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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情灯火走轻车

时间:2022-01-1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正如早年的笔名“文载道”,先生的文史随笔始终萦绕着对世情的关注,虽是尽由读史而来,隐而不显。展开数十通来书,看到上一个犬豚交替之除夕先生写下的一首诗,末联有走出苦痛经历的超然,也可以说是晚年情境的自况,因谨录此作结:“鬟云鬓雾若新梳,漏泄春光柳渐舒。顾我一身唯有影,驱寒万计不如书。犬豚中夜方相接,天地明朝又授初。已过艰危余事了,尽情灯火走轻车。”

六月初二,侵晨起身,看到昨晚友人发来的短讯,知道金性尧先生以九十一岁高龄辞世。

与先生的相识大约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印象中是读了《古今》,很喜欢其中署名“文载道”的文史随笔。但近几十年的出版物中似乎再见不到这个名字,因猜测这位作者很可能早已不在了。不记得是哪一位长者告诉说:“文载道还健在啊,就是金性尧。”于是便认识了,且通讯往来近二十年。九六年以前,先生是《读书》的作者,虽然发表的文章并不很多。我离开《读书》之后,与绝大多数的作者都渐渐断了联系,先生则是很少几位始终保持来往的师长之一。有新著问世,总会寄我一册,——最后一册赠书得自去岁仲秋,是由先生的女公子携来,便是《三国谈心录》的大陆版,扉页上一如既往有着先生的亲笔题赠。问起近况,说是“还好”。不敢再问是否还能读书,而心里知道,不能读书,对先生来说,生之乐趣也就没有了。

先生一生写下的文字,大约数量最多的便是文史随笔,或曰文史小品也可。一贯的风格是平实而质厚,不事雕琢,而有蕴藉。正如早年的笔名“文载道”,先生的文史随笔始终萦绕着对世情的关注,虽是尽由读史而来,隐而不显。其实读史每每会从中读出“今”来,但要融知与识于一炉而以蕴藉出之,却不能不靠积累,积累而复久酿,方有其厚。《饮河录》付梓,先生命我作序,再三“抗命”而不果,因草得短跋,其中写道:“先生之文,不以文采胜,亦非以材料见长,最教人喜欢的是平和与通达。见解新奇,固亦文章之好,但总以偶然得之为妙;平和通达却是文章的气象,要须磨砺功夫,乃成境界,其实是极难的。”这的确是我的真实感受。而先生“三百首”系列的特具赏鉴之眼,感悟之外,也还应该说是得自深厚的文史修养。记得是在九十年代末,我的一则短文“荔枝故事”刊于《解放日报》,其时是当作文史小品来写的,先生说读后很有些失望。我因此想到先生心中于文史随笔该是悬了一个很高的标准,而我竟为自己定得低了。

很荣幸也很惭愧,先生总把我视作文章知己。在一封信中他曾特别谈及我们的“共同特点”,曰:“自学出身,无名师益友。聪明,有才气。这是王任叔在我二十三岁时给的评语。我们的文章,也可说毫无意义,但有才气这一点是很显明的。……厌凡庸,厌头巾,厌婆子嚼舌。有审美力,感情质,无理论基础。喜博览,爱书如命,手不释卷。喜收藏,近于贪婪,几日不到书店,茫茫然如有所失。但我因怕出门,买书受到限制。古的今的都喜读,但偏重于古。对学问穷根追底,一篇一二千字小文必遍阅资料,准备时间多于写作时间。”这里应该把我排除掉,那么这是“夫子自道”了。读书,爱书,写书,这是作者的乐趣,也是留给读者的乐趣,它不随着生命的逝去而消散,反而教人因此从生命的无端来去中看到某种永恒。

我一向怕写悼念文字,尤其在尚不能跳出悲哀而从容思索的时候,实在是惟有此际才最感到文字的无能与无力。展开数十通来书,看到上一个犬豚交替之除夕先生写下的一首诗,末联有走出苦痛经历的超然,也可以说是晚年情境的自况,因谨录此作结:“鬟云鬓雾若新梳,漏泄春光柳渐舒(用杜公漏泄春光有柳条句)。顾我一身唯有影,驱寒万计不如书。犬豚中夜方相接,天地明朝又授初。已过艰危余事了,尽情灯火走轻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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