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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户云窗人悄悄

时间:2022-01-0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若说林徽因最初被人记住,是因为徐志摩。那么沈宛最初在历史上有存在感,是因为纳兰容若。容若已是将近而立之年的男子。著有《选梦词》,适纳兰性德。他们相遇时,容若已是而立之年的成熟男子,而她还不到二十。只是这段爱,虽然众所周知,却永远无法得到容若背后世家大族的承认。身为权臣的明珠,不可能将沈宛这样的女子接入府中,正式地给予名分,让她成为长子的妾室。流浪在风尘深处的女子自古以来都是文人墨客争相流传的对象。

江南,是许多人心中的一个梦。关于烟水两迷离的天气,关于小桥流水的温婉,关于才子佳人的童话。记得最深的是江南的雨,黄梅时节,五月末,六月初。逐渐杳然的春风吹落残花,几场簌簌的雨便席卷了整个江南:小院,杏花,屋檐,行人……清浅温柔的雨声轻叩门扉,宛如静默茶香里,有人轻轻翻开一卷泛黄的经书,然后低声轻吟:一叶叶,一声声,滴泪到天明。

雁书蝶梦皆成杳。月户云窗人悄悄。记得画楼东。归骢系月中。

醒来灯未灭。心事和谁说。只有旧罗裳。偷沾泪两行。

——沈宛《菩萨蛮·忆旧》

落雨的江南,从不曾缺少故事。

记得多年前,江南曾有一位温柔洁白的女子,撑着伞,在某个静好的四月天,优雅端庄地,走进了许多人心里。她便是林徽因,她为世人留下了充满爱和暖的芳菲四月天,她和徐志摩之间那段似有还无的情愫广为流传。名人与名人的风流韵事,多年后的多年,亦会被人充满好奇或八卦地提起,津津乐道,乐此不疲。但若沉下心来,平静地翻开她的诗集,你会发现,徐志摩对她的爱并非生于虚妄,而她,也不是众口相传的流言里的样子。

她的心是多么诗意,藏着芳香的玫瑰,酿着醇厚的葡萄酒,织着繁星点点的锦缎和丝绸。一位心怀诗意的女子,总是能将生活过得像童话,像十里春风至此绵延不绝。而在今日这个阳光潋滟紫藤旖旎的时刻,另一个诗意温柔的女子,也打从江南走来,如林徽因一样雅致温暖,却比林徽因,还要更早的更早出现在众人的记忆里。

她也有一个清婉的名字,姓沈,名宛。还有一小字,名叫御蝉。若说林徽因最初被人记住,是因为徐志摩。那么沈宛最初在历史上有存在感,是因为纳兰容若。

康熙二十二年,又是一年春回江南,又是一年岁月荏苒。容若已是将近而立之年的男子。这些年,他跟随着康熙,从三等侍卫,逐渐被擢升为一等侍卫,却从来没被外放为官过。实际上,他也怀着远去遨游建功立业的理想,渴望着能够离开京城,离开父母的庇护。他最想去的地方,是江南。

虽然从未去过那片如诗如画的土壤,但好友顾贞观、朱彝尊等都来自江南,饮酒作乐时,他经常听他们提起他们的故乡——十里湖光载酒游,青莲低映白苹洲。西风听彻采菱讴。沙岸有时双袖拥,画船何处一竿收。归来无语晚妆楼。

与二三好友泛舟湖上,湖光山色摇曳纷呈,宛如旧梦欢喜地迎着故人归来。扁舟宛如湖面上一片碧叶,随风随波恣意地漂荡,最终要漂向何方,都无妨。最要紧的是要有酒,半醉半醒间以湖风濯面,才是人间第一畅快的事情。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汀州深处,隐约传来采莲女悠远清亮的歌谣,趁着逍遥的瞬间,如同走入了记忆的低谷,没有烦恼,也没有忧愁,只有朦胧的江南山水,镇住了所有的愁绪。

那是容若梦中的江南,自由,轻柔,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纵使有伤,亦是浅斟浅酌的。那大约是一个疗伤圣地,可以治愈岁月加诸心口的的伤,抚平流年带来的孤独与寒冷。若能去那里走一走,又何其好!

二十九岁的容若祈念着千里外的江南,可以治愈他所有悲伤,殊不知,他和江南的邂逅,正在以不经意的悄然踪迹,婉转而来。

挚友顾贞观送来一卷词集,请他鉴赏。里面有这样一首《一痕沙》:白玉帐寒夜静,帘幕月明微冷。两地看冰盘,路漫漫。恼杀天边归雁,不寄慰愁书柬。谁料是归程,怅三星。

这其中的清秀玲珑,倒令这位贵公子轻轻吟了出来,同是天涯沦落人,这份惆怅,这份相思,大约只有沦落过的人才能感同身受。顿时,有一种叫作“知音难觅”的情绪如滋生的藤蔓,悄悄爬满心头。他合上词集,轻轻摩挲着浅色的扉页,指腹之间,像是燃起了一团闪闪的火焰。

他想起顾贞观临走前,促狭地溢出一抹笑,说:写词的可是个姑娘,姓沈名宛,年方十八。这其中意味,不言而明。沈宛,沈宛。容若似是无意地轻念着这个名字,他不知,在不久的将来,这个名字,将会成为他生命里最后一段真挚而哀伤的情缘。

那年,沈宛自江南入京。这位美貌而才华横溢的女子,一来到京城,就成了众多达官贵人竞相追逐的鲜花。由于同乡关系,顾贞观同她甚是熟稔,容若也因此,终于见到这个一直在他心中激起波澜的小女子。

当如烟如云的纱幕被轻轻遮挽,乌发白衣的女子翩然而来,宛若一个盈盈的梦,就这样出现在容若的生命里。他恍然间,想起温庭筠的那句词:“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苹洲。”原来江南的女子,是这样温柔诗意的模样,是水中一抹冰凉的细纹,款款地越过青石长滩,滤出一方澄净的白莲。

他觉得,有一尾小蛇,正轻轻噬咬着衣袖,从袖口蜿蜒而上,停留在胸口,倏忽的瞬间,没入了心间。眼前只剩下一对如同远黛的蛾眉,抑或是一双纤细的手,指尖染着妖娆的蔻丹,衬着一张清丽至极的脸,却是无端端地令人血液加速奔流。大约是魔障,也大约是劫难。

史书记载:沈宛,字御蝉,浙江乌程人。著有《选梦词》,适纳兰性德。适,可能是做了纳兰的妾室,也可能只是一个外室。说得好听一些是红颜知己,说得直白一点便是无名无分的情妇。但无法否认的是,沈宛和纳兰容若确实曾经关系匪浅,所以史书也只能用“适”这样的字眼,承认他们之间那段确凿的情缘。

他们相遇时,容若已是而立之年的成熟男子,而她还不到二十。却都是最好的年纪,一个风度翩翩儒雅沉稳,一个娇艳莞尔如梦如幻。外貌的相互吸引,共同的兴趣爱好,决定了他们终将共同沉沦于爱情。只是这段爱,虽然众所周知,却永远无法得到容若背后世家大族的承认。

身为权臣的明珠,不可能将沈宛这样的女子接入府中,正式地给予名分,让她成为长子的妾室。即使是做妾,也得身家清白,家世寒微一些不打紧,颜氏的出身也不见得多么高贵。但那个女子应隶属满军旗,再不济也应该是包衣出身。这些,沈宛都不符合。她是汉家的女儿,自幼长于江南,满汉通婚,那时还是大忌。更何况,她还曾出入烟花之所,陪酒卖笑,周旋于众多男人之间。

可这些,都不能阻止容若爱上她。

出身汉家,那又如何。他从来不在意身份和血统,所谓高贵的血脉,不过一个笑话,用血统来划分阶层,也是他素来不屑的。如若不然,他的朋友里,怎么会有那么多汉人朋友。他也不介意她曾浪迹青楼,因为他了解她,一个能写出那样美丽雅致的诗句的女子,必定有着一颗洁白清澈的心。越过身份的鸿沟,遗忘血液的不同,他们只是茫茫红尘间最寻常的一对男女,一见倾心,愿意用生命中最娇艳最璀璨的年华,来完成这段爱情相守的诺言。

“仗义每多屠狗辈,由来侠女出风尘。”流浪在风尘深处的女子自古以来都是文人墨客争相流传的对象。譬如唐传奇里利落如风迅疾如电的聂隐娘,又譬如英姿飒爽犹酣战的寇白门,抑或因冲冠一怒为红颜被视如祸水的陈圆圆。太多霜白雾浓裹红妆的故事,跌宕在烟火缭乱的秦淮艳色间,正史中忽略了她们的容颜,唯有野史,传唱过那些动人的歌谣。

这段不被家人祝福的爱情,他们坚持了下来。没有名分,不被承认,都好。他无所畏惧,她也不怕。只要能够相守,就不用在乎俗世的惯常。

容若将沈宛安置在德胜门一所外宅里,这里比不上府中金碧辉煌、奢华高贵,却自有一番静谧朴素的气息。庭中有一棵枇杷树,不知是第几任主人亲手所植,时光流连忘返,如今已亭亭如盖。沈宛甚是钟情,她在树下搁置了一张书案,一把琴,一炉香,夜来风静,挑起灯花在树下安静地翻阅书卷。

那时时光真好。这一方小小的庭院,仿佛隔绝了人海喧嚣,浮世波涛,沉浸在这里,仿佛都不知春秋的纵横。他望着庭中枇杷树下出尘脱俗的红颜,枇杷花正开着,泛着浅黄的白,花不香,亦不算细腻纯净,做成花茶,却能止咳,清肺。忽然,树下阅卷的女子抬起脸,娇艳莞尔,清丽的容颜瞬息如雨的气韵,席卷这座红尘之外的小小院落。

真是久违的芬芳,容若凝眸,回想这一场生命的脉络,寻觅类似此刻的静谧与安心。却蓦然发觉,这样的时刻并不多。多年来,他疲惫地随皇帝奔走在天南海北的路上,不是离开京城,就是在返回京城的路上。此身一入仕途,又何谈享清闲。但幸好,他还能再度拥抱如此馨宁的瞬间,填满因倦意而空荡荡的躯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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