的车厢里,植物人都会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醒来。不过,夏日那体味蒸腾的地铁车厢,却意外地让人体会到巴黎人的教养,你会发现他们真的是很有意志力的一群人。然而,巴黎地铁的问题不仅车厢里有,许多站台上也存在,特别是有些站台上一年四季弥漫着人类排泄物的恶臭。巴黎的富兰克林·罗斯福地铁站是地铁一号线与九号线

巴黎的气味之一

每年六月,街上的桂花便开了。夜晚我在街上散步时空气中充满了花香,让人觉得此时的夜色特别宜人。这时节,街坊的几家咖啡馆和小餐厅也开到很晚才打烊。午夜时分,店里店外的座位上依旧挤满了人。其中一家的老板是个头发总梳得一丝不苟、西服始终笔挺、皮鞋历来锃亮的中年男子。去了两次他的咖啡馆后我便发现,此君的特点是说话特别大声,对男性顾客他总是一副指天发誓的劲头,对女性,无论岁数容貌,总是一脸温情,俯首帖耳。感觉他很能“忽悠”,在我还不知道他的姓氏前,便曾以“大忽悠”代称过他一段时间。后来我知道了“大忽悠”叫贾 克。

刚搬到巴黎时厨房尚未装备停当,那段时间常在左邻右舍的各类餐厅和咖啡馆中解决“温饱”,贾克的店我们也常去。一次,我正望着小黑板上的当日菜单发愣,贾克忽然出现了。他先自我介绍,然后说在店里已见过我们几次,但一直没空打个招呼,今天特来致意。我告诉他正拿不定主意吃啥。他马上说:“你今天太幸运了!”因为店里刚换了位他家乡来的厨师,做的鸭肉大沙拉特别好。贾克进一步介绍说,这道菜里除了鸭腿肉,还配着鸭胗和鸭肝酱,“不好吃你就别付钱!”他又一副指天发誓的样子。说实话,这个人的腔调始终让我半信半疑,对他推荐的菜我更“不敢全信”。长话短说,我还是点了他推荐的菜。当那盘鸭肉大沙拉一端上桌,我便承认自己对贾克是有成见的。而当第一块鸭肉入嘴后,我甚至觉得自己亏欠贾克了……后来,只要在贾克店里吃饭,我便只点这道菜。它从未让我失望 过。

家安顿好以后我便很少再去贾克的店了。直到一次有朋友从纽约到访,我事先没有准备午饭只能上街找饭辙,这才又进了贾克的店。刚一落座,跑堂的阿姨便过来招呼了:“还是鸭肉大沙拉和一杯红酒?”这句话一下唤醒我对这家小店并不太遥远的记忆,油焖鸭腿那乡土而鲜美的口感、新煎鸭肝扑鼻的奇香……一下子在我的大脑中释放开来。直到朋友略带调侃地问道:“原来你是这儿的常客?”我这才想起,其实已有好几个月没来这儿吃饭了。跑堂的能记得客人,会让客人觉得宾至如归。特别是在一家自己喜欢的店里,这种礼遇总让客人的心里美滋滋的。其实,在餐厅工作的人记忆力都很好,他们对你客气其实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你是个好顾客。至少,他们不讨厌你。

又过了大概半年,贾克的咖啡馆关张装修了。重新开张后,贾克和以前跑堂的阿姨都不见了,整个店的样子也跟过去不同,店堂的装修既时髦又简约。客人的平均年龄也比从前下降了至少十五岁。几次我从敞开的店门望进去,满屋子都是假装老成的少男少女……一家老馆子,一眨眼变成了“青少年课外活动中心”。尽管我每次走过它的门前都在想,不知菜做得好不好吃,我却再也没去那儿吃过一顿饭。可奇怪的是,后来只要闻到桂花香我就会想起鸭肉大沙拉,想起表情夸张、总是唠唠叨叨的贾克,甚至曾经在店里跑堂的那位阿姨。桂花和鸭肉这两种完全不相干的气味,在我的记忆中却有一种奇妙的联系,能引出一段我在巴黎生活的记 忆。

一过六月,家门前的街上就闻不到桂花香了。从这个时节开始,在巴黎坐地铁便渐渐成为一种考验。首先是乘客越来越多,因为巴黎的旅游黄金季节到了。其次,巴黎地铁的多数列车都没有空调设备,这是我在搬来巴黎前根本不会相信的事实。随着气温上升,人们惟一能做的便是打开地铁车窗降温。只要你看到巴黎地铁的车窗开了,就算是一位昏睡了二十年的植物人,此时也一定会在巴黎地铁的车厢中苏醒。因为窗户里吹进来的是地铁隧道中混合着霉味与尿臭的热风,它与车厢中人类复杂而浓重的体味混合在一起,再麻木的动物都会为之动容,更别说那些嗅觉敏感的动物了。我曾见过一只小狗,一进车厢后便烦躁不安。当一位身上散发着羊圈气息的大汉挤到它身边准备下车时,小狗开始猛打喷嚏,紧接着朝大汉狂吠不止,主人费了半天劲也无法让它平静下来。夏天困在巴黎地铁的车厢里,植物人都会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醒来。

当然,冬天时这个问题就不那么明显,那时人人都包裹在西服和大衣里,体型与气味均藏而不露。加上气温低,许多人体元素不易发酵,人人都显得清爽体面。可夏天一到就不同了,不仅巴黎的女人穿得薄如蝉翼,男士也爱风凉,他们也只在开着空调的办公室里才穿西服外套。这么一来,当地表气温上升到摄氏三十度时,沤在地下高温车厢里的人们便熏陶在相互蒸腾出的气息中。有时你觉得身边冒出的是一盘坏了三天还没倒的蒜泥白肉,有时你又会怀疑刚上车的乘客是否偷带了违禁的牲畜。最可怕的还是当你好不容易冲上了一辆即将离站的地铁,心想终于可以舒一口气时,吸入肺叶的却是一股凶猛的汗腺味……老上海人那句“隔夜饭都能呕出来”的口头禅,用在这里是再恰当不过了。然而,最为诡异的情形却是车厢里其他人的反应。只见大家依旧目光呆滞地正常呼吸着。这让你觉得,除了自己之外,要么所有的人都没长鼻子,要么自己是一头嗅觉异常发达的怪兽,正在忍受着嗅觉的酷刑。

说实话,我是一个热爱公共交通并特别喜欢坐地铁的人。无论在北京、东京,还是在墨西哥、莫斯科,地铁都是我日常代步的首选。可只有在夏天的巴黎,我宁愿在烈日下中暑虚脱,也不愿意迈入这个城市的地铁半步。不过,夏日那体味蒸腾的地铁车厢,却意外地让人体会到巴黎人的教养,你会发现他们真的是很有意志力的一群人。令人欣慰的是这几年巴黎地铁的许多线路都开始启用新车厢,确切地说是安装了冷气的新车厢。夏日坐地铁已不如从前那么备受煎熬了。

然而,巴黎地铁的问题不仅车厢里有,许多站台上也存在,特别是有些站台上一年四季弥漫着人类排泄物的恶臭。原因很简单,巴黎地铁不仅承担着输送城市人口的重任,它还是这个都会里无家可归者们的栖身地。那些以地铁站台为家的人们,既把站台当卧室也把它当厕所,久而久之哪儿有不熏人的道理?此外,每逢节假日,喝高了的巴黎人都喜欢在地铁站台上便溺。对此,本城居民自然是见怪不怪了,可惊吓到外人的事情却时有发生。一位加拿大朋友就告诉我,他曾在地铁一号线的富兰克林·罗斯福(Franklin D. Roosevelt)站撞见一位正蹲着撒尿的女子,“她居然还冲我笑!”他自述从此以后一进地铁就担心又会撞到什么不雅的举止,听上去很像受了严重的心理创伤。

巴黎的富兰克林·罗斯福地铁站是地铁一号线与九号线交会的大站,类似北京地铁的建国门或西单站。我很难想像有谁会在西单站当众解手,但在巴黎这却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创举”。也就是这个富兰克林·罗斯福车站,二○○八年夏季的某一段时间里忽然变得恶臭冲天,整个车站的气味都成了胡同里没人收拾的公厕。每次在这站候车,我都被这股恶臭折磨得苦不堪言。可看看身边的巴黎人却没任何反应,不是在热吻就是在看书读报。终于,他们还是顶不住了。有人开始向有关部门投诉了。同时,有些媒体也开骂了,这一站成了“巴黎的裤裆”。然而骂归骂,巴黎地铁管理部门至少又拖了一个多月才给这个“裤裆”除了臭。

说来让人难以置信,个别巴黎人不仅会在地铁站台上便溺,他们还把巴黎的大街小巷也当做开放的大厕所使用。搬家到巴黎的头一年我便注意到,我在巴黎一个月里撞见的当街解手的人,要超过我在北美居住十多年所见之总和。“活人不能让尿憋死”绝对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但如巴黎人这么随地乱尿的城市居民,在世界各地还真不多见。前英国广播公司驻巴黎记者卡洛琳·怀亚特(Caroline Wyat)在离任前曾撰文道:“我居住多年的西柏林春天散发着椴树的香味。莫斯科的大街上充满了汽车尾气的味道,这个城市的室内总是弥漫着刺鼻的消毒药水浸泡过的脚垫气味……而我搬到巴黎时正好六月,当我推开前门想大口呼吸新鲜空气时,万万没有想到我深深吸入的却是一股人尿和狗尿混杂的气息。”这位英国女记者当时住在巴黎的马亥区(Le Marais),那里是我很喜欢的巴黎历史老区。或许因为当年的老建筑为人们留下了太多的拐角和窄道,马亥区的许多街道上终年尿臭不散。当然,这笔账也不能全算在人头上,巴黎街道上的臭味至少一大半是由巴黎人的宠物制造的(有关这点,随后还有专论,这里暂且不表)。

不过,就如我永远记住了贾克咖啡馆里那油焖鸭腿的香味一样,卡洛琳·怀亚特对巴黎气味的回忆中还有许多积极的方面,比如,每天清晨她家楼下面包店新出炉的面包的气息、临街印度小餐馆里浓厚的咖喱香味,等等。对此我很有同感。每天傍晚,当我在大楼前厅等电梯时,管理员玛琳达太太房间内总会飘出诱人的饭菜香味。有时闻上去是海鲜,有时则是浓郁的烤肉香。而当我无法断定今晚她又在做什么好吃的的时候,那股香味会更加迷人。我常想,玛琳达太太既然有这么好的厨艺为啥偏要干大楼管理员?开家餐厅,或许更能发挥她的聪明才智。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

我要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