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子》的成书年代

一本书的成书年代跟作者是谁的问题是相联系的。如前所述，《管子》非作于一人，也非作于一时。说《管子》“非作于一时”是对的，它是管仲和门生传人经历了很长一个时期才完成的。但主要篇章撰写的年代是什么时候呢？管仲是春秋时期的人，但近人大多认为《管子》是战国时期写的，因为他们把作者认定为“稷下先生”，战国时期齐国都城临淄稷下学宫的那些人。现在大家看到很多研究《管子》的人都这样说，依据是把《管子》思想与先秦诸子的比较。例如，《管子》四篇的某些思想和文句近似庄子和稷下黄老学派。他们就断定四篇来源于战国道家，所以《管子》主体部分的完成也应当晚于这个时候。这个观点是可疑的。两篇内容相似的文章，可能是甲参照乙，也可能是乙参照甲，或者甲乙都参照丙，但丙不见了。你怎么可能根据几段话，《庄子》里挖一段话，其他什么书里挖一段话，马上就说当时有一个黄老学派，说《管子》里哪句话又与这个黄老学派像，于是下结论说《管子》是战国时期的。稷下学宫的宋钘、尹文是战国时人，他们也有可能抄春秋管仲的东西呀，为什么你硬要说是管仲抄这些稷下先生的呢？哪有法官会这样断案呢？这种学问未免做得太武断。他们认定《管子》是黄老学派的，于是注释时就硬往黄老学派靠。遇到解释不通的，就说是衍文，应该去掉；去不掉的，就直接跳过，用散文语言翻成白话文。所以我一直强调读国学一定要读原典，不要去读白话文的译文。那是山寨版，翻译白话文的人往往自己也没读懂。读西学也是一样，要去读原著，现在的翻译靠不住。很多人以为只要懂英文就可以翻译了。如果没有专业知识，只是懂英文而已，要么胡乱翻译，要么遇到看不懂的地方就跳过去。谦虚一点的叫摘译或编译，不谦虚的就自称翻译。其实根本没有准确表达原著的思想内 容。

诸子之学产生于春秋后期，孔子之后。确切地说，是老子、孔子、孟子之后，诸子才勃然兴起。而在孔子的时候，管仲的事迹已经广为流传了。《左传》、《论语》、《墨子》、《晏子春秋》已经有对管仲事迹的介绍，以及记载了各国诸侯君臣，尤其是齐景公及晏婴对管仲的敬仰。说明管仲的思想和事迹已经流传好几代了。另外，《管子》中的某些篇章被各国史官，尤其是齐国史官所记录、整理，保存在以齐国为主的宫廷档案当中，并被齐国及其他诸侯国的君臣、百姓广为流传。说明《管子》的内容早在儒家、道家、墨家之前已经流传于世了。所以《管子》这本书的起源，最早可以追溯到管仲时代或在管仲死后不 久。

那么最后完成《管子》的下限在什么年代呢？有人把《管子》的成书年代定在汉代是缺乏根据的。尤其是许多学者认为“轻重”是西汉初或西汉末年王莽时代写的，更是无稽之谈。之前谈到《韩非子》的时候，《管子》已经流传甚广。到了汉代，贾谊十分推崇《管子》。贾谊是汉武帝时代的人，他生活的时代离秦灭不远。西汉《淮南子》专述《管子》的成书背景。司马迁的《史记》还摘抄了《管子》的篇章。说明韩非之后，《管子》的传承一直没有中断，一直到刘向编定这部《管子》。我们可想而知，一部一直在流传的书，要想作伪，是很难的。我认为，把《管子》成书年代定在春秋时期的管仲之后开始，最晚到战国末韩非生活的时代已经成熟，是比较可信 的。

至于具体篇章的写作年代则不易弄清。我比较赞同一种说法：《管子》成书的顺序，是按照《经言》、《外言》、《内言》、《短语》、《区言》、《杂篇》，到《管子解》、《轻重》这样下来 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