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迁延之役

（选自襄公十四年）

背景襄公十一年（前562），晋出兵攻打郑国，秦伐晋救郑，秦晋战于栎，晋师败绩。襄公十四年（前559），晋悼公会集多国军队，准备报栎役之仇。

［一］杜预：义取于“深则厉，浅则揭”，言己志在于必济。

［二］竹添光鸿：令是，但出语太倨，故黡即违之。

夏，诸侯之大夫从晋侯伐秦^[1]，以报栎之役也^[2]。晋侯待于竟^[3]，使六卿帅诸侯之师以进^[4]。及泾^[5]，不济^[6]。叔向见叔孙穆子^[7]。穆子赋《匏有苦叶》^[8]，［一］叔向退而具舟^[9]。鲁人、莒人先济。郑子蟜见卫北宫懿子曰^[10]：“与人而不固^[11]，取恶莫甚焉^[12]，若社稷何^[13]？”懿子说^[14]。二子见诸侯之师而劝之济^[15]，济泾而次^[16]。秦人毒泾上流^[17]，师人多死。郑司马子蟜帅郑师以进，师皆从之。至于棫林^[18]，不获成焉^[19]。荀偃令曰^[20]：“鸡鸣而驾^[21]，塞井夷灶^[22]，唯余马首是瞻^[23]。”栾黡曰^[24]：“晋国之命，未是有也^[25]。余马首欲东。”［二］乃归。下军从之。左史谓魏庄子曰^[26]：“不待中行伯乎^[27]？”庄子曰：“夫子命从帅^[28]。栾伯^[29]，吾帅也，吾将从之。从帅，所以待夫子也^[30]。”［三］伯游曰^[31]：“吾令实过，悔之何及，多遗秦禽^[32]。”乃命大还^[33]。晋人谓之“迁延之役^[34]”。

栾鍼曰^[35]：“此役也，报栎之败也。役又无功，晋之耻也。吾有二位于戎路^[36]，敢不耻乎？”与士鞅驰秦师^[37]，死焉。士鞅反^[38]，栾黡谓士匄曰：“余弟不欲住，而子召之^[39]。余弟死，而子来，是而子杀余之弟也。弗逐^[40]，余亦将杀之。”士鞅奔秦。［四］

于是，齐崔杼、宋华阅、仲江会伐秦^[41]，不书^[42]，惰也^[43]。向之会亦如之^[44]。卫北宫括不书于向^[45]，书于伐秦^[46]，摄也^[47]。

［三］竹添光鸿：“待”者，待命而行也，与上“不待”，微转觉妙。

［四］竹添光鸿：栾黡逆军令，而师皆迁延以退，栾鍼无面目见于军士，故以身殉之。此举鍼为兄补过，而黡乃以逐鞅，鍼死不瞑矣。

秦伯问于士鞅曰^[48]：“晋大夫其谁先亡？”对曰：“其栾氏乎！”秦伯曰：“以其汰乎^[49]？”对曰：“然。栾黡汰虐已甚，犹可以免^[50]，其在盈乎^[51]！”秦伯曰：“何故？”对曰：“武子之德在民^[52]，如周人之思召公焉，爱其甘棠^[53]，况其子乎？栾黡死^[54]，盈之善未能及人^[55]，武子所施没矣^[56]，而黡之怨实章^[57]，将于是乎在。”秦伯以为知言，为之请于晋而复之^[58]。

后语襄公十六年（前557）春，“葬晋悼公，平公即位……祁奚、韩襄、栾盈、士鞅为公族大夫”（《左传·襄公十六年》）。“范鞅（士鞅）以其亡（出亡秦）也，怨栾氏，故与栾盈为公族大夫而不相能（不相善）。桓子（栾黡）卒，栾祁（栾黡妻）与其老（家臣长）州宾通（私通），几（几乎）亡室（家财给了州宾）矣。怀子（栾盈）患之。祁惧其讨也，愬（诉）诸宣子（士匄，栾祁父）曰：‘盈将为乱……惧害于主（指栾祁父士匄），吾不敢不言。’范鞅为之征（作证）。怀子好施，士多归之。宣子畏其多士也，信之。怀子为下卿（下军佐），宣子使城著（在著筑城）而遂逐之。秋，栾盈出奔楚”（《左传·襄公二十一年》）。

【注释】

[1]晋侯：晋悼公。

[2]栎：晋地名，今址阙疑。

[3]待：等待。竟：同“境”，晋和秦交界的国境边。

[4]六卿：晋三军（中、上、下）将、佐。

[5]泾：泾河。

[6]济：渡。

[7]叔向：晋国大夫。叔孙穆子：鲁国大夫。

[8]《匏有苦叶》：出自《邶风》。

[9]具：准备。

[10]北宫懿子：即《春秋》所载的北宫括。

[11]与人而不固：亲附别人（指晋）却不坚定。

[12]取恶莫甚焉：没有比这更让人厌恶的了。

[13]若社稷何：国家将怎么办。

[14]说：同“悦”。

[15]二子：子蟜与北宫懿子。

[16]次：驻扎。

[17]毒泾上流：在泾河上游下毒。

[18]棫林：秦地名，在今陕西泾阳西南。

[19]不获成焉：不能使秦国屈服媾和。

[20]荀偃：晋中军将。

[21]驾：驾车，即套车。

[22]塞井夷灶：填井平灶（以便布阵）。

[23]唯余马首是瞻：唯看我的行动，即跟着我行动。

[24]栾黡：晋下军将。

[25]晋国之命，未是有也：晋国从来没有这样的命令。

[26]左史：晋国官名。魏庄子：即晋下军佐魏绛。

[27]中行伯：即荀偃。

[28]夫子：指荀偃。从帅：跟从军帅。

[29]栾伯：即栾黡。

[30]从帅，所以待夫子也：跟从军帅，这就是我对待荀偃的态度。

[31]伯游：即荀偃。

[32]多遗秦禽：只会被秦所擒。多：只。禽：同“擒”。

[33]大还：全部撤回。

[34]迁延：退却。

[35]栾鍼：栾黡弟，此时为车右。

[36]二位：指栾黡、栾鍼兄弟俩。戎路：将帅所乘之兵车。

[37]士鞅：晋中军佐士匄之子。

[38]反：同“返”。

[39]而：同“尔”，下同。

[40]弗逐：若不驱逐。

[41]会：共同，一起。

[42]不书：《春秋》没有记载这三人的名字。

[43]惰也：是因为他们临事惰慢。

[44]向之会亦如之：《春秋》对诸国在向的会盟也是这样不写这三人的名字。

[45]北宫括：即北宫懿子。不书于向：《春秋》没有在向之会中记载他的名字。

[46]书于伐秦：《春秋》在伐秦之役中记载了他的名字。

[47]摄：辅佐，帮助。此句意为，北宫懿子在这次战役中能够积极辅佐。

[48]秦伯：秦景公。

[49]汰：骄傲蛮横。

[50]免：免于祸患。

[51]其在盈乎：祸患可能会落在栾盈身上。盈：栾黡之子栾盈。

[52]武子：栾黡之父栾书。

[53]周人之思召公焉，爱其甘棠：召公曾在棠树下听讼，周人思念召公，作《甘棠》诗以记之。

[54]栾黡死：这是假设，指今后栾黡如果死了。

[55]盈之善未能及人：栾黡如果死了，而栾盈的善处尚未施及于人。

[56]所施：所施的恩惠。没：音mò，消失。此句意为，栾书的恩施已被人淡忘。

[57]章：同“彰”，明显。此句意为，对栾黡的怨恨此时就彰显出来了。

[58]复之：恢复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