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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不出的清明

时间:2022-01-1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这个清明,我再一次跪在您的坟前,我再一次想要确认一回——您真的长眠地下?您故意做成恼恨的样子说:“我想清净一会儿!”因为旧时的观念,您的脚被缠成了“三寸金莲”,是畸形的。您虽然理解不了缠脚的来意,但您知道怎样哄您的孙女。这样重复的对话中,我变得乖顺,也慢慢长大。您藏起剪刀,给我做思想工作,您说,没有辫子的姑娘嫁不出去。

我的理想始终是低矮的野草,而奶奶您已经化作了天上的云朵。跪在您的墓前,我的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奶奶,您走的时候,是去年十月,那时,我正在远方。我踏着悲哀的秋草回来时,您的墓土已高高垒起,自此,我的难过就重重地卡在喉头,吞不下,吐不出,从冬到春。

奶奶,我懂得生与死的含义,可是那些都是课本里的句子;我也知道什么是阴阳相隔,可是那些都是影视剧里的画面。奶奶,我知道您将有一天会离我们而去,但是我一直以为那一天遥遥无期。奶奶,我看不到您的容颜了,我听不到您絮絮叨叨地说话了,我也抚摸不到您骨节粗大的手指了。这些,是我不能接受的事实。

又一个冬去春回,又一个清明节到来。

这个清明,我再一次跪在您的坟前,我再一次想要确认一回——您真的长眠地下?在您的面前,我依然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我依然相信您是去亲戚家了。您只是至今还没有回家的奶奶……

阳光已经明媚,泥土迎接温暖,奶奶,您能否感觉到温暖?花朵开始含苞,奶奶,您能否嗅到花香?

黄土堆成了一座小山,您就在里面静静安睡吗?奶奶,您会不会说:“这下我清净多了。”

小时候,爸爸妈妈在乡镇工作,我们姊妹由您抚养。我们每天缠着您,在您的面前又唱又跳,叽叽喳喳,您常常感叹:“我想钻到老鼠洞里去!”我们不解地问:“钻到那里有什么意思?”您故意做成恼恨的样子说:“我想清净一会儿!”

小时候,我不吃荤油做的菜和汤,每逢家里吃猪肉和羊肉时,您总是先用胡麻油给我炒鸡蛋吃,然后才往锅里放猪肉和羊肉……您知道我也不喜欢闻炒猪肉和羊肉的气味,洗锅碗时,您一遍一遍地洗,一遍一遍地擦。然后叫着我的小名,让我闻一下。“有味不?”您问。我要是说“有”,您就说“长个小狗鼻子”,接着再洗。您重复了多少次,多少年,直到我自己会做饭。乡村的农活有多少,您踮着小脚要忙多少回才能消闲,而我却让您手中的活加了又加!

从我记事起,您就一直喜欢拉过我的手,然后用您的手掌和手指裹住我的手腕,量一量我手腕的粗细,说:“怎么就不能胖一点呢?”您总是这样问,但并不要我回答原因。

我知道您心疼着我,您是希望我长得胖胖的、白白的,只有欢笑,没有眼泪。

“奶奶,我在减肥,现在流行瘦。”我这样说着,缩回手。

您就抬起眼睛,狠狠地白我一眼“尽胡说。”您知道我在哄您,但也最愿意接受这样的原因。

您生在旧社会,历经了最艰难的岁月,知道过日子的艰辛,但您更心疼着我,所以您依然节俭朴素。羊肉、鸡肉、牛肉、狗肉、饼干、蛋糕、火腿肠或者外衣、毛衣、棉衣……只要我拿在您面前,您就说:“这个女子,咋不听话呢,你不要乱花钱,我什么都不缺。”但是,我知道您心里很喜欢。

去年,我给您买了一件毛衣,当然少不了您的“责怪”,“责怪”过后,您仔细看了看毛衣的花色,摩挲着毛衣的柔软,有些黯然地说:“我都八十八了,难道还穿到土里去!”

“不会的,”我这样说,“奶奶,从我几岁到现在,你一直拿土里吓我们。你看,现在你还不是好好的吗?再说,那个看相的不是说了嘛,你还能活四年以上呢!”

您笑了一下:“要是我一下就走了呢?”

“如果真是那样,我一定把这件毛衣放在你身边。”我这样安慰您。

可是,奶奶,您真的狠心啊!明知我是顺势说说,您尽然真的走了。在远方的我只能安顿妹妹把那件毛衣放在您的身边。

如今,常常想起那次对话,心中的感慨阵阵翻滚,想想您是不是有什么感觉?

我记得那天,您还穿着小妹买给您的蓝花棉马甲,站在门前,目送我回家。奶奶,那怎么会成了您我最后一次见面呢?

如今,我看不到您了,想念您的时候,就会想一想您说过的事。您在世时,经常爱说我小时候的趣事。

因为旧时的观念,您的脚被缠成了“三寸金莲”,是畸形的。一天,您洗脚,被我看见了。我站您面前,一边大声地哭,一边跺着脚地跳,“奶奶,你的脚怎么会这样,你的脚被谁割过?”

“被山老妖割的。”您回答。

“山老妖为什么要割你的脚?”您虽然理解不了缠脚的来意,但您知道怎样哄您的孙女。那时候的我,爱往山上跑,爱往树上爬,还带着蹒跚学步的妹妹,这让您担心不已。

您接着说:“山老妖嫌我爱爬山爱上树,所以就割我的脚。”我听过后的一段时间内,坚决不去爬山不去上树。

您发现了这个秘密后,每隔一段时间,您就在我面前洗一次脚,还故意把脚掌的折口让我看到。我继续追问您的脚是谁割的,您继续回答被割脚的原因是“爬山上树”。这样重复的对话中,我变得乖顺,也慢慢长大。

长大后,您放心了。我带着妹妹在桃树洼玩耍、锄地、翻地。等到秋天,红艳艳的桃子挂满枝头时,我们会像小猴子一样,爬上树枝,摘下最高处的桃子,那是最容易熟的,也是最软的,装在衣兜内,不舍得吃,拿回家,送给您。您咬一口,就说“又软又甜,很好吃”,我们就美滋滋的。

您说,一天,您抱着妹妹,带着我,去上街。我边走边跳,与您拉开了一段距离。街上走着妈妈的同事,但我不认识。他一下抱起了我,装作要抢孩子的样子,急急快走,我一下挣不开,一边用脚蹬,一边扬着手,声嘶力竭地喊“奶奶,奶奶”,那样子仿佛生死离别。等他放下我,我一下扑向您,惊魂未定地拽紧您的衣襟。有了那次教训,再出门时,我不离您左右。为此,您也喜欢带我出门串亲戚,亲戚爱说我是您的尾巴。

您说,我小时候爱哭,稍不如愿,眼泪就成双成对地往下掉。于是您就吓唬说:“再哭,就把你送人算了。”我一听,马上停止哭声。您觉得这招很见效。有一天,您带我去串门,那家很干净整齐,家里还有一只猫咪,我抱着猫咪玩得很开心。到了快要做饭时,您要带我回家,我不回,还哭,您又拿那招对付我,哪知我回答说:“奶奶,你要送我,就把我送给这家吧。”然后,您愣住了,那家的女人咯咯地笑了,您接着就笑得掉出了眼泪。

您说,有我们这些孙儿,您的脸上有了更多笑容。我想说,奶奶,有您这样的奶奶,我们的童年是多么温馨啊!我有时会特别怀念乡村那段宁静的童年生活,最让我感到最美好的是:您坐在灯下,为堂哥或者为我们缝补衣服、缝补袜子的情景。如今,我有时会把一件完整的衣服或者棉被拆了,坐在床上,模仿您的样子,穿针走线,把美好的记忆温习一遍。

奶奶,您爱美,您喜欢女孩有着长长的头发,大大的眼睛。所以,在我三岁时,您就不厌其烦地给我扎起小辫。一个三岁的孩子,既不懂事,又不静坐,您为了给我扎小辫,不知说了多少好话,梳了多少梳子,才把那个小辫扎起啊!

记得我七岁时,还是不会自己扎辫子,我哭着要剪去头发。您藏起剪刀,给我做思想工作,您说,没有辫子的姑娘嫁不出去。我才不管嫁不嫁呢,我还在哭,还要剪,您只好为我剪去一截。然后您哄我说,有辫子的女娃,上学以后,老师喜欢,同学喜欢,学习也好,我这才打消了剪头发的想法。

您喜欢春天,我也喜欢。小时候的春天里,最早发芽抽叶的是苜蓿草,您会指挥我们掐下嫩黄的苜蓿芽,然后做成汤,汤中有荷包蛋,那是我最爱喝的汤。

小时候的春天,粉红的桃花,洁白的杏花,淡黄的椿树花、嫩黄的柠条花……相继开放,您会站在大门前,眯着眼睛,说:“花又开了,多好啊!”

您喜欢花红柳绿的自然景色,更懂得怎样去规划和把握我走向您所向往的生活。那年,父亲为我报考了林业学校,我坚决不去。父亲把您接到了我的身边,您说:“奶奶拉扯你长大,现在奶奶老了,土到脖子上了,奶奶还想花一次你挣得钱,奶奶还想看你结婚。再说,种花种树多好啊,春天有花开,红的、黄的,还有那柳条,细细的,软软的,多好啊……”在您的“软硬兼施”下,我顺从地迈进了林业学校的大门。

您喜欢自然美,不喜欢描眉画眼,我也就不会描眉画眼。有一段时间,我学唱《葬花吟》《枉凝眉》,您听了坚决反对,您说音色太苦,不要唱这样的歌。我知道您最喜欢的还是我们快乐。

知道您爱着我,只希望我快乐幸福,我也从不把不愉快的事情说给您听。我坐在您身边,只说笑,不落泪。

其实,我一直懂得您对我的爱。小时候,我喜欢用试卷上的分数博得您眉开眼笑;长大了,我也曾努力按照您的意愿去学习、去工作,让您自豪。可是,我的努力还在,您却已不在!

定边的风沙总是那么多,您的眼睛不好,您不喜欢尘土飞扬,落在眼角,让视线模糊。您走了,埋在黄土里,冬天的风阵阵袭过,妹妹梦见您说“风吹得黄茫茫的,我心烦”。我和妹妹坐在一起,回忆您,叹息不已,我们商量怎样才能让您心安不烦。

这个清明,我们就在您的坟沿边栽下郁郁的松柏,让它们为您阻挡风沙,我们不想您心烦,我知道您喜欢清风徐徐,花红柳绿,松柏青青……我们只想要您顺心。

奶奶,我知道烧纸、种树就是我们对您的深深的怀念,也是我们内心里的一种深沉的寄托!不论您在哪儿,我只希望您过得舒心愉快!

这个清明,我眼里的泪,纷纷如雨;我的心,一片空白,忘记了那些关于清明的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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