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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渭城朝雨,也是洛阳夕照

时间:2022-01-1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青春的礼祭竟是爱与死。是她母亲告诉她的,矶鹞象征欢乐。这艘船正驶入辉煌的泉城。那又是何等沉痛的诀别,陆机再也回不了家乡,当鹤鸟哀鸣的时候,他再也听不到了。现代人别离虽不在渭城,也不在洛阳,也不唱阳关曲本儿,但处处有朝雨,处处有夕照,今朝一别,一样是秦关与泰华。

“惜别”依然含着浓浓的古典味儿,泪珠儿湿透了香罗袖,哭成黏糊糊的粉泪与残妆,眼睁睁望着迢迢遥遥的西风古道,飘起细濛濛的落花香尘……

潋滟的浪花上天入地卷起,只有浪花声充塞天地间,再也听不到歌欸乃,一橹一桨声……

现代人的别离虽不在渭城,也不在洛阳,也不唱阳关曲本儿,但处处是朝雨,处处有夕照,今朝一别,一样是秦关与泰华。

令人黯然销魂最是别离,凡是世间有情人都会为江淹的《别赋》感同身受,江淹历任宋、齐、梁三代的官,却不描写官场的升沉消长,世态炎凉,反而婉约地运用优美的辞藻描写人间的别离,舟凝滞,车逶迤,马寒鸣……都是一个“别”字,分手衔涕,黯然神伤仍限于闺阁儿女情长,当江淹自另一角度去描写别离,谈到历史上侠义之士为报答恩主,如荆轲谋刺秦王前与高渐离在燕国街市饮酒豪歌,不成功即成仁,荆轲与高渐离高歌即是诀别的前兆……

边境有了战事,背羽负箭的战士,处于一望无际的辽河,高耸入云的雁山,脑中浮上故乡的景色,风和日暖的时候,连露水落在地上与日光映照,也升腾起华丽的色彩……妇人送爱子出征,不知不觉泪水沾湿了罗裙……

法国作家加·高兰特,永远怀念他远别的故乡,故乡的森林蓬勃繁茂,森林里散发野草莓的香味,荆棘花开醉人的季节……如果在六月经过故乡的草原,月光会照在圆形堆起的牧草上……在窄窄像摇篮的山谷,幽灵似的雾飘浮移动,化成云、睡美人、畸形的马……加·高兰特这段人与地之恋,是他心灵上永不凋谢的花朵。

谁会懵懂不知岁月的流逝?昨日的夕阳告别仪式已成过去,不能说:“请等一会儿,请再回来!”春日的百花已凋谢,夏夜繁星那个夜晚已消逝,萧索的秋天曾经降临,秋风秋雨令人惊梦,最后一声秋歌婉转低回,冬日的初雪像一穗穗长着毛茸茸花萼的小白花,落在伤悼的平原上。

大自然一再重复伤悼的挽歌:怨复怨兮远山曲,去复去兮长河湄。别说人世的一千年在仙界只是小别,送君南浦,伤如之何!

乔治桑与缪塞一段爱情的结束,都镌刻在威尼斯古老的宫殿,庄严的回廊,忧郁的雕像上……爱情金色的飞蛾,已穿过夜晚沉睡的大地,寻觅什么?一盏殡葬的灯火?

马丁与夏里夫人的悲剧,让诗人吟出:“人间没有港湾,岁月没有边岸。”

罗赛缔(D.G.Rossetti)婚后两年,爱妻逝世,他伤心至极,台柱已断裂,高台已崩塌,他说:“雪肌玉肤紧贴着一袭粗麻衣。”青春的礼祭竟是爱与死。

《矶鹞带来欢乐》是美国女作家玛丽·谢尔曼·希尔伯特的一篇散文,其中细节我已不能全部记得,故事发生在海边,彼德森照顾垂危的母亲,心情郁闷时就到海边散步,遇到一位六岁小女孩温迪,那时正逢矶鹞飞过海边上空,那孩子就说:“矶鹞带来欢乐……”是她母亲告诉她的,矶鹞象征欢乐。经过一段时间,彼德森再去海边,已见不到温迪,她短短六个寒暑的生命已经结束了,她留下一幅画送给这位年长的朋友,画中有湛蓝的大海,夕阳下金色的沙滩,还小心翼翼画了一只褐色的鸟——矶鹞。

玛丽·谢尔曼·希尔伯特这篇散文留下许多令人思索的空白,透过矶鹞与欢乐,透过六岁小女孩的童言童语,将人间死亡与诀别的痛苦给冲淡了,也唤醒人类最纯净的童心。

法国诗人韩波(Arthur Rumbaud)的散文诗《再见》又是另一种告别,道别的仪式安置在秋天,小船已造好,就在秋季雾浓的时候启程了,那是一段痛苦的旅程,通向不幸的港湾,污染的大城,贫穷、瘟疫、被虫啃噬的尸首、腐烂的破布、浸过雨水的面包……诗人构想另一段旅程,金色的船航行在碧蓝无际的天空下,花与果,星星与梦想,新的语言……这艘船正驶入辉煌的泉城。

古希腊诗人奥维德形容美女嘉拉蒂(Galatea)比天鹅的羽翼还美,古罗马诗人维吉尔说:“嘉拉蒂白皙如天鹅。”叙利亚古老的语言白与天鹅是同一个字。传说与寓言中天鹅对临终诀别感触特别灵敏,它以柔美的谐音,当成道别这首歌的前奏曲,天鹅死前的哀音沉郁、凄凉……但风声鹤唳、鹃啼、猿鸣都是出自人间天才手笔的渲染,天鹅之歌也一样是个谜,为了保留文学与艺术的美,一切属于美的传说,最好不要去解答它的谜题,愁绪是诗歌灵感的泉源,缺乏这类感伤唯美的情绪,诗歌就成了枯燥无味的文字素描。

俄国作家巴乌斯托夫斯基描写在波罗的海一个乡村,千百年来都过着渔夫生涯,裹着厚厚围巾的老妇人当年都是金发的少女,一头蓬发的老头儿,当年是戴着漂亮鸭舌帽双颊红润的少年……

时间一年年过去,当波罗的海刮起风暴,不是每个渔夫都能平安回来,就算千百次为了追悼逝去的亲友摘下帽子向死者致敬,谁也没搁下祖辈相传捕鲱鱼的工作,渔村海边立有巨花岗石,上面镌刻着:“纪念所有丧生海上,或即将丧生海上的人们。”

巴乌斯托夫斯基为这段铭文哀伤不已,他和拉脱维亚一位作家谈到这件事,这位拉脱维亚作家将它解释为人类面对艰难永不屈服的精神。

“视死如归”虽然令人肃然起敬,但我想发生在波罗的海渔村悲剧的不是几行铭文就可纾解悲剧的氛围,妇人失去他们的丈夫,孩子再也盼不到父亲的归程,年老的双亲怀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哀戚……

陆机出身贵族,他的祖父、父亲都身居吴国将相地位,吴国被晋武帝灭亡后,陆机因显赫的家世文才,声名大噪,他后来投靠成都王,少年的陆机在成都王与长沙王执干戈宣战时,他领兵二十万进攻洛阳,兵败后受到谗言说他企图倒戈被杀。

陆机的家乡在华亭(上海境内),陆机被杀的地点是河桥(河南境内),陆机死前感伤地说:“鹤唳华亭,岂可闻乎?”那又是何等沉痛的诀别,陆机再也回不了家乡,当鹤鸟哀鸣的时候,他再也听不到了。

秋露如珠,秋月如珪,《诗经·郑风》里谈到称为“芍药”的香草是赠送给情人的,《诗经·鄘风》又谈到桑中卫女,上宫陈娥在陈国,在卫国与自己的情人相会,人间有聚就有别,生离死别的伤痛令人神骇骨惊!

秋露如珠,秋月如珪,月光下,人与地已隔绝,时间与场景已转换,光阴匆匆流逝,卷珠帘,蹙蛾眉,弹起悠悠远远的古调,人在千山万水里相隔,就是在竹院刻遍琅玕翠,也无归期可数,几时是杨柳西风秋日?几时又是梨花暮雨寒食?不就像苏武出使匈奴,在边塞牧羊,遥望音书断绝的汉朝,处在云边断雁,寒烟边草的苍凉。

现代人别离虽不在渭城,也不在洛阳,也不唱阳关曲本儿,但处处有朝雨,处处有夕照,今朝一别,一样是秦关与泰华。

(2003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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