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寻常语度入韵律

题目的意思是用平常语言谱入词律。张端义《贵耳集》卷上说：“‘如今憔悴，风鬟霜鬓，怕见夜间出去。’皆以寻常语度入音律。炼句精巧则易，平淡入调者难。”上文引用的词是李清照晚年流寓长安时所写。《永遇乐》一词通过今昔对比抒发了深沉的盛衰之感和凄凉的身世之悲。全词如下：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染柳烟浓，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元宵佳节，融和天气，次第岂无风雨？来相召、香车宝马，谢他酒朋诗侣。

中州盛日，闺门多瑕，记得偏重三五，铺翠冠儿，捻金雪柳，簇带争济楚。如今憔悴，云鬟雪鬓，怕见夜间出去。不如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

“如今憔悴，风鬟霜鬓，怕见夜间出去”三句如家常话，倾述词人孤苦无依的生活处境和无望的悲凉心情。早年风雅天然标致的少妇，如今已成为满头白发、面目憔悴的老人。早年双影缱绻相依、伉俪相得，如今却成了孑身一人，孤苦无依。所以在元宵佳节，不敢见热闹地方的人，怕引起自己影只形单的凄凉。此外，这词使用寻常语言的地方与词谱的词律无一不合，词的最末五句的平仄是：平平平仄，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读者不妨用这格律与词的最末五句对照一下，不难发现，不仅词句通俗寻常，而且这几句都合格律，没有平仄失调之处。这恰如上文说的“炼句精巧则易，平淡入调者难”，非有极深的艺术造诣，无法达到这一高度。

上面说的是古人以寻常语度入韵律，今时也不乏其人。如天霞女士的《人月圆》，全词如下：

人月圆 中秋望月

红笺欲诉当年梦，难叙是情缘。一波秋水，无边月色，还似从前。

吟边旧语，冰心如鉴，素曲谁怜？霞光入牖，更知帘外，月为谁圆。

词中“一波秋水，无边月色，还似从前”，“霞光入牖，更知帘外，月为谁圆”，这些词句词人没有刻意雕琢，明白如话。四字对“一波秋水，无边月色”也非常流动。与词中寻常语的风格完全一致。上片结句是实写也是虚写，说它是实写，它是眼前景，还似从前，这是对从前的回忆，所以又是虚写。下片“霞光入牖，更知帘外，月为谁圆”也是明白如话的寻常语。其中，“更”字作“纵然”解。作者纵然知道帘外是美好的圆月，但它又为谁而圆呢？词人通过转折反诘，表现了深沉的情感。这词通俗，无雕琢之功，词全以情胜，而且合律，这就不容易了，也就是所谓的“平淡入调者难”。又高家明先生的《水调歌头》：“又到中秋夜，千里碧云天。望断天涯共度，明月正高悬。多少缠绵故事，随风残梦飞去，执手泪无言……”词人有多少话要说，都付高悬之明月。这词从开头到高悬这几句，一气而成，无雕琢之痕，明白如话，也是以寻常语度入韵律。以浅俗之语发清新之思，词意并工。

上面所举两例，都是词意深沉而不轻浮，能以寻常语度入韵律，且不违拗词律，在时人中是难得的。当然还有很多例子可举，恕不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