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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儿们上山

时间:2022-01-1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我拗不过母亲,背上书包、干粮和一肚子的不乐意,到后山替换父亲。父亲发出第二声“号令”,有两只脖子上挂着铃子的大羊率先迈开四蹄,向着后山走去。有几次,羊群在后山河沟里过夜的时候,父亲吃饭回来,就看见一匹孤狼在羊圈里横冲直撞的凶恶样子。祖父还说,“很多年前,村里一个人在后山根下一棵柿树上上吊死了……”

父亲放羊,我开始上学。同村的几个人说,“你爹就会放羊,最低等和下贱的活儿。”我很生气,反驳说,“你爹还不会呢!”他们哈哈笑,我气急,转身就往家里跑。他们在后面还呵呵大笑。

我对母亲说了。娘说:“就是的,你爹就是会放个羊,其他的也都不会。不像人家老军蛋爹当支书,家里人来人往,好吃的不断。大把头的爹倒卖木材,家里都买了摩托车,牛得跟个乡长一样。还有二黄毛的爹,会给人盖房子,当瓦匠,吃得好,一年也挣好多的大票子。”

母亲这样一说,我彻底沮丧了,也没有反驳,闷着头写作业。可怎么也写不好,就扭头对母亲说:“娘,要不咱不让爹放羊了?”娘说:“傻孩子,恁爹不放羊干啥,你看,家里吃的用的,包括你上学的学费,哪一点能少了钱?”我嗯嗯了一会儿,啥也没说出来,闷着头吃了饭,撂下碗筷,背上书包,一个人往学校走。

农历五月,麦子熟了,金黄金黄的,摇着沉甸甸的脑袋,一副不堪重负的样子,山风一阵阵吹着,麦田里涌着波浪。母亲说:“今儿个你去替恁爹放羊,让他回来收麦子。”我说:“我还小,放不住羊,要是吃了人家的庄稼咋办?”母亲说:“让你爹把羊群赶到后山去,那儿没有庄稼,现在有草吃,羊也不会乱跑。”我拗不过母亲,背上书包、干粮和一肚子的不乐意,到后山替换父亲。

见到父亲的时候,羊群正在河谷里休息,卧在两棵挨着的柿子树的浓荫下面,黑压压一片,羊们喝足了水,就开始倒嚼,满河谷里都是它们牙齿碰撞的声音。父亲喝水,吃着母亲做的玉米饼子。见我来了,父亲从兜里摸出几颗杏子,说是从后山沟的野杏子树上摘的,比骡子圈村私人种的还甜。一看到杏子,我的腮帮子酸水横流了,牙齿痒起来。我吃了一颗,给父亲一颗,父亲说太酸了,吃了牙疼。

父亲躺在石条儿上,鼾声比溪水响亮。羊们卧在那儿,很少来回走动。我听着知了和鸟们的叫声,打开新发的课本,找上面的吸引人的文章看。太阳有点斜意的时候,父亲醒来,嘴里发出一声口哨,羊们就开始咩咩叫,一只只站起,抖抖身上的土尘,疏松一下筋骨,就准备出发了。

父亲发出第二声“号令”,有两只脖子上挂着铃子的大羊率先迈开四蹄,向着后山走去。头羊的角很美,基本上都弯曲向上,粗粗的,长长的,两只角儿合成一个半圆,再分开,向上长,尖儿细细的。它全身的毛也很特别,和腿一般长,都耷拉到地上了。

头羊叫着,像是号令,众多的羊跟在后面,像整齐的队伍,有条不紊,蹄子踩在石块上,发出很脆的响声。

父亲说,一般来说,走在最前头的羊不会惹是生非,这儿乱啃一口,那儿胡采一嘴叶子。经常捣乱的羊会走在队伍中间,最滑头的走在后边。

村庄的河沟两边,有很多和玉米、谷子地和菜地。一不留意,就有好吃的家伙,三蹦两跳地跑进去,逮住玉米苗儿、谷子或菜猛吃几口,待人发现的时候,一颗石块砸来,就赶紧跳出来,嘴里还不停地嚼着。有的则把嘴伸进地里,能逮着多少吃多少,落空了也不要紧。

因为羊们的好吃,父亲和母亲挨了村人不少的骂。父亲说:羊在春天和秋天快完了的时候最难管,一不留神,就一窝蜂似的窜到地里吃庄稼了。有几次,羊吃了和我们家有过节人家的玉米和麦苗,人家凶巴巴地找到家里,把母亲骂了一顿。母亲就说:“到秋天我赔你们粮食,不要骂了。”有的就此罢休,有的嘴里骂个不休。有关系还算可以的人家,不好意思讲,就干脆在地边扎上满是尖刺的枣树枝子,羊再好吃,也怕刺扎。

远离田地和庄稼,羊们也就暂时安分了,顺着河沟边的斜坡,以画圈的方式逐步向更高处挪动。父亲说:“你要上到羊群的上面,别让羊蹬下来的石头把你砸着了,到太阳快落的时候,就把羊赶回来,我在前面水池那儿接你。”

我抓着结实的荆条和茅草,从羊群侧面,爬到羊群上面。刚坐下,就有不听话的羊捣乱,竟然向栽有栗子树苗的背坡跑去,我一下子慌了,抓起一块石头,使劲朝那两只羊扔去,可我力气小,石块儿还没有飞到坡根,就像突然受伤的鸟一样,扑啦啦地落下了。我捡起一块小一点的,拉开步子,右手前后作势甩了甩,再抛出去,这会刚好砸在那两只羊的屁股后面,那两个家伙屁股一缩,大概知道了什么意思,转过头来,回到了羊群。

我气喘吁吁地坐下来,看着脚下低头吃草的羊们,心里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巨大的山坡上只有我一个人,细微的风吹动身后的茅草,被羊惊吓的野兔没命奔跑,还有野鸡,不知道它们藏在哪里,只能听见它们咯咯的叫声,有离得近的,在我不经意的时候,从身边的草丛飞起来,大声叫着,飞到更远处的草丛。

狼白天一般看不到,除非饿极了的那些家伙,才会出来找东西吃。有几次,羊群在后山河沟里过夜的时候,父亲吃饭回来,就看见一匹孤狼在羊圈里横冲直撞的凶恶样子。父亲拿起猎枪,想打它,又怕打着羊,就朝天放了一枪,那家伙一惊,身子一纵,跳过羊圈墙跑远了。有几次,父亲打死几只野鸡或野兔带回来,可母亲不吃肉,我也不爱吃。父亲就自己煮了,给祖父、祖母和小弟一块吃。

狼这家伙狡猾得很,一般撞不到枪口上。

我一个人坐在山坡上,时常胡思乱想。小时候,祖父经常给我说些鬼狐的故事,凑巧的是,他说的那些故事几乎都与这面山坡有关。祖父说:“这面山坡某处,蒿草茂密,里面住着一只狐狸精,羊群一到那儿,不知咋回事,就一阵骚动,远远跑开。”祖父还说,“很多年前,村里一个人在后山根下一棵柿树上上吊死了……”这样越想,我心里越发紧张,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头发也像竖起来一样。

而羊们却还是一幅事不关己,懒得理睬的样子,低头自顾自地吃草,它们的嘴巴飞快地掠过青草,决不放过任何一根新鲜可口的青草。后来,我才知道,羊们专心吃草是对牧者的一种怜悯和帮助,让一个人跟在羊群后面歇歇身子,做些其他的事情或是躺在柔软的草上由着心性胡思乱想。

(2002年5月14日于巴丹吉林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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