笥河先生偕宴太白楼醉中作歌

黄景仁

红霞一片海上来，照我楼上华筵开。
倾觞绿酒忽复尽，楼中谪仙安在哉！
谪仙之楼楼百尺，笥河夫子文章伯[170]。
风流仿佛楼中人，千一百年来此客。
是日江上同云开，天门淡扫双蛾眉。
江从慈母矶边转，潮到然犀亭下回[171]。
青山对面客起舞，彼此青莲一抔土。
若论七尺归蓬嵩，此楼作客山是主。
若论醉月来江滨，此楼作主山作宾。
长星动摇若无色，未必常作人间魂。
身后苍凉尽如此，俯仰悲歌亦徒尔。
杯底空余今古愁，眼前忽尽东南美[172]。
高会题诗最上头，姓名未死重山丘。
请将诗卷掷江水，定不与江东向流。

［注释］

[169] 笥河先生—指时任安徽学政的朱筠（1729－1781），字竹君，文人士大夫称其为笥河先生。太白楼—位于马鞍山市采石矶西南二公里处，原名谪仙楼，三重飞檐木结构古建筑，为纪念游历并去世于此地的唐代诗人李白而建，面临长江，背依翠螺山，素有“风月江天贮一楼”之称，至今尚存。

[170] 文章伯—对文章大家的尊称，此处即指朱筠。杜甫《戏赠阌乡秦少公短歌》：“同心不减骨肉亲，每语见许文章伯。”

[171] 慈母矶—采石矶处有慈母山，故名。然犀亭—“然”同“燃”，为采石矶临江绝壁之上所建之亭，传说东晋将领温峤在此燃犀角照金牛水怪，故名。

[172] 此处之上十二句，结合太白楼为纪念李白而建之背景，对诗人遭遇、身后声名以及人与山水之间的关系做了一段阐述。

赏析

本诗体裁为古体诗中的歌行，诗中多次换韵，但整体表达一气呵成，是诗人早年的代表作，颇具李白诗的风范。它作于乾隆三十七年（1772）三月，黄景仁时年二十四岁，在安徽学政（类似于如今的省教育厅厅长，分管一省之文教）朱筠于采石矶太白楼举行的盛会上，酒酣之际，即席写成。

整首诗气势雄阔，写景流畅自然，抒情但见其才，反而不觉其狂。尤其是最后四句，成为了整首诗的最强音，也是青年黄景仁诗才傲人的表现：从醉酒狂歌中醒来，面对着高会于此的文人雅士之时，他深信自己决不会有负李白的异代之托，要在这太白楼成就万代不朽的美名——高会时我题诗在最上头，姓名未死，足重山丘了，倘若有谁不信，就请将诗卷掷入江水看看，它沉甸甸的，定不与江水一道往东流去，而会扎实地停在太白楼下……这是向先贤李白的致敬，也是他向众人发出的豪言，一种了不起的自我期许和斯文自任。据说，这首感慨淋漓而壮阔雄健的歌行问世后，一时洛阳纸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