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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阁楼里永远有这盏灯

时间:2022-01-16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沈昌文先生的《阁楼人语》出版后,虽未引起纸价上涨,却也成为一时话题。结果沈先生很快将此文发在《读书》的首篇,在知识界产生颇大的反响,以后多次被引用。但沈先生与他的几位同事能将《读书》办得很“全能”,自然得益于他们善于利用知识界的各种力量。中国的知识分子有多种声音,多种需要,沈先生主编的《读书》也有多种声音。所幸沈先生在《自序》中稍为多透露

愿阁楼里永远有这盏灯——读沈昌文《阁楼人语》

沈昌文先生的《阁楼人语》出版后,虽未引起纸价上涨,却也成为一时话题。但我在粗粗一翻后就搁在一旁,因为自以为当年看《读书》时,其他文章或许会漏掉,沈先生这篇《编后记》是绝对要看的,有时还看过不止一遍,而王蒙先生的序和沈先生的自序也早已认真拜读过了。直到为了写这篇文章,才重新读了一遍,发现自己的想法并不对。本书所收沈先生的《编后记》,第一篇发表于1984年第一期,最后一篇是在1996年第一期,历时12年,而我关注《读书》是在1987年后,所以有不少精彩的文字还是第一次见到。而在事过境迁后读当时的言论,其中大部分已由时间判定了是非优劣,更显出作者的真知灼见,自然更有意义。

记得第一次见到沈先生,是在先师谭其骧先生一位亲戚家。先师那位亲戚是评论外国电影的专家,沈先生与她谈的也是这方面的话题。后来得知沈先生是三联书店的老总,以为他的专业也是外国电影或外国文学。再次遇见时沈先生赠给先师一册杨宪益的《译余废墨》,我也叨光获赐一册。沈先生与我谈及此书中涉及的一些问题,我才发现他对中国历史的一些看法也很内行。不久,沈先生就带信给我,要我给先师主编的《中国历史地图集》写一篇书评,在《读书》发表。先师得知后,鼓励我写,他以为这套地图集虽然已有不少评论和介绍,但关键的几点还没有讲清讲透,希望我利用这一机会明确提出来。当时我对《读书》了解不多,虽然尽量将文章写得可读易懂,但还是心存疑虑,不知道沈先生是否会采用这样一篇基本属历史地理专业范围的文章。结果沈先生很快将此文发在《读书》的首篇,在知识界产生颇大的反响,以后多次被引用。这使我很佩服沈先生的眼光,因为即使是深通历史地理的人,也未了解知识界的需要,并且敢组这样的稿。等到我对《读书》每期必读时,还看到更多在我的知识范围之外的文章,但却同样有兴趣读,并且读得下去。

待与沈先生稔熟后,每次去北京,或是他来上海,几乎都有机会参加他安排的饭局,不仅能享受美食,更能瞻仰前辈风采,结识良师益友。为了这些聚会,沈先生照例忙于张罗,从清晨开始打电话,提前到餐馆确定菜单,但一到开席,他一般只是洗耳恭听,偶尔谈些趣闻逸事,或“内部消息”(至多只是出版界或文化圈内),也是有问方答。沈先生交游之广罕见其匹,这类饭局称得上是少长咸集,群贤毕至,并且兼收并蓄,不问门第出身,也不问左中右,高人、异人、奇人、凡人都有。当然饭不能白吃,沈先生手下的女将再来很客气地催稿时,就不好意思推却或拖拉了。

沈先生自称办杂志是“出于无能”,当然不无自谦的成分,却道出了一位杰出主编的真谛。对于这样一份以知识界和文化精英为主要读者的刊物,所刊内容涉及天文地理,古今中外无所不包,纵然真正组织起一个庞大的编委会,大概也难以自称“全能”。但沈先生与他的几位同事能将《读书》办得很“全能”,自然得益于他们善于利用知识界的各种力量。

沈先生的第二个信条是“无为”。我的理解,所谓“无为”实际只是有所不为,即作为主编,所作所为不能超过“编”的底线,而将发言权完全交给作者和读者。在1984年第一期的《编后记》中,沈先生就明确提出“知识分子——我们的对象”:“《读书》的读者对象是中等程度及以上的知识分子,我们首先要考虑这些读者的需要。”(引文未专门注明者均出于沈书。以下同。)这样的话,在改革开放以前谁敢公开说?就是在现在,有哪几家杂志真正办到了?有些杂志虽然打着为知识分子的旗号,实际不过是几位知识分子的同人杂志,编者就是主要作者,自然不能反映知识分子的全貌,也无法为大多数知识分子所接受。

与此并用的,就是沈先生的第三个信条“无我”。我并不主张任何杂志主编都应如此,但像《读书》这样一种杂志,主编的“我”即使不能做到“无”,也应该尽量少,而把发言权留给作者。不仅如此,编者的取舍标准不应该是自己,而是广大读者。中国的知识分子有多种声音,多种需要,沈先生主编的《读书》也有多种声音。就像沈先生所说,“思想、观念的交锋,往往亘续几年、几十年,而且此伏彼起,一时难定胜负,尤难决定谁是盟主”。尽管它们之间有很大的差异,甚至完全对立,但在“无我”的沈先生的调理下却能在一种平和的气氛中争论,就像在《读书》举办的“读者服务日”或沙龙中边饮茶、喝咖啡,边聊天一样。“在本刊言,‘费厄泼赖’一条仍为首务。”要是沈先生非要将他的“我”强加在《读书》或读者头上,那么这本杂志早已不存在了。

这位“三无”主编在该“有”的时候却是无微不至的。如为了将《读书》办得“好看”,让有限的篇幅包含更多生动活泼和内容,或者说有更高的信息量,沈先生曾经作过很具体的规定。如在《读书》五周年后的1984年第六期,他以《小文章》为题写了一篇《编后记》,提出:“品书录和寸言:这无非是想用简短、精要的文字,对新书作一初步品评。着重写某一文献,不求全。品书录勿超过一千五百字,寸言一般为三几百字。……读书小札:读新书或旧籍后生发的感想,并非书评。希望写得生动、精悍,篇幅勿超过二千字。”到1987年第十期,沈先生的《编后记》又以《短些,再短些》为题,认为“回顾《读书》八年多的历程,文章也是越来越长。上期我们谈到读《读书》的‘姿势’,有人读后相告:贵刊一九七九、一九八○、一九八一年尚可‘卧读’,此后实在困难了。”

针对某些霸道的、形式主义的宣传方式,沈先生冷静地责问“何必大声”?明确指出“把编辑当成宣传亦有弊端”:“你自己说不问政治,人家一分析,你明明白白确确凿凿,代表了某家某派利益。人家的分析有时会比自己原先思忖的还要明晰、透彻,会令你头皮发紧,全身痉挛,乃至血压上升,心肌梗塞。”有过“文化大革命”经历的人,不知还记得当年这种“大声”否?但这种现象不是以新形式重新出现,“在实际工作中,常常遇到的一个语言形式上的要求是:必须大声。凡所宣传的,尤其是被称为‘主旋律’者,要用大声嚷、唱、咕、叫……然后寰宇皆闻,然后心满意足。”

虽然沈先生的文字写得不温不火,明白如话,但字里行间还是可以看出他为《读书》的生存和发展使出的浑身解数。不过限于《编后记》的篇幅和当时的形势,他每每点到即止,不了解实情的人是难以理解的。所幸沈先生在《自序》中稍为多透露了一些,如其中胡乔木给《读书》投稿一段就可备掌故。

当年沈先生以“阁楼人”自况,但这小小的阁楼中的灯光那么亮,又照得那么远,或许是他所始料不及的。正因为如此,我和很多读者、作者一样,还在怀念这间阁楼中的灯,愿它永远点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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