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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大红袍荸荠

时间:2022-01-15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大红袍荸荠重点产区沾桥、崇贤、东塘、宏畔、云会、良渚等地因地势低洼,成了这场洪水的重灾区,约有半数早稻田颗粒无收。不过,大红袍荸荠产区虽然遭灾严重,但人们对缺粮问题似乎还看得不那么重。闻名于世的大红袍荸荠,在杭县绝了种。除了皋亭坝一带之外,恐怕已找不到大红袍荸荠的种子了。大自然赏给人们的大红袍荸荠,原本是做水果或蔬菜的。

话说大红袍荸荠

1954年 大红袍荸荠险些在洪水中绝种

1954年夏一场洪水,大批早稻田被淹。

大红袍荸荠重点产区沾桥、崇贤、东塘、宏畔、云会、良渚等地因地势低洼,成了这场洪水的重灾区,约有半数早稻田颗粒无收。家中存粮原本不多,加之1953年实行粮食统派购制时,购了部分农户的过头粮,缺粮问题便成了一个人人关心的大问题。县里的父母官更是焦急万分。不过,大红袍荸荠产区虽然遭灾严重,但人们对缺粮问题似乎还看得不那么重。因为他们在洪水未退去之时,已在旱地上精心培育荸荠苗了。何况,早稻无收,种荸荠更发,早稻损失荸荠补吧!

不料,正当荸荠苗长出葱花般嫩芽芽的时候,县政府下了一道命令,大意是:凡属我县境内的土地,不准栽种荸荠,所有早稻田,不管有收无收的,熟后一律栽种连作晚稻。

世世代代种田,但没有种过连作晚稻的农民,听到这一号召,都在思忖:“种连作晚稻能行吗?”“种田要好秧,种连作晚稻的秧苗呢?”想这么想,但一个会议下来,仅几天时间,所有的荸荠都全部被铲掉,部分快动作的农户,已栽入大田的,也都全部连根拔起。

于是,人们把刚刚从洪水中抢救出来,每户都有限的早稻谷,分出一部分来,作为连作晚稻的种子,播到了田里。此时,已接近立秋

接着,人民政府又发放了无息贷款,动员农民去购买化肥、饼肥作为连作晚稻的肥料。

结果,季节不饶人,农民精心培育的连作晚稻,以颗粒无收而告终。闻名于世的大红袍荸荠,在杭县绝了种。为此,当时的县委县政府向省委省政府作了深刻的检讨,《人民日报》也以《典型的唯心主义》为题,点名批评了杭县脱离实际拔荸荠苗种连作晚稻的错误做法。

谢天谢地,传说当年出“荸荠王”的皋亭坝一带,因属杭州市郊区,不归杭县管辖,便有了几百亩大红袍荸荠。

1955年春,这里的几百亩大红袍荸荠,便成了荸荠产区10多万农民的磁铁石(做“种子”的荸荠在春天收获)。那儿的荸荠一开始收获,这里一批又一批的农民,就拥去踏荸荠。所谓踏荸荠,就是在主人收获过的荸荠田里,用脚踏烂泥,去寻觅剩下的荸荠。除了皋亭坝一带之外,恐怕已找不到大红袍荸荠的种子了。

首批去踏荸荠的农民,天蒙蒙亮就动身,拎一钵头粥或饭去,晚上回家还能带进一钵头荸荠;稍晚去的,出门拎一钵头饭,回家只能带回一饭碗荸荠了;再晚点去的,连一饭碗也没有了——因为那儿的主人一个人在前面摸荸荠,“屁股”后头跟好几个甚至几十个人在踏荸荠,已收获的荸荠田里,已被踏成一片泥浆,不要说能留种的大荸荠,就连纽扣大小的小荸荠也找不到了。

再后来,不知是谁开了个先例,跑到那儿帮助主人家摸荸荠,不要主人留饭,更不要主人付工钱,从早摸到夜,只求主人在他带去的饭碗里放满泥荸荠。那儿的主人大多很好客,有的留餐中饭,有的付点工钱,有的给求种人一两支烟。让求种人带回去的,也不是一碗,而是一钵头或一小篮荸荠。

可惜,皋亭坝一带的荸荠太少了,仅几百亩,一个不吃都留种,也满足不了大红袍荸荠产区需种量的七分之一。

值得补上一笔的是,那时的社会风气令人留恋。尽管那年的大红袍荸荠显得出奇地金贵,但分布在皋亭坝一带的几百亩荸荠,却不见被偷走一颗,更没有发生哄抢事件。皋亭坝一带的农民,没有因荸荠显得金贵而抬价出售。相反,在荸荠产区有亲戚朋友的农户,收获的荸荠,多半做了人情,那年我家也获得了一担种荸荠,就是皋亭坝一户远亲赠送的。悠悠荸荠情,今世难忘,终身受用。

三年困难时期 大红袍荸荠产区引来四千黄花闺女

大自然赏给人们的大红袍荸荠,原本是做水果或蔬菜的。殊不料,到了三年困难期间,它却成了荸荠产区家家户户的代粮品。当然,这不是新社会的创造发明,从旧社会过来的穷苦人,在青黄不接的时候,是吃惯了熟荸荠的。

以荸荠代粮的滋味可不好受。外来人偶然吃一两餐,甜津津的倒也感觉不到什么。吃的日子长了,即使一天吃上五六餐,肚子里仍好像空荡荡的。它终究不是食粮,是蔬果,吃多了自然要“滑肠”。

然而,在那场全国性的大灾难中,就是这些煮了能充饥的荸荠成了一只只救命圈。南来北往的逃荒者,一旦来到大红袍荸荠产区,就再也不想走了。他们模仿当地人踏荸荠、吃荸荠的方法,以求自己的生存。

荸荠产区的小伙子们很快发现,逃荒者虽然个个面黄肌瘦,老者居多,但仍有为数不少的年轻人。饥饿的愁云也难以遮挡他们的青春活力,尤其是妙龄少女。于是,有的就开始与他们接近,教他们踏荸荠向后挪步,省力些;告诉他们哪些田是熟塘土(即连续几年种荸荠的田),荸荠生得老,淀粉多,吃了不易“滑肠”。后来,有人就把他们所踏的荸荠,拎回家去,洗净捣碎,加上一把米,帮他们烧成荸荠粥。他们喝着甜津津的荸荠粥,千恩万谢,要向帮助他们的当地人磕头,好心的本地农民们忙说:“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同是天下苦命人。”

寒冬过去就是春天。春暖花开的时候,荸荠产区的农民开始播种了。一把把撒向田野的金种子,提醒了逃荒者:凉亭虽好,不是久留之地,赶快回去播种吧!

靠大红袍荸荠活了命的逃荒者,大概已对大红袍荸荠产生了好感,何况大红袍荸荠产区的土地,比家乡的肥沃,大红袍荸荠产区的人也善良,从不嫌弃他们。于是,有的父母对女儿说:“闺女,我们回去了,你留在这儿吧!”有的哥哥对妹妹说:“我看,经常帮我们的那位兄弟,是打了灯笼难寻的好人哪!”

荸荠产区的人大多数不愿做乘人之危的事。于是,又出现了老哥劝老弟、小伙劝姑娘的感人场面:小伙的父母对姑娘的爹娘说,“这不行,这不行,要是老哥看得起我家,请留下地址,我隔月叫小子上门求亲,明媒正娶。”小伙也劝姑娘:“我可没有你说的那样好呢。”他塞给她一张相片、几张票子,要她回去仔细想想,真个下定决心了,给他个信,他到轮船码头来接她。就这样,一时流浪在荸荠产区的逃荒者,在播种季节都走了。

地处南运河尽头的大红袍荸荠产区,实在是个好地方哟,山清水秀、土地肥沃,人心善良。待到荷花盛开之时,这批黄花闺女回来了。她们与荸荠产区的意中人拜过天地,双双回家探娘亲时,一根红线牵两头,又引来一批妙龄少女。据1982年全国第二次人口普查表明,三年困难时期,外籍姑娘落户在荸荠产区的不下4000人,崇贤有个30来户的自然村,来自义乌、东阳、宜兴、吴县、南通的姑娘就二十有三。

谢谢大红袍荸荠做红娘。

1963年 大红袍荸荠被没收

1963年,余杭大红袍荸荠种植面积上升到4万亩之多,年总产超过100万担,缩短了与盛产期的距离。

100多万担,在有10多亿人口的中国,大概每个人还摊不上一个大红袍荸荠。但在不过10万人口,不足100平方公里的荸荠产区,所有生产队的仓库里,都堆满了小山似的荸荠。产地7家供销社的收购站,虽然都在收荸荠,但价格低得吓人,农民承受不了,不愿卖。

正在这时,一个不背枪的军人,复员回到盛产荸荠的家乡,他叫朱浩泉,崇贤卧龙浜人。他万万没有想到,在部队驻地江苏省无锡市的自由市场1斤2角钱、国营商店1斤1角2分而且凭票排队也难以买到的大红袍荸荠,产区的收购价仅为,每斤4分。而荸荠产区到无锡,才200公里水路呀。

他把这一信息传给了队干部,有的兴高采烈,有的摇头叹气,有的则下了令:从即日起,所有的农船不得外出,全部投入罱河泥。

“好酒不坏肚,河泥不坏土。”罱泥积肥,改良土壤,自然也是搞好农业生产的头等大事。他栽过荸荠,也种过稻,对农业生产挺熟悉。于是,他又返回部队,向部队首长诉说家乡荸荠如何多得不值钱,农民在冰天雪地里摸荸荠如何苦,队里户里都盼着卖了荸荠买化肥、换油盐……就是没有船只向外运荸荠。

部队首长被他说动了心,当即调出两条轮船、20条可装万担荸荠的驳船到荸荠产区装运大红袍荸荠。古运河畔出现了好威风的一溜船队。

可是,万担荸荠刚上船,一位当地政府的领导赶来了。他说:“搞远途运销,政策不允许,你们不要胡来。”于是,万担荸荠所属的二十多位生产队长,连忙围住这位几乎天天见面的领导,要他闭上只眼,荸荠卖了好价钱,稻田里化肥抛多了,来年收成好,大家都光彩。接着,白了头的老者、怀抱孩子的嫂子,差点在这位领导人的面前下跪,求他行行好,他们等着荸荠换了钱,修房子、做冬衣、讨媳妇、过新年……

是的,刚度过困难期的农民,太缺钱了,太需要改善生活了。那位领导跟着抹了一把眼泪,丢下一句话:“今天无论如何不能走,要走,得到明天。”

第二天县里正要召开三级干部会议,“堵路”者大都离开岗位了,万担大红袍荸荠,准能顺利到达目的地。

好一个体贴民心的父母官哟,原来你是来通风报信、指点引路的。

谁知,这里的父母官亮了绿灯,那里的父母官却亮了红灯。船过湖州练市,万担大红袍荸荠被扣压。

噩讯传来,荸荠产区的农民,顾不得罱泥积肥了,连夜组织了40余条小农船,赶去练市劫“法场”,争夺本来就属于他们的大红袍荸荠。待到第二天中午将小船摇到练市,万担荸荠已全部上了岸被没收。整条练市街,全堆满了鲜红的荸荠,任人踩踏,不堪入眼。荸荠产区的农民哭了——这是我们从冰冻的泥土中,一个一个挖出来的呀!

天啊,大红袍荸荠犯了什么罪?

20世纪70年代 “清水马蹄”出口美国

“大红袍荸荠没有罪!大红袍荸荠为国创汇,为国争光,应该记功!”说这话的是余杭县人民政府的一位副县长,时间是1981年大红袍荸荠即将收获的时候,地点在大红袍荸荠中心产区沾驾桥乡会议室,背景是杭州罐头食品厂加工“清水马蹄”的部分加工业务,将要扩散到荸荠产区的家家户户。

事实上,杭州罐头食品厂选用大红袍荸荠加工生产的“清水马蹄”,早在20世纪70年代就成功出口美国。说它成功,因为这是中国出口美国的第一种农产品。之后,出口量逐年增加,仅靠杭州罐头食品厂的力量已不够,便将最费工的削荸荠这一加工环节,交给荸荠产区的家家户户来完成。当时,荸荠产区供销社收购站收购的大红袍荸荠,统一价格是一级大红袍荸荠每100斤4元2角,而100斤削白荸荠,收购价是32元。一般100斤带皮的荸荠,能加工成50斤削白荸荠,等于大红袍荸荠的价格一下子从每担4元2角提高到16元。荸荠产区的人们听到这一消息,上至公社书记、主任,下至生产队长和农民,个个兴高采烈。紧接着,杭州罐头食品厂派出一批师傅,各生产队选派2至3名眼明手快的姑娘或小伙,到公社集中培训怎样削荸荠。这批先学者学业结束之后,便回到生产队里当师傅,指导大家怎样削荸荠。

其实,削荸荠并不难,它的要领是一句话,叫作“两面三刀”,即在荸荠头上削一刀,在荸荠尾上削一刀,呈现出两个平面,然后再在荸荠的腰部削三刀,呈现出一个鼓形状就是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它毕竟是出口产品,一个荸荠削五刀,多一刀少一刀杭州罐头食品厂就拒收。因而,削荸荠的高手往往不是满手长茧的老农,而是很少握过铁耙柄的年轻人。

当然,在削白荸荠的年代里,那一筐筐的削了皮的白荸荠,陆续换回一船船砖块、一袋袋水泥、一捆捆钢筋、一根根木头,荸荠产区有了新中国成立之后的第一代砖木结构的新楼房。但这并不是最让我留恋的。最让我留恋的,是那个时候人们对劳动光荣、勤劳致富的认可。摸荸荠也好,削荸荠也罢,均在一年之中最寒冷的日子里进行。白天,荸荠产区万人空巷,男女劳力都挤在荸荠田里,裸露着手脚,匍匐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将双手插到带冰带霜的烂泥里,将荸荠一个一个地从烂泥里挖出来;晚上,将洗净的荸荠倒进一只大匾里,将一只60瓦的电灯泡移到大匾上方,全家人围坐在大匾四周,年龄稍长的削荸荠的头尾两刀,年轻的削荸荠腰部的三刀。有的年轻人,自己家里的荸荠削完了,见隔壁邻居的屋里还亮着灯,即使已是深更半夜了,还会赶过去帮他家削荸荠。多么友善、勤劳的小年轻呀!

进入20世纪90年代,随着人们生活观念的不断改变,大红袍荸荠越种越少,大红袍荸荠产区越缩越小,“百里大地遍马蹄”徒有虚名。如今,有的在校学生,已弄不清荸荠是生在树上的,还是长在泥里的。当然,大红袍荸荠产区的人们失去的不仅仅是大红袍荸荠这种名优农产品,还有那种对劳动光荣、勤劳致富的认可和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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