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刚正不阿

海瑞刚正不阿

海瑞“海青天”，几百年来受到中国人民的衷心爱戴和传颂。毛泽东诚恳地提倡学习海瑞直言敢谏的精神，结果出了宣传海瑞的文章和戏剧，也出了海瑞式的人物，但却引出了一场风波。这里的曲折变化、初衷与后果，似乎扑朔迷离……

毛泽东评点原文

海瑞这个人对皇帝骂得很厉害，骂嘉靖是“家家皆净”，还把这话写在给皇帝的上疏里，很不客气，皇帝看了，几次丢在地上，又几次拾起来看一看，想一想，觉得海瑞这个人还是好人，但终究把他关起来，准备杀掉。有一天，看监人忽然拿酒菜给他吃，他很奇怪，便问看监的老头，才知道嘉靖皇帝死了。他大哭，把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尽管海瑞攻击皇帝很厉害，对皇帝还是忠心耿耿的。要宣传海瑞刚正不阿的精神，找几个历史学家研究一下。^[1]

我希望中国能多出几个海瑞。^[2]

……海瑞搬了家了，海瑞是明朝的左派，代表市民阶级和经营商业中的大官僚。现在搬到右倾司令部去了，向着马克思主义作斗争。这样的海瑞，是右派海瑞。有人说我这个人又提倡海瑞，又不喜欢海瑞，那也是真的有一半是真的，右派海瑞说的不听。我是偏听偏信，只听一方面的。海瑞历来是左派，左派海瑞我欢迎。现在站在马克思主义立场批评缺点，是对的，我支持左派海瑞。^[3]

海瑞简介

海瑞(1514～1587)，明朝大臣。字汝贤，一字国开，别号刚峰，世称刚峰先生。他祖籍福建，南宋时迁到广东番禺，明朝初年又迁到海南岛琼山县。回族。祖父海宽曾任福建省松溪县知县，有子侄5人：海澄为进士，官至四川道监察御史，海阔、海鹏、海迈都是举人，海瑞的父亲海翰是个廪生。海瑞4岁丧父，年仅28岁的母亲谢氏便靠祖上留下的十几亩租田和替人家做针线活，过着孤儿寡母相依为命的贫苦生活。谢氏个性坚强，对海瑞教育甚严，慎重择师，这对以后海瑞刚强正直性格的形成具有重要影响。

嘉靖二十八年(1549)，海瑞34岁，参加乡试，写了一篇《治黎策》。他认为解决黎族反抗问题必须调整政策，在黎族集中居住区设立县治，修筑大道，以便利的交通促进黎汉两族的接触与交融，坚决反对对黎族采取残酷的镇压手段。他因《治黎策》而中举人。

嘉靖三十三年(1554)，39岁的海瑞被派到福建省延平府南平县当了教谕，开始了仕途生涯。他主张因材施教，强调道德文章不可分。

嘉靖三十七年(1558)，海瑞被提升为浙江淳安县知县。在淳安县，他初展抱负，做了很多深得民心的事。淳安山多地少，官吏富豪占地众多又串通舞弊，玩弄各种花样逃税；农民少地或无地，却要负担虚数土地的税役，负担沉重不堪。海瑞决定重新丈量土地，按实际田亩数征收税役，从而减轻了百姓的经济压力。他还采取分配荒田、信贷耕牛和种子、三年后起征赋役等措施，使很多外逃他乡的农民回到了淳安。他还取缔了地方官员勒索民财带大量金银赴京朝觐的陋规，革除了知县向出巡的巡按御史、分巡道、分守道等官员的吏书馈赠银两的旧习气。尤为百姓称颂的是，他重视刑狱，伸张正义，平反了许多冤案，被人们誉为“海青天”。

海瑞嫉恶如仇，敢于打击权贵。当时权相严嵩的党羽胡宗宪在浙江任总督，他的儿子途经淳安时，借口驿站招待过简竟倚仗权势吊打了驿吏。海瑞得知后异常愤慨，使用一条巧计来惩治这个恶棍。他假作不相信来者是胡总督的儿子，对部下说：“记得胡公曾嘱咐我们要体恤百姓，招待过往官员一律从简。如今这花花公子，行李华贵，气焰嚣张，要这要那，横行霸道，一定是坏人假冒了胡公子来行骗的。”于是派人去搜查，没收了他搜刮来的1000多两银子，并抓起来痛打了一顿。然后写信告诉胡宗宪说此人冒充胡公子胡作非为，败坏了胡总督的名声，连信带人一起交给了胡宗宪。胡宗宪只好忍气吞声。另有一次，严嵩的干儿子鄢懋卿以都御史身份到东南巡视盐政。每到一地，必吃喝挥霍，敲诈勒索，行则动用百名轿夫，坐八抬大轿，住则挑选美女，供其淫乐，吃则必须山珍海味，配以奢华酒具。且走且刮，有时一地就搜刮上万两金银。所到之处官员莫不恐慌，百姓无不遭殃，祸害甚于倭寇登陆。但他表面上还要牌示各县，自称“素性简朴，不喜承迎，凡饮食供张，俱宜俭朴为尚”。海瑞知其将至淳安县，决心抗拒。于是写禀帖一封给鄢懋卿说：“据我们调查，你所到之处无不花天酒地，并不像牌示中规定的那样俭朴。这使我们很是为难，照正式通知办事，生怕获怠慢之罪，大肆招待，又怕违背你体贴平民的指示。请问都御史，究竟如何是好？”鄢懋卿知道海瑞很难对付，没敢再进入严州府地界，只好绕道去别的府县了。由于海瑞的挡驾，严州府的百姓终于躲过了一场搜刮。

海瑞在淳安县政绩突出，口碑甚佳，但因得罪了胡宗宪、鄢懋卿等权贵人物，在调升嘉兴通判的过程中，遭到报复，被罢官免职。嘉靖四十一年(1562)，多行不义的严嵩和鄢懋卿等失去嘉靖皇帝的宠信，被解除权柄。次年，经过吏部尚书朱衡力荐，海瑞又被起用为江西赣州府兴国县知县。海瑞在兴国县任内，勤于政事，百废俱兴，很有政绩。

1564年，海瑞由地方调至京城，任户部云南司主事。当时朝政腐败，赋役日增，百姓怨声载道，而嘉靖皇帝朱厚熜一心想成仙，和道士、方士闭门炼不死之药，已多年不理朝政。海瑞按捺不住忧国忧民的满腔激情，遂于嘉靖四十五年(1566)2月，冒死上《直言天下第一事疏》(又称《治安疏》)，矛头直指嘉靖皇帝。海瑞上疏的目的是：“为直言天下第一事，以正君道、明臣职、求万世治事。”他把当朝皇帝与历代贤君一一进行了对比，要求嘉靖帝能睁开眼看一看“吏贪官横，民不聊生，水旱无时，盗贼滋炽”的严重局面，并停止成仙得道的荒唐活动，办一些治理国家的实事，要“翻然悔悟，洗数十年之积误”。在上疏中，海瑞尖锐地指出：“今赋役烦增，万方则效，陛下破产礼佛日甚，室如悬磬，十余年来，天下极矣！天下因即陛下改元之号而臆之曰‘嘉靖者，言家家皆净，而无财用也’。”进而毫不掩饰地说：天下人早就对你这个皇帝不满了！

海瑞如此指责皇帝，自知后果严重，在奏疏结尾处写道：“今大臣持禄而好谀，小臣畏罪而结舌，臣不胜恨，是以冒死愿尽区区，惟陛下垂听焉！”果然，嘉靖皇帝看罢奏疏怒不可遏，下令立即把海瑞抓起来，不要让他跑掉。宦官黄锦说，海瑞是个书呆子，听说上疏后买了棺材，遣散了童仆，告别了家人，后事都准备好了，不像要逃走的样子。尽管这样，嘉靖皇帝几天后还是命令锦衣卫对海瑞严刑逼审，定成了死罪。后来，因首辅大臣徐阶再三婉言劝解，嘉靖皇帝也感到杀掉这位耿直大臣会大失人心，才未把执行死刑的命令批下去。就在这年冬天，嘉靖皇帝病死了。皇太子朱载垕即位后，海瑞获释，复任户部云南司主事。不久，又改任兵部武库司主事。隆庆元年(156 7)，又调任专管皇帝玉玺的尚宝司司丞。后来又升为专管平反冤狱的大理寺寺丞。这年冬天，又调任南京右通政。

隆庆三年(1569)，海瑞升任右佥都御史，以钦差大臣总督粮道，巡抚最富庶的应天十府。这一消息传出后，使应天十府的贪官污吏、骄横之徒为之惊恐。有的自感难逃惩治，急忙请求解职，有的迁往外地暂避风险，有的赶紧收敛穷奢极欲、专横跋扈的恶习。有个显赫权贵听说海瑞来了，连夜把朱红大门改漆黑色。一位监江南织造的太监也由出入乘八抬大轿改为四人肩舆。海瑞上任后，发现最富饶的鱼米之乡已被贪官污吏糟蹋得百孔千疮。加上这年松江一带正闹水患，百姓更苦不堪言，用海瑞的话说就是：“其间可为百姓痛哭，可为百姓叹息者，难以一言尽也。”

海瑞决定先从治水救灾入手。他亲自组织、督促疏浚了吴淞江、白茆河。两项工程完成后，在一个时期内基本消除了三吴地区的水患。就连同海瑞作对的官员也不得不承认“万世功被他做成了”。

在水患基本治理后，海瑞下大力清理狱讼，惩办贪官，逼乡官退田。他在清理狱讼中发现百姓告状多是告乡官侵夺地产，于是勒令乡官归还民田。刚告老还乡不久的首辅大臣徐阶和弟弟徐陟，吞并民田多达40万亩，是众矢之的。而徐阶是海瑞的救命恩人，又是他接连升迁的提携之人。海瑞不徇私情，下令让徐阶退田，结果退田过半，并将徐府成千名家奴遣散了一大部分，还把横行乡里的徐阶的几个儿子，或判罪充军，或革职为民。海瑞还排除各种障碍，实行均田均税，推行一条鞭法。其结果抑制了富豪转嫁赋役，堵塞了贪官舞弊的漏洞，减轻了劳动人民的负担。

海瑞的做法引起了富豪和权贵的嫉恨，中枢要员高拱等也乘机排挤他。徐阶则用重金唆使吏科给事中戴风翔弹劾海瑞并罢其官。海瑞被解职后愤然慨叹：“余垂成中止，奈之何！奈之何！这等世界做得成甚事业！”离任之际，百姓们含泪送别，许多人家还画了海瑞的像，贴在家中祭拜。

海瑞在外为官多年，却从未添置过田产。他从应天回到海南琼山，仍是靠祖田十余亩度日，身边也只有年已古稀的老母亲和几个侍妾。不久，老母去世，夫人王氏和儿子也相继病故。海瑞在琼山清苦寂寞地度过了16个春秋。

万历十二年(1584)冬天，万历皇帝重新起用海瑞，任为南京都察院都御史，旋改南京吏部右侍郎。以70高龄再度出山的海瑞，身着旧衣，乘坐小船行驶在广州通往南京的水路上。沿途官员无一人知道这小船里端坐的清瘦长者竟是新上任的正三品官员。海瑞清正廉洁，一如当年。他到任后，首先发出告示，严禁向新任官员馈赠礼物，并带头把送来的礼物一一退回。他还明令各级官员禁止向百姓摊派物品。为了惩治贪污腐化，他主张不能以钱赎罪，要恢复明太祖所定旧规，对违反者用廷杖重责。

万历十五年(1587)，海瑞在南京病故，终年73岁。赠太子太保。临终前三天，兵部送来的柴薪费多算了七钱银子，海瑞还让人如数退了回去。他死后的全部家产，只有十余两银子，外加几件葛帏旧衣，赖同僚捐治葬具才得葬殓。噩耗传出，很多平民百姓都自动前去送葬，发丧之日，市民送者夹岸，酹酒而哭者百里不绝，不少店铺也关门停业以示悼念。

海瑞一生忧国忧民，以卑抗尊，敢于直言相谏，骂皇帝而不怕杀头；他廉洁自律，生活俭朴，不徇私情，秉公执法，反对贪官污吏，同豪强权贵作斗争而不怕丢官解职；他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在任内兴修水利、清丈土地、发展生产、改革赋税、清理冤狱，努力减轻人民负担而不辞劳累。由于这些原因，他被人们称为“海青天”，几个世纪以来受到人们的衷心爱戴和传颂。

试析

毛泽东历来主张下级要敢于批评上级的缺点错误，提倡党内各级干部反映情况，提出看法，都要讲真话，认为这是党内民主生活的基本内容。他曾提出一个“五不怕”的说法，也希望党内干部向海瑞学习，学习海瑞刚正不阿的精神。1957年6月，中央任命吴冷西为《人民日报》总编辑时，毛泽东同吴冷西面谈时说，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要准备遇到最坏的情况，要有五不怕的精神，即一不怕撤职，二不怕开除党籍，三不怕老婆离婚，四不怕坐牢，五不怕杀头。有了这五不怕的准备，就敢于实事求是，敢于坚持真理了。

1959年4月初，中共八届七中全会在上海举行。有一次，毛泽东看湘剧《生死牌》，戏的结尾出现了海瑞。于是，他把《明史·海瑞传》找来看，并在会上宣传海瑞。他说：明朝皇帝对臣下严酷，廷杖至死，还是堵塞不了言路。无非是五不怕：不怕撤职，不怕开除党籍，不怕离婚，不怕坐牢，不怕杀头。因此，要学习海瑞精神，敢于批评嘉靖。还说：海瑞这个人对皇帝骂得很厉害，骂嘉靖是“家家皆净”，还把这话写在给皇帝的上疏里，很不客气，皇帝看了，几次丢在地上，又几次拾起来看一看，想一想，觉得海瑞这个人还是好人，但终究把他关起来，准备杀掉。有一天，看监人忽然拿酒菜给他吃，他很奇怪，便问看监的老头，才知道嘉靖皇帝死了。他大哭，把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尽管海瑞攻击皇帝很厉害，对皇帝还是忠心耿耿的。毛泽东又讲要宣传海瑞刚正不阿的精神，找几个历史学家研究一下。毛泽东讲话中说他推荐彭德怀读《明史·海瑞传》。上海会议后，彭德怀到东欧访问前，找来了有《海瑞传》的那卷《明史》，有半月时间，常置案头。

在这次会议前夕，梅白到毛泽东那里去，毛泽东问他：“你认不认识海瑞？”又说：“我希望中国能多出几个海瑞。”梅白问：“是不是‘钓鱼’？”毛泽东说：“不是。刚才我同一位女同志跳舞，问她，上海的工作情况如何，她说，我是大学教授，不能讲。我说，你不问政治？她答：‘不是不问，而是不敢问。’我问柯庆施怎样？她说：更不敢讲。又问她，我怎么样？她说：‘你英明伟大。’看来，这位教授对我们的信任是很有限度的。”第二天，毛泽东在会上讲了海瑞。会后，他对梅白说：“讲海瑞，我很后悔。可能真正出了海瑞，我又受不了。少奇等是在我身边多年的战友，在我面前都不敢讲话。我把问题交给少奇、恩来他们办，自己退到二线。但过一段后又‘不安分’，实际上还是一线。我想把整个中国要紧的事情办定。建设社会主义从欧洲到中国还不是很清楚的，我们不能吃人家吃过的馍馍，活着，多搞一点，比少搞一点好。我有信心，但是，大家想的是否一样，我有顾虑。”

毛泽东在1959年宣传海瑞，与当时的历史背景、当时的心理分不开。在反思1958年的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运动为什么会那样一哄而起，为什么自己当时没有听到符合客观实际的情况反映，或偶尔听到真话也没有引起注意的时候，他感到党内迫切需要民主气氛，需要海瑞那种刚正不阿、直言敢谏的精神。因此，他在中共八届七中全会上讲了海瑞的故事，接着又说：我的缺点，你们也要批评。现在搞成一种形势，不大批评我的缺点，你用旁敲侧击的办法来批评也可以嘛。

从这些情况看，毛泽东当年提倡学习海瑞直言敢谏的精神，是很诚恳的。但后来在8月份召开的庐山中共八届八中全会上，因不能接受彭德怀的《意见书》，而又把海瑞分成“左派海瑞”和“右派海瑞”，前后不免矛盾。尽管有后来的变化，毛泽东对海瑞的推崇，对海瑞精神的倡导，无疑是有积极意义的。

【注释】

[1]引自陈晋主编：《毛泽东读书笔记解析》，第1118页，广东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

[2]引自贾思楠编：《毛泽东人际交往实录》，第165页，江苏文艺出版社1989年6月版。

[3]摘自毛泽东1959年8月16日在庐山中共八届八中全会上的讲话(见李锐：《庐山会议实录》〈增订本〉，第309页，河南人民出版社1994年6月版)。