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献《复堂词话》

44.谭献《复堂词话》

【作者小传】

谭献(1832—1901)，字仲修，号复堂，晚号半厂。浙江仁和(今杭州)人。清儒俞樾弟子。同治六年(1867)举人，历官歙县、全椒、合肥、宿松等县知县，不数年即归，张之洞聘其主讲经心书院，年余辞归，潜心著述。谭献博通群籍，经学、文学皆称精湛。治经“必求西汉诸儒微言大义，不屑屑章句”^[192]，为文“好魏晋人语，从骈俪入”^[193]，诗则溯源汉、魏、六朝。谭献乃清代同、光年间的词学大师，与庄蒶并称“庄谭”，又与张韵梅、张公束有“浙西三词家”之目^[194]。“其间特出之英，主坛坫，广声气，宏奖借，妙裁成，在南则有复堂谭氏，在北则有半塘王氏，其提倡推衍之功，不可没也。”^[195]初学词由浙西入，后承常派余绪，力尊词体，上溯风骚，以比兴为本，词之门庭，缘是益廓。夏孙桐《广箧中词序》云:“复堂学派，私淑毗陵，本其说以抑扬二百余年之作者，评骘精而宗旨正，光绪以来，言词者奉为导师。”所作小令、慢词兼长，而小令尤工，笔情逋峭，有意内言外之旨，深婉要眇之致。陈廷焯称其词云:“复堂词，品骨甚高，源委悉达。窥其胸中眼中，下笔时匪独不屑为陈、朱。尽有不甘为梦窗、玉田处。所传虽不多，自是高境。”^[196]其弟子徐珂赞其词“幼眇而沉郁，义隐而指远，袿臆而若有不可于明言”^[197]。王国维也认为其词在王半塘之上^[198]。陈栩《栩园诗话》卷一载其幼时从谭学填词事及论谭献诗颇详。谭献一生著述颇富，著有《复堂类集》、《复堂文续》、《复堂日记》、《蘼芜词》、《复堂词》等，辑《复堂词录》、《箧中词》。所刻《半厂丛书》收其文四卷，诗九卷，词二卷，金石跋三卷，日记八卷。生平见夏寅官《谭献传》(《碑传集补》卷五十一)、《清儒学案》卷一八三、《清史稿》卷四八六、《杭州府志》卷一四六等。

【成书时间】

徐珂于光绪二十六年(1900)将散见于谭献文集、日记及《箧中词》、《谭评词辨》中的论词之语汇辑成编，由谭献命名为《复堂词话》。

【内容述略】

是书共录词话130则，涉及词之本事、品藻、议论，而以品藻与议论为主。前4则为《复堂词录叙》、《箧中词叙》、《词辨跋》、《复堂词自叙》。第5则至第28则，录自《谭评词辨》，自唐温庭筠迄南宋蒋捷，共25家，徐珂在所录评语下用小字注明所评何家、何调，并引其起句。第29则至第76则，录自《复堂日记》;第77则至卷末录自《箧中词》。

谭献论词抑浙西而扬常州，如论浙派云:“《乐府补题》，别有怀抱。后来巧构形似之言，渐忘古意，竹篘、樊榭不得辞其过。浙派为人诟病，由其以姜、张为止境。而又不能如白石之涩，玉田之润。”于张、周则颇多赞誉之辞，如评张惠言《词选》曰:“茗柯《词选》出，倚声之学，日趋正鹄。”评周济曰:“周介存‘从有寄托入，以无寄托出’之论，然后体益尊，学益大。”“以有寄托入，以无寄托出，千古辞章之能事尽，岂独填词为然。”

谭献对张、周词学之失亦有体认:

常州派兴，虽不无皮傅，而比兴渐盛。故以浙派洗明代淫曼之陋，而流为江湖;以常派挽朱、厉、吴、郭(频伽流寓)佻染之失，而流为学究。

常州词派，不善学之，入于平钝廓落，当求其用意深隽处。

谭氏自陈新说而救此弊端，一以“作者之用心未必然，而读者之用心何必不然”救张、周比兴寄托说之牵强。此说与明末竟陵之说相通，钟、谭主张鉴赏时，一空依傍、独运灵心去寻求古人之幽情单绪、孤怀孤诣，亦是抱着作者何必是、读者何必不是的想法。二求雅:“予欲订《箧中词》全本，今年当首定之。选言尤雅，以比兴为本。”浙派追求醇雅而易空疏浮薄，常派讲究寄托而易陷入平钝廓落，故谭献以雅救之。三乃消泯周济正变观，其言曰:

予固心知周氏之意，而持论小异。大抵周氏所谓变，亦余所谓正也。而折中柔厚则同。

周济《词辨》以温、韦、柳、秦为正，以后主、苏、辛为变。谭献则认为后主、苏、辛也是正，因为他们的词虽属“壮词”，但能潜气内转、反虚入浑，故也是正。

故其品评词人，于清代词人中最喜者既非浙派之朱、厉，也非常派之张、周，而是蒋春霖、纳兰性德、项鸿祚。《箧中词》云:“水云楼词，固清商变徵之声，而流别甚正，家数颇大，与成容若、项莲生二百年中，分鼎三足……或曰:何以与成、项并论?应之曰:阮亭、葆+一流，为才人之词。宛邻、止庵一派，为学人之词。惟三家是词人之词。”《复堂日记》亦云:“阅蒋鹿潭《水云楼词》，婉约深至，时造虚浑，要为第一流矣。阅项莲生《忆云词》，篇旨清峻，托体甚高，一扫浙中喘腻破碎之习。莲生仰窥北宋，而天赋殊近南唐。丁稿一卷，偏和五代词，合者果无愧色。有明以来，词家断推湘真第一，饮水次之。其年、竹篘、樊榭、频伽，尚非上乘。”三家之词，既能得性情之真，意蕴深厚，又婉约雅正，故最得谭献喜爱。

【版本考略】

是书有《心园丛刊》本(一集所收)、《词话丛编》本(覆心园丛刊本)、1959年人民文学出版社校点本。

【其他词论】

徐珂所辑《复堂词话》并未全录谭献论词之语，《箧中词》、《谭评词辨》、《复堂类集》、《复堂文续》及《复堂日记》中尚多可采者。另《复堂日记》光绪十四年十一月朔日云:“徐仲玉来，携《乐府补题》及予手批《词学集成》去。”可知其曾手批江顺诒《词学集成》，今未知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